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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那一年的东二院(第一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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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这本崭新的《看电影》,手指飞速地浏览着这本厚度只有4.3mm的前沿16k真彩杂志,不断有新鲜电影海报和最新的时尚影评逐页映入眼帘,当我翻到最后一页时,心里忽而有一丝紧张,希望可以看到《贱精先生》奇迹般地上榜。可惜,奇迹没有这么容易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最终竟然连香港地区的周推荐榜也无缘得入。听他们说通过或多或少的刻意关注,就能够留心到那些天才的演员们通过勾心斗角的表达以便虚与委蛇地虚构着现有的生活的假象,哪怕现实更加或者根本没有这么无奈。但我其实知道看这种书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打发课程太少或者太过无聊的午后,以及不愿意把整个晚上的空闲都浪费在两块钱一个小时的电脑键盘前反反复复的单调敲击的,那么昂贵的时间。付了钱,朝着封面那个古灵精怪扮演杰克船长的John Christopher Depp III咧嘴一笑,我转身往回走,顺便看了一眼杂志上面的右上角的日戳,写着的是2004年3月份的上期。

还有他背后的那艘巨大无比,似乎永远都充满着邪恶和诅咒的海盗船。

黑珍珠号。

今天刚好是星期一,由于昨晚通宵还未睡饱,全身感觉迷迷糊糊的没有力气。

东二院外面的这个世界,此时阳光正在刺眼。

在门口的小卖部那里碰到了刘志坚,他是同一个宿舍的师兄,比我高两个年级,低着头正在买玻璃瓶装的那种酸奶。

光明牛奶,一块二毛一瓶。

我笑道,小坚,今天第几瓶了。

吸管咕咚咕咚的声音代替了回答,但他还是使劲地用鼻孔挤出了一个哼哼的笑声。

今年东二院怎么热的这么早,我用脚踹开了205结实的红木门朝里面的人吼道,一边开始脱掉这件不吸汗的红色上衣。

巨响过后,门框上的毛玻璃还在微微震动。

咦,何强怎么不在,见没人搭理我,于是又顺口补了一句。

眼光一扫,便刚好看见他那临窗的空床上被扔在了正中间的,因为脏而已经由纯白变成深黑的枕头。

仿佛曾经掉进过墨坑里。

出去了,鬼晓得,东北汉子姜芯头也不回地吱了一声。

出了什么新电影,明立锦听到了我说话,抬头用他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我手中新买的杂志。

《加勒比海盗Ⅰ》,《东京攻略》,还有个叫什么乱七八糟名字的,我忘记了,说完把这本杂志丢给了正在一边啃饵块,一边和姜芯一起看着不知什么书的他。

明立锦来自红河州的景洪,和刘志坚一样,比我高两个年级,大大的脑袋上衬着一张据他解释是故意晒黑以便装酷的脸,云大化工学院的,擅长和痴迷于踢足球,身材粗壮,给人一种极其强壮的感觉。想起去年新生报道那会,刚搬来205寝室时看到他和刘志坚扎着长头发的艺术造型,老实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进了流浪者之家。

问了才放下心来,原来大家都是搞理科的高材生。

不过那造型,看上去确实很丑。

最让人费解的是他的民族成分,他自己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爸爸是回族,妈妈是汉族,奶奶是傣族,所以我是傣汉回三族血统,但为了高考加分,所以身份证上写着的是回族。

后来从他三族特色菜通通都来者不拒的口味也得到了可靠的验证。

他捧着那杂志看了一会,翻书的速度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流水线上工作的机器一般,不到两分钟就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合上书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兄弟,有纸没,我要撇大条去,快忍不住了。

我一时没听懂。

愕然呆在原地,过了不到三秒,听到他从门外传来哈哈的大笑声,笨蛋,就是蹲坑。

我恍然大悟,旋即也跟着笑了,真他妈形象。

姜芯说,哎,没劲,哥要回去睡觉了。

说完径直走了,把我一个人剩在了这间空旷的宿舍里。

我心想你们原先这么入神在看什么书,于是好奇地走到他床头拾起那书一看,妈呦,少儿不宜。

但由于长年累月的翻阅,书边已经开始磨花,有几页甚至被人无情的撕去,不知是否画面太过于暴露。相比之下,他床头的教科书则干净许多,有几本甚至一尘不染,从来没有开过封。

但无论你怎样用心观感,始终无法弥补读不懂日文的遗憾。

等他撇完大条回来,我笑嘻嘻地拿着那本漫画书在他的眼前地摇了摇,仿佛抓住了一个小贼一样得意。

我说小明你假正经啊,平时装君子,原来那么多本《掌机迷》里面竟然藏着本这玩意。

他若无其事地从我手中接过漫画书,又重新插入塞满了掌机杂志和教科书的床头小书柜上那个原位。

我彻底无语了。

下午无课,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浏览着这本杂志,但那些映入眼睛的影评和图画始终在我脑海里留不下任何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因为这期的口味不对,我干脆合上书,把纷杂的思绪轻轻放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时一看,时间已过四点。

透过205的大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正阳光明媚的另一个世界。

我心想怎么老觉得脚踩到软软的沙滩上了,原来是你。

用脚把我去年冬天在园西路那家精品店买的大笨狗枕头轻轻勾过来,然后狠狠地抽了它一个耳光。

差点没把它打掉床下。

一起买的,还有我床头这个黑色的双肩挎包,是登山专用的,那时觉得背个书包蛮酷,心想偶尔用来逛街装战利品也不错。可明立锦却取笑说狗枕头是条好狗,这包,却像个乌龟壳。

我呵呵应道,是啊83块钱的大乌龟壳。

感觉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于是起床洗脸,准备去饭堂吃饭。

东二院总共有两家饭堂,其中一家有上下两层,就在我们住的1栋的斜对面,正对着东二院的大门,让误入东二院而刚好没有吃午饭的你一眼便可以看见。远远还可以看见它的二楼的褐色玻璃上用红漆喷了特色风味这四个大大的字以及挂着广告牌的楼梯口,而另外一家,则静静地藏在了不远处的篮球场旁边。走进去你可以发现其实空间很大,三三两两的人群挤在不同的窗口,一边指手画脚地糊弄着这透明玻璃后面掌勺的大叔或者大婶,一边和身边的同学轻声调笑着这轻松的气氛。好了,买好自己满意的食物就可以端着这个分了五格的铁质快餐盘找一个自己最舒服的位子坐下,然后悠闲地开始咀嚼自己人生的七味杂陈。不过有时你得特别注意,因为有些凳子已经被我们东二院某些师兄坚硬无比的屁股坐坏,一不小心下一个倒霉的极有可能就是您。我想,在中国,每一间公共食堂应该差不多都是这样吧,只是有些要刷卡有些要给钱。当然如果你实在无聊,还可以去饭堂定时守着看电视,这是在园西路上的小餐厅里打牙祭时所无法享受到的另一项特色服务。

在这个连搞清洁卫生的大妈都那么趾高气昂的大学里,出于知识分子与众不同的修养,大家都愿意老老实实地排队打饭,哪怕这条长龙会从窗口一直延伸到门口,而懒洋洋的人们每隔30秒才愿意挪动一步。当然,每当菜快卖光的时候例外。

在这一刻,人饥饿的本能被提前激发出来,因为谁都知道自己的肚子比面子更重要。

今天在那个专卖四块钱快餐的窗口,让我碰见了一个久违的人。

还记得那天是去年的8月27日的上午,天空下着小雨,我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和老爸跑来云大报道,才下火车,就开始到处找写着有云南大学四个字的牌子的人,无奈找了半天,三个字或者两个字的真不少,就是没有四个字的牌子出现。

我不解地问老爸道,电话里不是说会有云南大学的牌子在接人吗。

老爸笑着说,你不看外面正下雨。

这时,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举着一个高压喇叭在那里使劲地吼道某某某你在哪里。

可前来接待或者引路的我们的人,却一直藏身不见,这让我有点鬼火。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就举着这样一个小小的牌子从雨中冲了进来。

小的让人难以相信竟是用毛笔写的云南大学这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我马上主动凑上去说,你好,这位同学,我们是来云南大学报道的。

他看了我们一眼,目光掠过那巨箱时闪过一丝轻微的轻蔑和惊奇,然后理理了他额头潮湿的头发说,走吧,车在那边。

我心想可别小看我这个装满梦想的大箱子。

然后竟然没话了,我暗忖可能大学生都这样沉默寡言以便装得更深沉一些。

于是跟他上了云大的校车。

坦白说,由于我没有遗传到老爸不晕车的良好素质,所以一上车闻着那股汽油味就感觉很不舒服,再加上一路上听着他和其他同学用非常难听的话交谈着,这让我心里更加难受。无奈之下,只好和老爸自顾自地用老家土话对侃,借以转移心里老想着自己还晕车的坏毛病。

也完全没有理会他们诧异的目光不时朝我们这里飘来。

后来才知道他们说的那种鸟语叫做昆明话,听多了就会习惯的。

害怕再次和他擦肩而过,我问道,师兄你叫啥名字。

这时恰好前面有个人催他,可能他真的没有听到我那么轻柔的声音,等我弯腰拾起自己掉地上的5毛钱饭票,抬头定睛一看时,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回头一看,那悬挂在墙上的彩色电视里,正在播放那部该死的经典《射雕英雄传》,音乐喷薄而出,刚好到了高潮前突然紧急刹车的时候。

你是在云大第一个认识的人,虽然两次都没有知道你的名字。

如果知道后来再也没有那样的缘分和你擦肩,我想在饭堂的那一次,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更何况少不更事的我,在那个那么单纯幼稚的时代里,错过了多少人和事,现在想想也觉得可惜。

我叹了口气,转头对那个卖菜的大婶说道,一个冬瓜,一个茄子还有那个木耳炒肉。

等我吃饱喝足回到宿舍时,何强已经回来,正一动不动地靠着墙斜躺在床上看小说。

我说,真搞不懂为什么中国大学的饭堂如果一楼叫做普通餐厅,二楼就非得叫做特色餐厅。

何强保持沉默,仍然一声不吭地躺在那厚厚的书后面。

何强是陕西人,头圆圆的,戴着眼镜,是个武侠迷,一天到晚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裤子,不知道是想要显老还是要装成熟,无奈稚气未脱的脸总能在别人面前还未开口就被识破,给人的感觉似乎青苹果突然停止了新陈代谢转而把养料全塞给了它旁边那片绿叶一般短暂时间内无法得到有力的增长的那个阶段。

唯一的例外是他在电话里说着我们大家都听不懂的陕西土话时。

这就是中国各地方言的伟大魅力,吸引了你的注意力,迷糊了你的好奇心,提升了你的优越感,但由于听不懂,其实到最后什么也没有给你得到。

还有一点,他和我一样,正在为传奇世界这款被网友选为民族第一的游戏而疯狂着迷着。

还记得那次他说家乡的具体地点是陕西汉中,我掻着头假装想了半天,其实老实说,自己根本不晓得在哪里。

我说你小子一天干嘛去了,鬼影都没得。

没有啊,我在今朝玩了一天魔兽,声音从那厚厚的小说后面传出,尖声尖气的,还好没有打折。

这个大学里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无论别人问你什么话,先用一句没有啊把你否定了再说,哪怕接下来自己真的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挡。

魔兽,是一款和传奇世界齐名的游戏,运营公司好像是美国的暴风雪,据说曾经万人同服盛况空前。

而今朝,则是园西路上一家二楼网吧的名字,老板是玉溪人,全名叫今朝创新网苑。

又问他晚上要不要去玩传奇,我说老沈应该会来的。

他疑惑地说道,今晚不是有解剖学实验吗,我记得你也选了的。

我摸摸头,有点难为情地笑道,哎呦,差点忘记了。

外面日渐西沉,一地的金黄色阳光不温不火地洒满了这条拥挤的道路,转角处那个报刊亭上的一块玻璃正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远远看去宛如一颗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钻石。熙熙攘攘的人流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从这颗钻石下面溢出,然后沿着圆通北路两个相反的方向分道扬镳。昨天还奇怪为何有时这个报刊亭会突然消失好几天不见,现在细看下才发现它的四条腿原来都长了轮子。我的《看电影》,就是在这个会满世界到处乱跑的怪物身上花了15块钱买来的。路过那家泰国西米露的时候,我想起明立锦那么喜欢在里面喝西瓜奶茶,肚子顿时一阵发馋。

时间还早,要不去这里面喝一杯奶茶,我对身旁的何强说道。

他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回道,没钱。

我暗骂了一句,心想除了上网,你啥时候有钱了。

从东二院到云南大学,我们经过了这条叫做园西路的长坡。

到校本部门口时出乎意料地发现,传达室里空无一人。

向来风雨不改的保安竟然离了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何强说,走,别管他。

生命科学学院的实验楼在这个大学的中间位置,棱角分明的现代建筑风格里夹杂着一丝古典艺术,给人一种高屋建瓴的优美感觉。后面是研究生宿舍和一家清真饭堂,它的侧面是云大科技馆。如此貌不惊人地藏在了一片银杏树和松树从中,远远的从空中看去,就像古代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般。

晚间点亮灯拉好窗帘,立刻成了一座充满了神秘未知但吸引人心的学术宫殿,但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些看似有趣无趣的地方打发自己的时间也同样需要钱。

我们移步来到二楼的实验室(1),走廊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走到那刚好最后一片夕阳的余晖照射到的门口时,一把大铜锁垂头丧气地挂着,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还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种实验器材,和这里安安静静的另一个世界。透过这间实验室里面的另一个大窗户,正对面是一株参天的银杏树,站在这个位置望去,由于窗户的阻挡,只能看见一部分灰色的尖锥形树身,就像一堆黑色的牛毛。

很明显,只有我们两个笨人早到了。

何强说,肚子饿了,晚上回去得吃宵夜才行。

我懒得理他,一言不发地傻站着。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老师和同学们才陆续到场。

做实验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自己的时间里面来回折腾,然后看着试管,玻璃瓶或者显微镜在自己那么刻意的摆弄下变得凌乱不堪,而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催你快点。

因为在这里不是公交车站,用不着等下一位上车。

哎呦,坐在我对面的同一个系的美女一声低呼。

我抬头看了一眼,一只青蛙的大腿已经被她切断了,她还略显得意地拿着那沾满血腥的小解剖刀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今天做的实验是解剖成蛙,以及验证死亡前后神经反射的区别。

不知怎么的,现在按着这只青蛙,心里却老想着小时候伙伴们用大菜刀剁青蛙烧菜的情景,手起刀落宛如斩首,很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一丝丝凉入心脾的恐惧感。

才想到这里,不觉紧张地手一滑,那青蛙一声怪叫,从我手心逃跑了。

我暗骂了一句该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抓回来,又重新安置在这个死神十字架上面,摆好。

快要结束的时候了,那老师一字一句地说,做完实验的同学请把手在这边水龙头这里洗干净,不要动那块白色的无尘布,然后把实验报告写好给我。

等做完整个实验已经差不多九点,而我则终于用了两个小时杀了一只青蛙。

看到对面的美女秀色可餐的脸庞,我问道,喂,同学,怎么每次做实验都见你坐我对面,你叫什么名字。

李婉君,一个带着男孩子气的声音意想不到地从她的嘴里淡淡飘出,我心里庆幸您的长相还过得去。

但好感已经从见证她杀青蛙那么残忍的手法时便打了折扣。

能散场的时候,我和何强最先闪了。

路过校篮球场时,竟然看到还有人借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图书馆的光在打篮球,心想他们怎么一天到晚摸着一个皮球不累。我看了一眼四楼开启的窗户,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图书馆还书时碰到小龙的情景。

刚把那本借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飘》还给那气呼呼的管理员,在这个书柜比我还高两倍的图书室里来回穿梭,找了半天也没合适的书,正低着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在这个四楼的拐角处撞见正在桌子上写作业的小龙。

原来他躲在这里上自习。

小龙也几乎在同时看到了我,努力朝我咧嘴笑着。

我说小龙你这么用功啊,还以为你今晚做家教去了。

他点点头道,书也要读嘛。

本宿舍的几大公子当中,只有小龙和苏勇年纪轻轻就去当了兼职老师赚钱贴补家用,明立锦和刘志坚是不屑,而我和何强则是不会。

你这种人就属于一种牛B的人,我有心逗他,想知道牛B装B和傻B的区别吗。

他停下笔来,摇摇头表示从未听说。

牛B的人觉得开宝马和走路没什么两样,装B的人一出门必开宝马,而傻B的人出门则开吉利美洲豹。

他继续摇摇头表示还是听不懂。

牛B的人一开始以为是装B,慢慢你才发现是真牛B;装B的人你以为是牛B,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你才发现他在装B;而傻B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傻B。

他露出会心的微笑,反问一句道,那你呢。

我早料到他会倒戈一枪,自是从容应对。

我说我是色B,超脱这三B之外,说完朝他哈哈一笑。

何强扯扯我的衣袖,问我一个人在傻笑什么。

我说为什么男人骂人总喜欢把B挂嘴边,而女人骂人却从不带鸟。

他说鬼知道,别笑了。

路过晚间的银杏道,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已经来云大一年了。

拐弯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广告纸,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推销家教的,后面还留着电话。从广告单的内容可以看出,知识的价钱,原来也可以商量。我不经意间回头刚好看到转角处那个昏黄的路灯,努力在一闪一闪地挣扎,只是不知是电压不足还是真的快要坏了。

习惯走原路返回的我们又回到了园西路。

我看了一眼手表,刚好九点正,夜色笼罩下的园西路,风景和白天迥然不同。这里挂牌林立,彩灯迷离,人潮汹涌,热闹非凡,宛如一条能牵动你内心跳跃的小动脉,可以随时热血沸腾。有人三三两两驻足于木木夕木木心门口讨论刚才没有勇气购买的那件衣服到底好不好,指手画脚间浑然没有注意另一个女孩子已经在店内轻扯刚才她试穿的这件LEE;有一个女孩站在乔丹专卖店门口,对一个男孩撒娇要去吃兰州拉面,只见男孩拉着她的小手使劲哄她,目光却不时掠过这个巨大的圆通电影院的挂牌,也许正在心里挑选一部合适的电影以打发这么浪漫的晚间约会;还有远处一大堆人围在一个卖民族工艺的地摊上,嘻嘻哈哈地淹没了小贩的吆喝声,仿佛借此砍价可以更有气势。远处,腾冲广义和里面烟雾弥漫,座无虚席的小店里面充满了欢歌笑语和觥筹交错的碰杯声,有一只大黄狗蹲在火王烧烤的门前,而它的女主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数着铁板上准备装袋的烤豆腐。此刻,一切平时在这个不夜城里能听到的嬉笑怒骂和世态纷杂,这个叫做园西路的小小世界里都有。顺着下坡路走下去,不时还有不想绕远路的汽车经过让人流顿时又散又聚,留下一路的嘟嘟声,而街口这家理发屋正飘出软软的轻音乐,更为这温柔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和谐的气氛。

路过圆通电影院时,我和何强都不约而同地朝那门口看了一眼。

也许看电影,曾经是我们共同的梦。

快要走到东二院门口时,何强让我先等等。

然后一个人跑到马路对面一个卖肉夹馍的摊子那里。

他回头大声地问我要不要也来一个。

我摇摇头示意不用。

一张简简单单的手推车,写上几个正宗陕西西安凉皮和肉夹馍的字眼,就以为可以把整个陕西的特色小吃都载到了自己的车上,而只有鬼才知道你竟然那么喜欢吃这种硬硬的肉夹馍。

我们回到宿舍,发现除了刘志坚不在,其他三个都回来了。

明立锦穿了一个格子大裤衩躺在床头,一边听着索尼CD机里缓缓泄出的音乐,一边把头埋在《掌机迷》下面盖住,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小龙坐在床上用力地扣着脚丫子,目光飘忽不定,不知是否正想着心事;而苏涌,则抱着那个他心爱的大吉他在断断续续地弹奏那首老掉牙的《丁香花》。

让人受不了的是,弹得那么难听也就算了,还要用自己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唱出来,搞得整个宿舍鬼哭狼嚎。

苏涌来自大理弥渡,瘦瘦的脸上有一对小酒窝,又老喜欢笑,看上去像个阳光男孩,他的爱好很广泛,据我所知,就有足球篮球旅游打短工等等。

我们宿舍的人亲切地管他叫小梳子,这让我想起何强被人喊作小强时的一脸无奈,谁让你们名字取得那么容易让别人占到便宜。

何强说好累,洗洗睡了。

我对苏涌说,今天一天不见你啊。

吉他声音噶然而止,我以为弦断了。

他说啊。

我只好原话重复一边,看来长期弹吉他的人除了喜欢长手茧还有耳背的通病。

他说哦,今天上了一天的课,晚上学生会还有事。

真的,你不说这句,我都忘了您还是学生会的干事。

在云大,为了丰富大家多彩的逃课生活,这里的会和社异常的多,比如学生会老乡会联谊会甚至晚会,又比如文学社足球社羽毛球社等等。

我自言自语道,赶明儿,我也去入个威风点的社玩玩。

不用入了,这时躺在床上的明立锦突然坐起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我不明所以。

你和小强,都是传奇社,接着他说完了剩下的半句,一副想笑的样子。

一个是社长,一个是总编。

苏涌见到他起身,忙说不好意思小明,我以为你睡着了。

小明淡淡答道,本来是的,结果你突然不弹,我反而睡不着了。

就这样稀里糊涂终于过完了一天,又到了每天熄灯的时刻。

灯灭的时候,卧谈会开始。

今天晚上的话题轮到了女人,像这样无聊的晚上还很多,充满奇思秒想的大学生们每天换一个话题,我想,也许一年也不会有机会重复。

明立锦最先开口道,女人真贱,然后开始肯定地列举了本校哪几个被包养的校花,仿佛曾亲眼见到她们和不相干的男人上床一样。

小龙和苏涌表示赞同,大家都想这便是用脚也能想通的小问题。

为了挣学费挣零花钱甚至挣家用,当代的高级女性知识分子已经重操当年古代名妓的旧业,只要愿意给钱,别说身体,把整个人嫁给你都行。

我没有意见,即便我知道这是根本不用证明的事实,但心里却想道,也许上轿车的女孩子不一定就是被包养,也许那是她家老爸或者亲戚的车。

明立锦立即反驳道,小飞你太天真善良了,看不清这社会的残酷现实。

完了还送我一句傻B一个,我心里默然。

何强用了一个简短的也许代替了长篇大论的回答。

然后大家义愤填膺列数女人的各种各样的坏品质,接着开始罗列各班各系的美女,希望借此次沟通能够找出一两片还未遭开垦的处女地。

苏涌说,我们班那个张婷不挺漂亮的吗。

你们生物一班也会有美女,明立锦立马表示不信,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谈,然后举出他们化学院的院花予以反驳。

我立即想到余莹那安安静静的美。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半天,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之所以我们都失恋或者还没有恋过,是因为我们目前正置身于那么恐怖的侏罗纪公园里面。

而且这里面长的漂亮一点的恐龙也已经很不幸地被人提前拉走了。

2

第二天早上起来去窗口晒衣服的架子那里取袜子,刚准备要伸手,被吓了一跳。

赫然一张毛茸茸的兔子皮挂在那长长的铁线上,微风吹来,还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惊魂未定的我朝里面骂道,妈的,谁家兔子跑我衣架上来了。

小龙从床上坐起来很淡定地答道,不好意思,那是我家的,昨晚做了解剖实验完了没舍得扔掉,把皮带回来了。

我说那兔子肉呢。

小龙答道被那个谁给抢走了,言下之意似乎很可惜。

我说我昨晚杀了一只青蛙想不到你们二班的杀的是大兔子,下回再把皮挂外面一定要早说啊。

说话间明立锦在后面催我了,说小飞快点,一会请你吃饵块。

我说好啊,心想难得你放血。

园西路口的那家烧饵块生意真的不错,还没到八点,就围了那么多手里拽着一块和五毛钱人民币的人在那里挤着,争先恐后地围成一团。

轮到我们了,那肥肥的大婶一边拿着那个充满杀气的大铁夹子指着我们,一边问要吃点哪样。

两个饵块,一个什么都要,一个……明立锦说完看我一眼。

我吐吐舌头,我说除了油条什么都不要。

看着那大婶又忙着去招徕其他客人,全然不顾我们两个白白的饵块皮还放在铁板的碳火上烤着,我小声地提醒她道,大婶,焦了。

那大婶回头呵呵一笑,说焦了才好吃。

结果是两个同样价格的饵块,一个肠满肚肥胖得要命,一个饿得扁扁的好像好久没有吃过饭一样瘦巴拉杆的,心里顿时有种吃亏的感觉。

看着走在身边的明立锦那么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个比我的大足足两倍有余的饵块,一口一口地下去,那油条也跟着一截一截地减少,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生命也许正如他口中这根逐渐减短的老油条一般,只是外面少了这样一层白色的饵块皮包着。

进了南门,明立锦朝我扬扬手,径直往化学楼的方向走了。

我望着这栋叫做文渊楼的巨大的建筑,叹了口气,继续往这一层更添一层的灰色麻花石板铺成的阶梯上抬步。

我想,也许学术的阶梯也是这样构建起来的,先锻炼疲惫的脚力,再沉淀幼稚的思想。

早上是英语听力课,地点在文渊楼6楼的多媒体教室。

英语老师叫做佘伟,二十多岁,是个美女,长得一副小巧玲珑的样子,瓜子脸蛋上点缀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即便不笑,你也感觉不到她的表情会和严肃有关,我们亲切的管她叫小蛇。

好了,同学们快坐好,马上开始听力课了,一字一顿在她吐气芳兰间飘出,宛如天籁之音。

坐在我旁边的是个胖子,叫做周金福,好像是江苏考过来的,头大体圆,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的派头,从头到脚一身名牌。

太过无趣的课程,还要戴上硕大的耳塞听着那些唧唧歪歪的语言,我们两个都感觉没劲,一边把耳塞音量调低小声地聊着天,一边东张西望地关注那老师的动向。

听说咱老班这个星期要走,他表情很诡异地说道。

我把耳机摘下来惊讶问道,谁放的风。

嘘,他示意我小声点,我也是刚听说的。

我想起孙老师那似笑非笑一脸严肃的样子,以及说话间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巨大自信的神情,心里一阵温暖,只是想不到相处不到一年就快要离开我们了。

我把思绪转移,打听他平时爱玩些什么好玩的游戏。

他说自己从不沉迷某一款网络游戏,只玩公测的版本,一旦开始收费立马闪人,接着罗列了一大堆的名字,可惜有些我连听都没有听过,天方夜谭一般。不觉兴趣索然,看来此君应该难以发展成我们牢固可靠的传奇战友。

还想打听他读高中时的情形,可惜没多久,他又顶不住要瞌睡了。

周金福你别睡,那老师朝这里走过来了,我试图吓走他的瞌睡。

谁料,佘伟竟然真的朝这边盈盈走来,然后停在我们的桌前,用那能说话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时她美艳的脸庞上写满嗔怒,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吐吐舌头表示立时噤声。

她转身丢下一句再说话就罚你们站着上课,然后径自走了。

在她转身不到十秒,我们可爱的周金福同学终于被瞌睡虫彻底打败了,害我的话从此没了下文。

听着这耳塞里枯燥无味的英语对白,我的耳边竟然还传来了那么均匀的呼噜声。

我不由得赞叹一句这就是胖子和瘦子最明显的区别。

中午下课的时候准备去东陆园的饭堂凑合一顿的,不知怎的,出门看到这个坐草丛间的褐色石雕像就突然没了胃口。

也许我向来讨厌褐色,尤其是当自己拿它没有办法的时候,看到它那么得意地坐在草丛中望着我,工人的水管里喷薄而出的自来水还在不停地浇灌它身边的草地,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哪天一定要趁那个修草工不在时狠狠地踹你一脚这该死的故作深沉的思想者。

回到宿舍,只有刘志坚一个人回来了,同时还搬来了一台只有在网吧才能见到的怪物。

刘志坚是福建福州人,说话慢吞吞的,可能是担心别人的思绪跟不上他而故意放慢速度。那剑眉星目凑巧生长在这样一张尖下巴的脸上,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此人如果不是个青蛙王子就是只青蛙精。

但好感也有打折扣的时候,比如他在你面前拿着个手机唧唧歪歪说着任谁也听不懂的闽南话时。

有一次我还笑他,说小坚你那福建话怕是你们福建人都听不懂。

他自豪地说道,除了咱福州的,其他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听不懂滴,咋地。

我不能把他咋的,看着他的手指在那键盘上运指如飞,只好开始打听这台大屏幕电脑的来历。

昨晚去同学那里了,他回家,我顺便把这高级货搬来玩几天,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喏,请你吃东西。

说完指着桌子上一个黑色塑料袋。

我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黄黄的貌似面包一样的东西。

吃吧,很好吃的,说完他继续盯着他的电脑上的photo shop。

我轻轻拿起其中的一个,将信将疑地咬了下去。

突然感觉不对劲,妈呦,好像是我的牙松掉了。

一看那面包,上面两排淡淡的齿痕犹在。

我拿着它轻轻在桌角处敲了一下,竟然难以置信地听到了一声回响。

我讶道,这是什么面包。

越南硬壳面包,他转过头来笑道,园西路那家饼屋买的,怎么样,够硬吧。

我点点头。

中午趁大家都回来的时候,那小个子舍监过来敲门说中午请大家搞下卫生,下午要例行大检查。

我觉得那个大字用来修饰卫生会更恰当一点。

我们住的这间狗窝的光线不算差,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几乎都会有阳光不敲门就跑进来问候,但是卫生状况刚好能和无可挑剔的反义词所能表达的意思一样。

不叠被子是除了小龙以外大家共有的通病,而随处乱丢垃圾则是使小龙也不能独善其身的大家一贯坚持的恶习。

斑驳的墙壁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明立锦的床头是一张卡卡英姿飒爽的运球海报和小罗纳尔多出席新闻发布会的西装革履照,而那个产自德国一家叫做Adidas运动品牌的足球,已经用红色水彩笔画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何强的墙角贴满白色和蓝色的墙纸,给人的感觉是窗纸怎么跑到床边来了;小龙的墙角斜斜地贴着一个**的日本美女,后来他告诉我这个歌手的名字叫做滨崎步;就连最不喜欢美女的我的床头都贴了三张二十见方的电影海报,从头数到到脚依次是《天地英雄》,《英雄》和《绅士大联盟》。

祸端当然是我那每期必买每期必送海报的《看电影》。

环境稍好一点的是苏涌的床头,因为挂着蚊帐,某些地方能幸免于难地一直保持着纯洁,但也仅限于这一块仅有处女地。

再看看各人仿佛战场一样的床上。

明立锦的床头丢满了《掌机迷》和杂七杂八的书本,两个一模一样的榻榻米枕头东倒西歪地睡在格子床垫上,以及床角一件又一件的白色的足球服。它们像欧洲杯获胜的冠军球队一样围在一起庆祝,堆成了一个胜利的小山丘。

苏涌的床头也经常整理,但由于这个没家的大吉他经常在他床上借宿,给人的感觉是主人音乐欣赏水平的俗气。话说回来,我们宿舍除了他本人很宝贝这把吉他以外,其他人都痛恨无比,经常趁他不在205时拼命地乱扯吉他弦,以期它早日报废以免继续折磨我们的睡眠和听力。

何强的床上最干净,除了那个一直舍不得换的黑枕头以外,只有一把天堂折叠伞轻轻地压在被子上面。

我的床上丢了一只狗枕头,一个双肩包,几本教科书,两本杂志,以及和另一只兄弟失散多年的袜子。

唯一没人睡的那个床铺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N口行李箱,给我的感觉怎么箱子的数量比人口的数量多了一倍还多。

轻轻一拍床板,下灰如下雪。

我们宿舍已经算好的,你没见人家摆大木头箱的,抬到你手软。

明立锦见我气喘吁吁地举起一口坏掉锁的黑色衣箱,半天不记得原位在哪里时,在一旁轻声安慰我道。

扫地的时候,小龙示意我停手,说你不如这样。

说完把扫把接过去,使劲地在各人床底捅了十多下。

除了小强逃跑了以外,其它没死的都跑出来了,每个人的床底有三到四双来历不明的鞋子,最狠的明立锦的床底还滚出来一个黄漆的哑铃和两个光明牛奶的空玻璃瓶来。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我们听到小明的阴阳怪气的尖叫,妈的,找了半年了总算把你找到,说完他举起哑铃往洗漱间走去。

看着那两个横躺在地上的而此刻暂时无人理会的光明牛奶玻璃瓶,我突然想到我们每个人的记忆是否都会有可能漫不经心地被平淡的生活所隐藏,当某一天不经意间又重新用心触及这些残留的片段时,会否像这玻璃瓶一样,全身已经布满一层又一层难看的灰尘。

折腾了半天,最后小坚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一个像九尾黑狐一样的拖把,郑重其事地把这间宿舍从窗前到门口拖了一遍。

然后大家一起胜利地欢呼。

总算好了。

忙忙碌碌弄到差不多到1点半,该上课的都去上课了,该去踢三人足球的也跑篮球场去了,该留下来睡觉的也都留下来睡觉了,比如我。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是最不爽的事,我满脸怒气地打开门,心里迎面骂了一声该死。

定睛一看,舍监和另一个手捧记录本的陌生同学一脸惊诧地站在我面前。

那小个子舍监环顾一眼,只说了一句话,瞧,这宿舍乱的。

看来这个月的优秀宿舍又将和我们无缘。

关门的时候瞥了一眼那门后用螺丝钉固定住的大镜子,看到自己那么精致帅气的一张脸庞,还有脑后那躺在小坚床头正瞪着我的短尾熊。

不知道十年以后,又会是哪些人继续在这里生活。

听他们说,观察一个人的品行修养,看他睡的那张狗窝上面的摆设就可以看出十之八九,现在终于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想想上个月答应今天要给老爸打电话,我只好从抽屉里摸出那张很久不用的电话卡,穿上我心爱的小夹板,朝外走去。

这是一张红色的中国电信的电话卡,上面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汉字和英文,最吸引人的地方当然是它50元的面额,可是我神气不起来,因为每次打电话回家只为同一个理由。

要钱。

出了东二院门口就有一个电话岗亭站在那个巨大的电线杆旁边,平时经常可以见到有人在那半透明的玻璃罩下面摇头晃脑地讲着电话,有时下雨也不例外。

今天刚好轮到我。

插卡,读卡,输入号码,准备按下拨号健。

晕,最后一位数字记不得是3还是5了。

我利索地把卡拔出来,那电话机的屏幕像被抽干了血一般,瞬间恢复了暗色。

想了半天硬是没有想起来,小心扫了一眼外面这条宽大的马路四周,半天一点变化也无,直如小贼一般。

管他呢,两个号码都试一遍,我在心里给自己这样打气。

按下3字和拨号健,我心里顿时一阵紧张。

拿起话筒仔细数着里面的嘟嘟声,直到第十下,电话才接通。

我抢先道,喂,你好。

对方显然愣住了。

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试探性地问道,香儿?

我的乳名正是香儿,以前在老家时也只有老爸老妈会这样叫我。

我笑呵呵地应道。

老爸说你小子往自家打电话还用普通话说你好,搞什么鬼。

我说没什么,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老爸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还不够一个月就打电话回来了。

我老实交代说这个星期要过生日,那卡里生活费又不够,手边没钱,所以。

知道知道,老爸很干脆地打断我的说话,你想咋滴。

我开口要了1千。

老爸说只要你别光顾着玩把学习给荒废了就行。

接着听到那边抢手机的声音。

我在这边幸福地听着这几秒钟电话里的空白。

一声大大咧咧的喂把我四处游走的思想瞬间惊醒,不是我家老妈又是谁。

老妈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问着问那的,还问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

我笑嘻嘻地听她说完。

以为长篇大论总算完了,谁知隔了三秒不到又丢出最后一句。

你小子每次打电话都是要钱的,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啊,例如关心关心你老爸和我。

我撒娇道,知道了,妈。

晚上去文渊楼6楼上了一个短短的自习,因为思绪老不在这里,打开那本《微生物学》,才翻了几页就读不下去了。想想当初考进来时多么意气奋发呀,以为进了重点本科还是211全国名校,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谁知进来以后才知道全不是如此,就连毕业以后的去向都成了问题,因为得自己找工作。手指在这本《微生物学》上漫无目的地来回翻阅,心里却在想着将来要在哪一行工作才用得上这么高深的学问。我坐在靠窗的这个位置,刚好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夜幕下园西路热闹非凡的情景,不知今天老沈有没有去今朝,还有远处和东一院隔着一条一二一大街的民族学院的主教学楼上的千百点光辉,以及更远处静悄悄潜伏着的圆通山,但是目光流转,却始终看不到似被圆通山遮挡了的东二院。

看着外面灯火通名的这个城市笼罩在这样安静地夜色当中,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茫然。

未来在哪里,我第一次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回到宿舍时,所有人员都到齐了,都在各忙各的。

我说我去上了个自习。

这句话等同于说我们205宿舍里经证实有一枚炸弹一样吓人,大家惊讶的目光都朝我这边看过来。

明立锦摇摇小坚的手臂说,小坚你看看今晚窗外是不是没出月亮,小坚看了一眼,更加自信地予以否定。

难道是我自己听错了,逃课大王也去上自习去了,真是天下奇闻。

闻者会心一笑,连我自己也不能例外,谁让自己扮演的角色此刻连我自己看来都如此不堪呢。

像湖南卫视的晚间新闻一样准时,就寝前明立锦正式宣布今晚卧谈会开始。

下面是详细内容,今天晚上的主要议题是家乡特产,刘志坚打断说不参加,我要睡觉。

何强最先开口说道,大家说说各自家乡的特产,言下之意是等大家说完他再说。

苏涌说我们有大名鼎鼎的弥渡火腿,然后不厌其烦地详细介绍了这种火腿的制法和特点。

说得他们躺在床上的人都一起用心地细听,心里都想着那股诱人的味道,我咽了一口口水,同时想到了猪。

小龙接着说道,我们曲靖老家的特产是烧饵块,然后静静地等待大家的点评。

饵块云南到处都是,大家当然不依,非得要他选一样够味的。

小龙想了半天吐出一个词,油条?

大家此刻想扁他,明立锦火上浇油道,你妈的,除了这两样就没别的了?

小龙叹了一口气,表示没别的了。

明立锦接着说道,我们那边的特产是饵丝,又叫腾冲大救驾,他怕不够说服力,临末又加上一句好吃得很。

苏涌和小龙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轮到何强了,他从容不迫地答道,既然都没人选,我选花生得了。

然后开口介绍他老家有几亩地,种了几亩花生,收成多少,让人一听之下还真以为此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本来预备说花生的我被他一句抢白弄得哭笑不得。

没了特产,我找哪一样代替好呢,思绪开始在回忆里迅速飞转。

你快点啊小飞,湖南特产是什么,明立锦催道。

突然灵光一闪,让我想起了它。

我字正腔圆地答道,臭豆腐,湘味。

大家一起用话把我踩扁了。

最后大家一起商量好,等来年开学的时候,除了我的臭豆腐,每人都要带一点家乡特产上来供大家品尝。

其实那时本来我想回答槟榔的,怕你们真要我从湖南带过来就忍着没说,因为提着一袋胖哥槟榔穿乡过省会让老家的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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