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娉这话可不敢接,拿起手帕为栾祀净面。
她温柔地告诉栾祀:“娘娘现在,是千百年来第一位当丞相的贵妃呢。”
丝娉的语调轻轻的,安慰她:“娘娘别哭,如果执意的话,那遂了娘娘的意有何不可?”
这是丝娉最大胆的话,她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勇的话。
于她而言,娘娘就是天,她是小小婢女,又无父无母,她能想到最大的就是只要百姓安好,国姓是什么便也无所谓了。
改朝换代是一个国家的必经之路,如此想来,让自家娘娘篡个位,应当也没什么事吧?
丝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危险了。
这一夜,窗外月色极美。
栾祀手中紧攥着弯月玉,这一攥,就攥了五年。
五年来与朝臣唇枪舌战,五年来腥风血雨,她从一开始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国公主,变成了一身冰冷盔甲,胯下战马,手持利刃长枪的将军兼丞相。
五年来,夜夜不安宁,刺杀的人一批又一批,她也从胆战心惊,到了淡然处之。
五年来,她从那个倚榻慵懒的贵妃娘娘成长为独挡八方的胜利者。
有晏梳秋的推波助澜,有她的迫不得已。
当满心满眼被血液与仇恨灌溉,当战场只剩枯骨和黄沙,当皇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落下——
她,成了万民景仰的传奇。
浓墨重彩,添不出她一丝神韵。
栾祀一袭龙袍,拖尾上的五爪金龙在长阶上怒吼。
朝臣和将士们望着她走上那个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心中唯余臣服。
也是,不臣服的如今坟头草也有几米高了。
敬畏的目光下还有几分惊诧和恍惚。
初见时她红衣傲人,再然后,浮现在脑海中的印象只剩这个充满锋芒气势凌厉的女子。
这真的是女子可以做到的吗?
所有人,扪心自问。
“从今往后,”栾祀朱唇轻启,台下人莫敢不静,“这晏国,改姓为栾,我,栾国之君,你们的天子,诸卿可有意义?”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都跪下伏首,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敢怒不敢言,此刻都恭恭敬敬地答道,“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生异象,霞光万丈。
是,欣欣向荣之兆。
登基过后,栾祀孤身一人来到冰冷的地牢。
那儿被镣铐锁着的,有个人。
细看下去,竟是前朝皇帝,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
褪去了暴戾阴狠,只有些许残留的温柔。
栾祀并未虐待他。
被褥和保暖的衣裳都是最好的。
她做的只有让晏梳秋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他也掌控不住的地步。
一步步,逃脱出命运的桎梏。
只是有一点,她给晏梳秋喂了个慢性毒药。
那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的接吻。
带着深情缱绻,唇舌纠缠。
哪怕栾祀只是为了将毒药送进他嘴里,他却甘之如饴。
沉浸在深情的陷阱中,弥足渐深。
栾祀带来钥匙,给他解开镣铐,为他打开地牢的大门。
因为晏梳秋此刻已经奈何不了她分毫了。
晏梳秋也不想做什么,他蹒跚着步伐走出冰冷阴森的地牢,迎面寒冬暖阳。
栾祀把他带到了一片空荡荡的冰天雪地上,旁边只生了几棵被雪压弯枝的枯木,在苟延残喘。
“你的死期到了。”栾祀目光薄凉。
晏梳秋捂着嘴咳了几声,舒掌鲜血。
他抬眸温笑答道:“是。”
“你,可悔?”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