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陪你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梦见月是梦西的救命恩人。梦西幼时染了天花,连都城最好的大夫都不禁摇头,说无药可医,只能听天由命,并嘱咐周围的人不要太接近他。那时梦无涯正在外行商,梦府只有许赢诗能做主,为防传染,许赢诗命人将梦西搬到后院一处闲置许久又密不通风的院落养病,派了两三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过去伺候,自己则带着梦言住进梦府别院,距离梦府有段相当长远的路程。
可怜的梦西就这样被亲娘给遗弃了,那时梦见月小的不谙世事,她只知道哥哥生病被二娘关了起来,其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哥哥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虽然她很讨厌二娘,但她却不讨厌哥哥。他怕哥哥一个人在那处阴暗森冷的屋子里会害怕,便经常趁嬷嬷们不注意的时候从小小的门缝里偷溜进去和哥哥说话,给哥哥带好多好多自己喜欢吃的小笼包子。
她听厨房的婶婶说生病的人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就让奶娘把所有的小笼包都换成了青菜馅的。那段时间哥哥的样子变得特别可怕,满身满脸都长满了红色的豆子,就像个生锈的铁人。
为什么嬷嬷们都不敢靠近哥哥呢?小梦见月歪着脑袋盯着哥哥的凹凸不平的侧脸发呆。后来哥哥的病大概有了好转,大夫说不能让他抓着脸上的疤,院里的下人偷懒,谁都不愿在哥哥身边守整整一天的时间,后来不知是谁想出了个办法,他们将哥哥的手捆了起来,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小梦见月又偷偷的溜了过来,她解了哥哥手上的绳子,跟哥哥讲着从奶娘哪儿听来的故事。再过几天,直到大夫确诊梦西已经痊愈,许赢诗才带着梦言回来梦府,当她看到蹲在梦西身边梦见月时不禁眉头大皱,她怎么会允许完美的儿子身边守着个丑八怪样的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赢诗嫌恶道。
我一直都在的啊,小梦见月天真的答道。
许赢诗大骇,忙下令将梦见月锁在柴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怕梦见月会染上那种让人恶心的病,然后传染给她。
被关进柴房的梦见月又饿又冷,每天只有一个硬硬的馒头从门缝里被塞进来给她填肚子,没人陪她说话,没人陪她过夜,她好想房间那张软软的床,好想奶娘暖暖的怀。
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是梦西,他已经完全好了。他说让她再忍两天,他一定会救她出来。果然,不出一天的时间,梦无涯忽然改变原计划要一个月的行程提前赶了回来,焦急的踹开门将发着高烧的梦见月从柴房里抱了出来。
后来梦西给了梦见月一把古铜色匕首,对她道,月儿,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谁欺负你,你就用这把刀对付他。
梦见月翻转着那把冷冰冰的匕首,小手懵懵懂懂的自刀鞘上的龙图腾上拂过。
当然,梦见月不会用那把传说很神的匕首对付经常欺负她的许赢诗。
大病初愈后的梦西一反常态喜欢上了小笼包,喜欢吃,也喜欢做,而且还做得特别好。
可谁信堂堂梦家大少爷会下厨和面做包子呢?没人信,但梦见月信,因为梦西的小笼包只为她一个人做。
“开什么玩笑?”我用力将堵在喉咙里的包子吞下去,对丁掌柜道:“这家店要真是我的话,那为什么我之前来这儿的时候你还跟我收钱?”
梦西一听,来了兴致,“月儿以前来过?”
“小小姐确实来过。”丁掌柜笑道:“记得是随凌王一起来的,在下确实有收过钱,但收的都是凌王的钱。”
“凌王?蓝圣羽!”梦西叫道:“那家伙也来过这里?”
丁掌柜点头,“西少爷的醉八仙远近闻名,凌王应是慕名而来。”
“哦!”我瞬间恍然大悟,“这家酒楼原来是你开的呀。”
梦西这个坏蛋,开酒楼也不提前吱声,害得我每天都窝在家里啃自己的饭,一点当米虫的成就感都没有。
“丁掌柜这钱收得对了,不过要是我的话我绝对会多坑他几笔,赚个十倍乃至几十倍的银子,反正他家又不缺钱。”梦西义愤填膺道,而后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劝道:“小丫头可别生气,我开这家酒楼的本来就是为你,丁师傅说的没错,醉八仙确实是你的没错,你一定还不知道丁师傅就是我的小笼包师傅,要不是他,我可做不出那么多好吃的小笼包给你。”
是么?我惊讶的看向丁师傅。
丁师傅谦虚一笑,“西少爷过奖了,当初若不是西少爷以小小姐的名义开这家店店要我来当掌柜,说不定我现在还在外边街桥下帮人和着面呢。”
原来如此。
唉,当梦见月可真幸福,有梦西这样的哥哥罩着。
晚饭过后,我懒懒的趴在窗子上看着下面的街景,虽然昏暗,但晚上似乎要比白天更热闹些,买招揽声都更加响亮,而且成双成对的出来逛街的年轻人特多。
梦西将泡好的茶放到我面前的桌上,然后学我的样子往楼下看去,发现底下来来去去都是些人。
“看什么呢,丫头?”
“看人呐。”我笑。
梦西笑着抿了口茶,道:“丫头,明天跟我回家吧。”
“欸?”我没反应过来。
“算是梦家的家宴吧。”梦西侧脸看着底下的街灯,“今天是他回梦府的日子……我想,既然回来了,总是要见一面的……”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揣测不出他说这话时的心情,只能隐约从他的语气中摸索出一丝悲凉的感觉来。
“好,我陪你去。”我道。
我之所说我陪他去,而不是我跟他去,那是因为梦府对梦西而言是家的存在,但他对我而言却连个存在都不是,所以我比梦西洒脱,我从未打算过要回去。
回到梦府已近深夜,丫鬟都已经睡下了,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的,我没点灯,摸索着往床边走去。
自从上次跟原野说过那些话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离开了吗?
我露出一丝苦笑。
离开好,全部离开更好,最好谁都不要留下,谁也不要记得谁,谁也不要挂念谁,就让一切恢复到我们遇见之前,对彼此不知,不晓,不关,不扰。
一道黑影忽然从梁上跃了下来,在我出声之前捂住了我的嘴。
“别叫,是我。”
感觉到我点头,那人才松开手。
我喘了口气,疑道:“妖魄,怎么是你?”
“时间短促,他来不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在我手里放了什么。
“他人在哪儿?”我低声问道。
“你看了便知。”话落,人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了。
我对着月光展开手中的字条。
按照梦西跟我的约定,今晚该是回梦府的时候了。
水瑶守在我的旁边,表情有些不安。
我翻了个身不去看她,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在这一天里什么都没吃,也不说话,就这样醒着躺在床上,像在发呆。梦西早早的遣人送来一套衣裳,他希望我去。
水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终于忍不住提醒,“月主,天已经晚了。”
我疲惫的抬起手来揉着额头,“让我再睡会儿吧,感觉好累。”
水瑶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看她这个样子我不由的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道:“好啦,我知道你已经等很久了,我这就起来。”
水瑶忙笑着将我扶起来。我不慌不忙的梳洗,不停地换着发式,首饰,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要拆了重来,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门外的丫头敲门进来,“太子妃,西少爷那边已准备妥当了,问您什么时候可以起驾回府?”
闻言,水瑶紧张的看向我。
我扔掉手里的簪子,为难道:“我这边还没弄好,你先去告诉西少爷,说我一会儿就来。”
“这个……西少爷已经派人来问很多次了。”丫头低着头小声说道。
“算了。”我摆摆手道:“现在确实有些晚了,水瑶,你先代我跟他去吧,你知道他那率性而为的性子,我怕他到时会跟梦无涯闹起来,你替我看着他,我随后就到。”
“不可以。”水瑶当下拒绝我道:“月主,我们……”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现在距离亥时仅有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了,而昨晚妖魄给我的那张纸上赫然写着“明日亥时城东”六个小字。我早知道他会离开,却没想到他离开的这么急。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梦西,我不想他出事,所以你只专心的跟着他就对了,至于其他的什么你不用担心,到时我会跟他解释。”
水瑶怔住。
她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将她和原野扯在一起。她是原野的人,这个事实早在我跟原野摊牌之前就认清了。
“愣着干吗?还不快去。”我催促道。
“是……”水瑶咬了咬唇,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你也会对我没信心吗,原野?所以才派水瑶来守着我,一刻都不肯离开。
这种话。将她和原野扯在一起。
我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