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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次邂逅

“有些人的羽毛太鲜艳靓丽,而骨头又太硬,大山是关不住的。”

这是许多年前,韩老工程师在关乎韩梅未来的家庭大会上的慨叹,韩烟池如今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她是韩老太太最忠实的拥护者,坚决阻挠韩梅与沈俊发那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可惜,老工程师在事业上大有作为、说一不二,在家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没有家庭决策权。

韩烟池的未婚夫可是众多家庭羡慕神往的青年才俊,背景深厚,还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商贸公司,可谓财力雄厚意气风发。她背地里没少给傻乎乎的韩梅做思想工作,可依然不能改变韩梅的初衷。所以,在韩梅这只凤凰飞进贾国村后,为了顾及自己阔太太的面子,她几乎没有在人前提及过自己的妹妹,毕竟有辱门楣、给家庭抹黑。

她在赶来参加沈家乔迁之喜的路上,还和杨智林抱怨,为晚上睡觉的地方忧心忡忡,毕竟那次来探望大病中的韩梅,那三间低矮昏暗的老瓦房给她留下了贫穷落后的深刻印象,老鼠经常在房梁上打架。

等他们驱车驶入贾国村,便被偷天换日般焕然一新的村容村貌吓得咂舌:到处都是新式楼房,其中不乏几栋让人耳目一新的小洋楼——屋顶黄色琉璃瓦,墙贴蓝白小瓷砖;朱红的围墙,院里花草繁茂;洁白的水泥路如蛛网般联通各家各户。

杨智林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这些年,他也下乡游玩过几趟,如此兴旺的村落简直凤毛麟角,和印象中的贾国村有着云泥之别。等他在路边找到一户人家问路,在花池里拔草的老篾匠丢下活计热情的招呼了他。记忆力旺盛的老篾匠从车窗里一眼就认出了韩烟池,谁叫她和韩梅是一个妈生的呢——因血脉相连,神态样貌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况且,在韩梅大病期间,韩烟池的富太太模样早就刻进村民的记忆中。

“那就是俊发的新房子!”老篾匠在前面引路,指着那幢被视为贾国村地标的大楼骄傲的说道。“这些年,难为俊发给大家谋了出路,日子才过得欢喜起来!”

好心的老篾匠让出自家的院子给杨智停放豪车,大门一锁就领着韩烟池一家直奔沈家大院,因为前来贺喜的香车宝马早就把道路沾满了,沈家门前更是豪车云集,早就没有位置了。

一路上,杨智林客客气气的倾听着老篾匠对沈家兄弟和韩梅的赞美。而刚参加完高考的娇子杨云涛,对此却颇有微词,几次出言打断老篾匠的溢美之词。结果惹得杨智林大为光火,狠狠地瞪了几眼才让这个嫩头青闭嘴。

他这个儿子从小被娇惯出一副太子爷脾气,简直和他有得一拼——如果不是从儿子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事风格是如此讨厌。

反倒是小女杨丹,尽得韩老爷子的真传,不仅从韩烟池那里继承了美貌,生的端庄漂亮,还继承了老工程师家族的智慧——学习从未让他花费过一点心思。虽然有些时候行事如他一般霸道,但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这世界,你不主动去争取,很快就会被排挤出圈子。

杨云涛原本打算开着他老爹的豪车直奔沈家,好好炫耀一番,一看是要步行,心里就发堵;想在老篾匠那里找点优越感,又被他老子瞪了几眼,心里更是不爽。还好,挽着韩烟池拖在后面欣赏村中美景的朱丹,指着路边上几辆城里都少见的跑车让杨云涛自个看,才暂时压住这位太子爷的怒火——他是个简单明了的人,压不住的人和势力,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做朋友。

韩烟池远远看见沈家新居时就有点惊讶,明显要比他们家的大别墅规模宏大。等真正身临其境时,却又是另一番繁华的景象,简直堪称壮丽奢华,那吃惊的样子和韩老太太初见沈府时简直一模一样:

高大宽敞的院门如昂首挺立的凤凰,火红色的围墙如敞开的翅膀扇出去很远,金黄的竹林佛如靓丽的羽毛随风舞动。才进院里,一栋五层的高楼拔地而起,两栋三层的小别墅居前左右护卫,屋顶镶嵌金黄琉璃瓦,墙面清一色仿古大理石,窗户一律全景大玻璃;金蟾吐水小喷泉,大理石铺地面;庭院里牡丹一片,争奇斗艳;青松苍柏招财枝,桂花寒梅吐新妆;再一看房后的小山,青松成林,花草争艳;山脊上石梯绕凉亭,山茶望松柏。再看这人群,真是人捧财源聚,一笑金满堂。

被热情的沈俊发、韩梅和一众亲侄围着迎进家里,韩烟池又被宽敞气派的大厅惹得羡慕不已,当真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客厅金碧生辉,沈轻霞的大钢琴更是显得格调高雅;餐厅宽敞大气,连隔厨木窗都精雕细刻。

在仔细观赏了沈府之后,韩烟池心底也有些嫉妒起妹妹来。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不会图一时口舌之快,将陈年往事翻出来证明自己当初的愚蠢。所以,她所表现出的尽是溢美之词。

因为当初,她也不是很满意还是他未婚夫的杨智林,长像并非出类拔萃,和他理想中的白马王子相去甚远。再看看而今在人群中央容光焕发、举手投足间英气逼人的沈俊发,她的心里酸溜溜的。但是扪心自问,她不可能像韩梅一样跟着沈俊发,在这大山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就释然了。

韩烟池迫不及待的拉着韩梅,要上楼悠悠转转,她要好好领略一番妹子的豪宅。只见每个卧室一律都是席梦思大床,电视、沙发,洗手间、化妆台一应俱全;全景欧式大窗台,金黄落地窗帘,全然一副五星大酒店气派。

韩梅陪着姐姐有说有笑的从五楼折返下来,才走下楼梯便看见沈轼急匆匆的背影,从二楼一闪而没,显然是下楼了。韩梅接连喊了好几句“小不点”,也不见沈轼答复。

沈轼哪里敢答复,此刻脸上还火辣辣、热气蒸腾,只好假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往外跑。

一路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像空中漂浮的羽毛,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秦知书只见这家伙魂不守舍的从身边飘过,喊了几声也浑然不答;正忙着腾挪桌椅的沈轻霞责问他“我让你找的线呢?”结果沈轼一闪而过,显然没有听进去;沈天泽和陈娇放下手里的椅子,盯着表情奇怪的沈轼从她们之间穿过去,喊他也只是抬头给她一个傻笑,气的沈天泽直跺脚,眼巴巴的看着沈轼的身影爬上山脊,消失在房后的小树林里。

沈轼在认识了沈轻霞的干妈姜颖之后,就知道姐姐们回来了。等他欢天喜地的从凉亭那边跑回来时,还来不及换上工作服的沈轻霞就进厨房忙活起来,根本顾不上安慰他被欧阳傲雪鄙视的忧伤,还嗔怒他“只吃闲粮不管事”,这让沈轼大失所望。

陈家骄女陈娇只是了歉意的看着他讪讪的笑;还是二姐沈天泽贴心,在他失落的小脸上啄了一口,询问了几句,就跟着沈轻霞、陈娇瞎忙起来,尽管她几乎什么都不会。

从酒店里请来的大厨师哪里见过这般放得下身段、上得了厅堂而且顾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且个个生得天仙般,还真担心油锅煎炸烫着喽,苦口婆心的劝她们赶紧去招呼客人。

幸亏看事通透的老石匠从别处调来几个精明能干的妇人,才把沈轻霞几个撵出厨房,催他们去院子布置宴会。因为客人实在太多,屋里根本安排不下,陈定山又从城里拉回几大车餐桌,要在院子里大摆筵席。

罗彦卿本来是凑过来告诉沈轼,他不在的那会儿,他们家新来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妖精,会吸人魂魄,欧阳傲雪都偷瞄了好几眼。罗彦卿还来不及脱身,结果连秦知书几个也被沈轻霞拉来做苦力,除了爹妈姥爷,也只有沈轻霞能让他们唯命是从还服服帖帖。

沈轻霞为了让宴会更加气派舒适,催促沈轼赶紧去屋里找线团,她要把餐桌排成一条线。

等沈轼领着“圣旨”急急忙忙跑上二楼,推开门,才跨进去两步,就被一双温怒的大眼睛慑住了。

显然女孩也被开门闯进来的沈轼吓了一惊,撩起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惊讶的看向来者。等她看清来人是沈轼,温怒之色一闪而逝,转尔眉眼如丝,抿嘴轻轻一笑。

沈轼一看清那张白皙妩媚的鹅蛋脸,前一刻还鼓着两靥红腮散着怨气,转瞬就嘴角一扬化为邪魅的微笑,当真风情万种,简直把沈轼的灵魂都吸进去了;一条铂金项链,上面挂着两个铂金指环;浴巾下罩着一对雪白笔直的大长腿。

涉世未深的沈轼哪里见过这般让人羞涩尴尬的场面,只觉全身毛孔舒张,脸上火辣辣热滚滚,能把湖水都蒸干。他一扭头就往外跑,结果被门框结结实实的弹了回来,只觉天昏地暗、满眼都是小星星。

沈轼感觉不到疼痛,还是揉了揉脑门,晃晃脑袋就要再跑。结果身后的女孩比他还着急,抢上前一脚就把门关上,麻利的将小锁扭死;皱着峨眉,神色紧张,眼巴巴的看着沈轼柔声说道:

“别说话!”

这是她对沈轼说的第一句话,语气里带着央求,悦耳动听余音缭绕。几年后,当沈轼倒在血泊里,迷迷糊糊间,耳边萦绕的便是这句话。

沈轼吐了一口气,侧耳倾听,于是传来母亲和姨妈轻快的交谈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战鼓一般向着他涌来,因为紧张,手心里尽是汗。

韩梅终于还是敲响了房门,显然刚才那一脚踹门声引起了她的重视。

“小不点!是你在屋里么?”

沈轼不敢搭话,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站在床尾的女孩,只见她媚眼扫了一下沈轼,双手环胸,深呼吸一口,马上展开愁容,挤出和煦的笑容,柔声回应道:

“梅姨!是我!千雨!我在洗澡呢!”

“是千雨啊!洗澡注意些地面滑,小心别摔着!”

“梅姨!谢谢您关心!”

“那阿姨就不打扰你了!你打扮好就下楼来吃些水果垫垫底,晚饭还有一会呢!”

“好的!谢谢梅姨!”

沈轼这才醒悟,原来这个女孩就是沈轻霞的干妹妹——姬千雨。“千金大小姐不都是欧阳傲雪那样神情高傲冷漠么?”沈轼有点想不明白。多年的以后,沈轼才明白美女那些冷漠高傲是留给讨厌者和陌生人。

等韩梅和韩烟池蹬蹬上楼梯远去的脚步声传进房间里,姬千雨才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咯咯的笑起来。盯着满面通红的沈轼娇嗔的问道:

“你就是小不点?”

其实从沈轻霞带在身上的照片,姬千雨就见过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伙,刚才还透过玻璃窗里看了一会儿被沈轻霞冷落的沈轼,那小受气包的模样比照片里要俏皮的多。此时见了面,又发现他比远看英气的多。

“我叫沈轼!”沈轼一听“小不点”这个名号就像打了鸡血,有点恼怒的纠正道。

“小男人还有脾气哩!”姬千雨看着脑门印着一块红印的沈轼,站在那里就像个被踩了尾巴、气鼓鼓的小老虎。她扭着腰肢走过来,抚了抚沈轼的额头,简直滚烫得烧手。嗔怒道,“疼不疼?”

沈轼只觉得一股清香绕着鼻孔而入,顺着经脉流遍全身,连汗毛都直立起来。当那只雪白的柔荑软绵绵的印在他额头时,他只觉骨头发酥,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险些失去站立的力气。

他只感觉热,那种温度仿佛多年前补锅匠的小铁炉,疼痛早就像那些铁疙瘩在呼呼的火苗中化成了热滚滚的铁水。所以,他如实的答道:

“千雨姐姐!我不疼!我先下楼去了!”

听沈轼称呼自己“千雨姐姐”,走到柜台的姬千雨回眸一笑,心里叹道“这小子可不像轻霞姐口中的小书痴嘛!”

“你跑什么跑?姐姐又不会吃了你!”姬千雨斜眼瞅见正在开锁的沈轼,故作嗔怒,叫住了他,邪媚的说道,“先等姐姐给你抹点清凉油,要不待会冷风一吹,你的脑门非得鼓的像鸡蛋!看你这几天怎么出门见人!”

沈轼一听姬千雨的魔语,仿佛中了魔咒,乖乖的放下手,折返了回来;只觉脑门霎时间凉风习习,冷风飕飕的刮。他可是见识过爱美的陈宇,在打架的时候被人杵了几拳脑门,事后肿得有鸡蛋那么大,被小泥鳅李霄嘲笑“思想激进,脑门自大”,羞的陈宇压着帽子躲在教室几天不敢出门。

沈轼想要接过清凉油自己涂抹,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信条从小就被沈老爷子灌进他的脑子里,可他才伸出手就被姬千雨一巴掌弹开,那种肌肤之亲让沈轼满身电流,哆嗦了一下。

“谢谢千雨姐姐!”沈轼只好如木偶般听任姬千雨摆布。只见她按了几指清凉油,双掌搓揉了一阵,然后就将手心按在自己的额头上揉起来。

姬千雨被单纯的沈轼那腼腆娇羞的模样逗得花枝乱颤,用手背掩嘴而笑,心想“这个小家伙真有意思”。虽然沈轼身体僵硬的像块木板,低垂着眼睛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她还是抽空提了提白色浴巾。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一边帮沈轼搓揉额头,一边东拉西扯的聊起来。

“这是你的房间?”姬千雨问道。她刚进来那会还以为是个女孩子的房间呢,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叠的方方正正,连柜子里的旧书也码的整整齐齐。她从书本娟秀的签名才知道这是沈轼的房间。

“恩!”起先,沈轼还以为是自己跑错了房间,直到瞅见墙上的那副高爷爷送的字画才确定的答道。

“跟谁学的?整理的这么干净整洁!”

“舅舅。”

“兵哥哥?”

“他结婚了。”

“哈哈......房间让给姐姐住几天呗?”

“姐姐住多久都可以!”

“这么大方!你上来做什么?”

“找线团,大姐要拉线编排桌椅!”

“你们学校的女孩子多吗?”

“多!”

“情书多吗?”

“多!不是!不多!不是,没有!”

姬千雨被逗得咯咯颤笑,手掌都错位按到了沈轼的鼻头上去。一点都不像沈轻霞说的小古董嘛!居然会谈情说爱了。她见揉的差不多,便收回手,媚眼灼灼,仿佛欣赏一件亲手完成的石膏像,飒然一笑,说道:

“可以了!小男人!姐姐妙手回春,包你不会起包!去找你的线团吧!”

“谢谢千雨姐姐!”

沈轼如蒙大赦,翻箱倒柜找起来。

“小男人!你要怎么谢姐姐?”身后传来姬千雨笑吟吟的声音。

“额!”这个妖女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沈轼不敢回头,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回道:“千雨姐姐喜欢什么我便送什么!”

姬千雨抿嘴想了一圈,自己好像就缺个男人,痴痴的笑着,挑逗道:“姐姐就喜欢你这个小男人!送吗?”

沈轼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他的脚像踩在棉花上,脑中不断回荡着姬千雨吐气如兰的媚笑。等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被一面高墙挡住了脚步,怎么跑到小山上来了?自己不是要给大姐送线团么?

“小男人,你跑那里做什么?”沈轼被这熟悉而又害怕的声音吓起一身鸡皮疙瘩。寻声看去,便看见姬千雨正站在三楼的侧窗前,看着他笑靥如花。

“这个妖精是和我杠上了么!怎么无处不在?”沈轼被折腾的欲哭无泪。不过,这个妖精还真是迷人!一件浅蓝吊带小背心,将身段衬得妖娆迷人;衣角收进白色的迷你小短裤,一对修长匀称的大长腿在阳光里格外耀眼,如立在冬日里骄阳下的冰柱晶莹刺眼;微风透过摇起的玻窗,撩起她的长发,露出一副皎若明月、光滑如水的娇容,耳垂上飘着一对铂金镶砖天使之翼耳钉,在阳光里星光闪烁。沈轼竟然一时看得有点痴,仿佛与时光同舞他们本就深情默默。

自沈轼抓着毛线团匆匆出屋后,姬千雨就锁上门,哼着小调打扮起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得意的媚笑,对自己的魅力,她有着天生的自信。想着沈轼如喝醉的小酒鬼迷糊的模样,她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这个小家伙挺有意思,纯净可爱的像一张不忍落笔的宣纸。

“就是年纪小了些,要不非得收入后宫独宠!”姬千雨自得其乐的胡思乱想,开开心心的穿好衣服,便拉开窗帘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这个小山村还真是一处风景秀丽的观光胜地,山峦起伏,松林成片,绿荫翳翳,山尖裸露的白色石头如皑皑白雪;山脚一面高大的白石水坝,围着一湖翠绿,湖中掩映着几座小山,若是划着小船身临其境当真是心旷神怡。

她把视线收回院里,看到沈天泽和陈娇正拉着一根长长的大麻绳,沈轻霞跑来跑去指挥着一群毛头小子搬桌挪椅。她看着这欢快的场面,正想拉起窗帘下楼去凑凑热闹,眼角一挑,便看见沈轼握着一团红毛线穿过凉亭,朝房子背后的小山跑。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姬千雨,她出门跑上三楼,推开一间后排对着小山的房间,便看见迷迷糊糊的沈轼、正气喘吁吁的对着一面红砖围墙发呆。

所以,当转过身的沈轼与她相顾无言、凝视之时,她看着沈轼手里的线团在阳光里鲜如红日,居然被他的时空陷阱带进了荒凉之地。在那里,仿佛时空凝固,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在审视他的灵魂,有那么一瞬,她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

姬千雨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孩子”。清醒过来的姬千雨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失态,挤出笑容向沈轼摇了摇手,慌慌张张的跑出屋子。她要回房间补补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姬妖精。

沈轼垂头丧气的走进凉亭,姐姐早就不需要他的线团了,看着院里的大圆桌、红木椅像列兵般,前前后后拉开同等距离,排的整整齐齐,鲜艳的黄色大桌布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沈轼没有心情欣赏,把线团塞进裤兜里,他需要好好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

看着姬千雨的身影消失在窗前,沈轼的心里怅然若失,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苦涩。上学那会,花花公子陈宇不顾睡眠,躺在床上吵嚷着心痛,要跟他们在分享自己的失恋之苦。起先,不知道其中辛秘的沈轼听着他的酸楚,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还对爱情抱着洁白圆满的幻想。后来,实在耐不住不分黑天白夜、喋喋不休的陈宇,沈轼和罗彦卿把他捂在被子敲打了一顿——这个家伙经常害得他们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梦还没开始就被闹钟吵醒。那段时间,他们天天顶着一对熊猫眼、睡眼惺忪的去课堂上偷偷补觉。为这事,老师的粉笔灰就吃了不少。

而今,那种曾经萦绕在陈宇心里的苦楚,终于从天而降,照进沈轼的心里。他提醒自己,坚决不能走花花公子陈宇的老路——把换女友作为上一段失恋之毒的解药。

沈轼仔细回想这一天,感觉轻飘飘如梦游般不真实,自从见了欧阳傲雪那个骄傲的小孔雀后,他一天都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在姬千雨那摄魂的笑声里,他回忆起自己的表现就像个小姑娘,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

等他思前想后、平复心情之后,告诫自己表现的要像个男人,特别是在姬千雨面前——尽管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我要做一个男人!”沈轼默念几句,走出凉亭,又满怀希望的下山而来。一想起武侠剧里那些学武有成、下山归来的侠客,沈轼居然有一种想打自己的冲动。

沈轼才下山,就被兴冲冲跑来的小泥鳅李霄箍着肩膀拉进土匪窝。客人还没上桌,这几个小土匪就围着一张大圆桌分享各自的感悟来,他们的眼神在人群里游走,遇到有点姿色的女孩眼睛就走不动路了。

“快看!欧阳家的小仙女出来了!”眼冒金光的高易昊,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她好像要去凉亭哩!我们跟不跟着去?”

“小豆丁!你才有人家腰杆高,就不怕吃她的寒冰掌窝心腿,这小妮子骄冷的很!”陈宇拧了一把高易昊的耳朵,教育道。然后转过头,笑呵呵的对沈轼说道:“沈少!你小表妹朱丹也是个小美人诶!”

还不等沈轼答复,秦知书色眯眯的看着陈宇说道:“你姐姐陈娇还是个大美人呢!”

“有本事你就上,我姐又不是不嫁人!”陈宇对这种事倒放的很开,还使眼色挑衅秦知书。他可不像沈轼,沈轻霞和沈天泽虽然已经上了高中,但是她们美貌和传说还在初中的校园里流传。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用不敬之语亵渎沈轻霞和沈天泽,这家伙提着砖头上去就是一阵猛捶,那副不死不休的模样至今还让他胆寒。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沈轼动怒居然这么可怕。此后,一提及沈轻霞和沈天泽,连他们这群死党都小心翼翼。

“我觉得还是姬妖精更漂亮些!”李霄一副陶醉昏昏欲睡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道。他们早就从陈娇大姐哪里打听到姬千雨的名字了,还被陈娇狠狠怒斥了一顿,叫他们不要皮子发痒,那个主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这回没有人反对,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向着楼上望去——因为小豆丁送来了情报说:姬妖精上楼洗澡去了。

“小豆丁!你懂个毛线!等你长大就知道好处了!”陈宇拍了一巴掌高易昊的头,眉飞色舞的说道。小豆丁不明所以,和陈宇扭作一团,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沈轼一听见到“姬妖精”,又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赶紧转移话题,叹道:

“不知道林倩儿会不会来?”

一听沈轼提及林倩儿,几人都收住笑声,转过头一脸奇怪的盯着沈轼,反倒把沈轼看的莫名其妙、心虚不已。韩梅要收林倩儿做干女儿却被沈俊发否决这事,他们几个可是内部的知情人。

除了罗彦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倩儿对沈轼有意,可把他们嫉妒得揪心的疼,这可是那些生的光毛水华的富家子弟都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大好机会,当然也包括他们。

连那些社会上的潇洒哥也闻风赶来一睹芳容,还好秦金刚在前些年给他们的大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毁灭者形象——所以他们自然也要给秦知书几分薄面,被秦知书一句“此花已经有主”,乖乖的将这帮苍蝇打发走。而林倩儿也默认下来,经常和他们有说有笑。直到罗彦卿的一封海誓山盟的情书,让林倩儿看见他们就紧张害羞,躲着他们。当然,除了沈轼,谁叫这小子会读书,而林倩儿又是个才女呢!

可沈轼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像个事外人,还给罗怀安出谋划策。他们又不敢劝,因为罗彦卿也喜欢林倩儿。罗彦卿还指望着自己的情书载着他遨游爱情海,结果林倩儿一个字都没看,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信封的背面写着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一次出征就大败而归的罗彦卿,生平从未受过如此沉重的打击,喝得烂醉如泥,在他们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结果他们被校长一一请上主席台,要他们大声的宣读自己“醉后责己书”。事后,伤心的林倩儿找到罗彦卿,单独和罗彦卿逛了一段马路,此后,痴情浪子罗彦卿开启了苦行僧般的求学路,学习成绩紧紧咬着沈轼和林倩儿。

所以,今年的中考成绩一出来,连学校那些被他们收拾过的“敌人”也放下成见,对罗彦卿表现出钦佩之情。更别提他的父亲罗怀安,这个一向“以身作则”、成熟稳重的汉子一见到儿子的好成绩,马上就放下书记的包袱哼哼唱唱了好些天,快乐得像个孩子。

“人家早就来了。你这个沈家大公子公务繁忙,哪里抽得出空来!”罗彦卿一脸无奈的说道。当初那会儿,林倩儿除了在学业上和沈轼有交流,学习之外却经常跑来和他们聊天,很少搭理沈轼——让他误判形势、以为林倩儿喜欢自己,从而导致一时冲动向她下了“爱情战书”。

自从罗彦卿明白林倩儿喜欢的人是沈轼,那次喝醉酒也有几滴眼泪是为沈轼的流的——因为从小情同手足,让他有种抢了兄弟媳妇的愧疚感。还好,那天,林倩儿陪他走过他人生中感觉最短的路,林倩儿告诉他“可能有一天我也会喜欢上你,只要你足够优秀!”所以,对于沈轼躲着林倩儿,他有种感激;如果林倩儿投入沈轼的怀抱,他会真心的祝福自己的兄弟,谁叫自己不够优秀呢!

“那你们怎么不叫上她一起出来玩?”沈轼问道。对于林倩儿的到访,沈轼心里可谓悲喜交集,喜的是:谁不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打交道呢?她的到来正好可以压压欧阳傲雪的傲慢;悲的是:他发现罗彦卿看林倩儿的眼神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时是无言的沉默,有时是欣喜癫狂。自从被林倩儿拒绝后,他就从未在人前讨论过林倩儿。

“人家指名道姓要找你!我们何苦自讨没趣!”李霄瘪瘪嘴,开口说道。

“沈轼哥!上呗!怕什么!我带你去!”小豆丁就不嫌事大,站起来拽着沈轼的手就要走。等他看见星雅朝正朝他们走来,就赶紧闭嘴不说话了,拉着沈轼的手也放开了——因为小甜甜笑咪咪的跟在星雅后面,那叫笑的一个甜。后来,已经长大成人的高易昊曾问过小甜甜“为什么总喜欢跟在星雅后面”,结果小甜甜回了一句“跟在星雅姐身后有安全感”,逗得高易昊笑了好久,然后又哭了好久。

“哥!倩儿姐姐也来了!妈妈叫你去陪人家聊聊天。倩儿姐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沙发上,我拉她也不出来玩。”星雅人还在几步之外,声音就飘过来了。

这回轮到沈轼难堪了,他本想狠下心撮合罗彦卿去找林倩儿,这一出一出的“亚历山大”不等他翻个身又压了上来,让他有些恼怒,沉着脸反问道:

“小魔女!你怎么不去陪她?非要我去!”

星雅天生就是个说话能刮起龙卷风的主,摆出一副大人的神气模样,哈哈笑道:“我没空!小豆丁说我们家来了个漂亮的妖精,会吸魂!我还没见过呢!等她洗澡出来,本仙子要前去收妖!”

几人听着星雅的话,就想起村里留下的传说,激动得捶腿顿足大笑。这个小姑奶奶自从被一条大恶狗拦路惊吓过一次后,就自称收妖小仙,领着小甜甜把村里凡是对她们面露凶相犬吠的小狗统统收拾了一遍。等这批小狗几个月后长成大狗,只要见着她和小甜甜,原地掉头撒腿就跑。事后,有人问她怎么不去收拾大狗,星雅说了一句“好狗要从小狗抓起”曾风靡一时,成了村里的一段美谈,逗得村里的男女老少狂笑了好一阵子。

“我劝你还是去看看村里哪家的母狗又下小崽了!留着你那点法力去收拾小狗罢!姬妖精厉害的很!我都收拾不了!”话一出口,沈轼就知道坏事,说漏嘴了。脸上立时就滚烫起来。

“沈轼!你见过姬妖精了!”秦知书圆睁着一对虎眼,凑过大圆脸,兴奋的问道。其他几人也吃惊的看着沈轼,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诶!我去找林倩儿出来玩!”这回不用人催,沈轼主动站起来就往屋里走。

几人看着沈轼脸红脖粗,直接印到耳根,就猜测“这家伙肯定栽在姬妖精手上了”,对着沈轼的身影哈哈大笑起来。

沈轼听着身后的狂笑声,一脚踏空差点磕在石梯上,幸亏挽着他手臂的星雅拉了他一把才让他站稳。身后的笑声更欢了,星雅还一个劲的纠缠着问他“姬妖精真的很漂亮吗?姬妖精真的会吸魂吗?”

沈轼被折腾得哭笑不得,在门口拉住星雅,咬着耳朵悄悄告诉她:“她在我屋里,你上去找她。见着人家要叫千雨姐姐,千万不能一口一个姬妖精,小心老妈听见赏你几个‘烧饵块’。”

星雅就是个鬼精灵,很多时候都是图个嘴快,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等见着真人了,肯定比谁的嘴都甜。要不她怎么处处逢迎,混得风生水起。沈轼看着小丫头蹦蹦跳跳就上楼去了,总算耳根清净了;小甜甜则被秦知书叫去了,他老子吩咐他带小妹回家换新衣服,不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有失体面。

沈轼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压下对姬妖精身影的怀念感,整理了一下心态。她要去见林倩儿,一个他不想面对却必须面对的女孩,一个他非常尊重的骄傲女孩——只因她给他写过一首《傲心草》:

任他嚼,凭他烧,明年春风绿条条。

谁道天涯芳草凄,一把红彤烧尽了,

到头来,看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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