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木离昏厥只是一瞬,没什么大的风浪,但灵山气海中却是风云骤变,沧海桑田。
气海环绕的高耸灵山之上,一枚不见边际的金叶从天而降,直压峰顶。
先是峰顶之上通体翠绿的茅屋缩小隐匿,紧接着灵山陡降,山脚的气海也跟着翻滚沸腾,直至将灵山压到气海之下,金叶才减缓了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也仅仅是减缓而已。金叶下降,气海蒸腾之余还不断往四周扩大,渐渐地气海之底裂痕遍布,就在即将崩毁的那瞬,其间似有根茎维系住了最后。
金叶消弭后,已是满目疮痍。气海龟裂,灵山倾颓,俨然一副衰败之景,但气海之底不时流转的绿意,更像是冬日蛰伏的奇物,静待来春绽放。
七日,曹泥整整给木离喂流食七日,仍不见他醒来,心中所希冀的也渐渐淡去。
“木离还没有醒吗?”王疏义看着囚车中的木离道。
“没有,没有一丝知觉。”
“莫非我下手重了些?”王疏义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征求曹泥的意见。
曹泥像是没听见,只是专心地用水勾芡碗中的肉糜,仔细捣烂后再递到木离的嘴边,那细致的举动哪像个赶车的粗胚,用曹泥自己的话说“真不是个男人唻”。
木离也总是出的多,进的少,最终落到肚里的也剩不得几钱东西。
“只要还有气,就要给他水食,我可不相信木重明回来后,什么保命的东西都没给他留。不就是毁个灵山气海吗?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曹泥听了在心中直翻白眼:“你家那个小倒霉蛋子到现在还不是半死不活的,算不算啥,你心里没点逼数?”
一边是自我的高屋建瓴,一边是无止的横眉谩骂,幸好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互不干涉,否则将分外热闹。
王管家小步疾行而来,低声道:“家主,杨奕掠马而来,似要拜访家主。”
“杨小屠夫?他来干什么?”王疏义下意识蹙眉道。
王管家还是低首漠然的模样,王疏义看了欣然一笑:“你啊,你啊,当真没白瞎了慎之这个名字。”
“名字是祖爷起的,慎之定不能辱没。”王管家恭敬答道。
“祖爷。我何时能达到他老人家的威望,就知足喽。”
此时要是能有几句马屁就恰如其氛了,只是在场这两个没那眼力劲儿,甚至说根本不愿意讨那喜头,一个慎之又慎,一个糙坯粗人,不给吃土就很给面子了。
王疏义只能继续道:“说一下,那小屠夫最近又干了什么?”
“三沐之期,杨奕总交付肉食,已逾一万之数,具体多少不得而知。”
“倒是勤快,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刚刚坐稳位子的小屠夫想干什么?”王疏义小声嘀咕。
其余两人置若罔闻,王管家继续道:“今日正好是三沐之期,听闻交付的肉食之中最顶者已达三阶。”
“三阶?”
“是,不过杨家略有伤亡。”
“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不得而知。”
“看来是求医问药来着。”王疏义回视昏迷着的木离:“这次当真淘到了件好东西。”
“启禀家主,严县府和杨家主登门。”一小厮跑来报道。
“严增山也来了?”
“是。”
“好,好,好。既然贵客登门那就去见见。”
王疏义一众齐齐离开,囚车旁又冷落如往常。
“哟,小倒霉蛋子要时来运转哩,只是可惜,你怕是赶不上这个小幸运咧。”
“不过谁让你遇上俺唻,就勉为其难的帮帮你,让你试试俺新搓出来的速效丸吧,这药力,操实。”曹泥边说着边捏开木离的嘴将掌心中的黑色小丸给顺了下去。
虽说不知道这黑色小丸的原料有什么,但其间的确喷发着浓浓的原始药香,只是过于新鲜了,像刚榨出的汁儿一样。
行帐里,严增山和杨奕端坐在一侧,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端杯品茗,都没有丝毫的急躁。
“贵客登门,王某未能远迎,还请严县府和杨家主见谅。”
严增山睁眼,打笑道:“王家主自然事务繁忙,此次前来叨扰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蓬荜生辉,蓬荜生辉。”王疏义落座于上首。
杨奕接道:“其实,杨某来此还是有件小事相求。”
“哦?小事?哈,其实一些细枝末节之事就使唤个小厮来告知王某一声就行,哪还需要劳烦两位大驾。”王疏义笑道。
“不,王家主误会了,此事有些特殊,旁人来多有不便。”杨奕与严增山相视一笑,轻声细语道。
严增山也帮衬着:“是极,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王疏义对这件小事更为好奇了,既能让粗犷野蛮的杨屠夫变得温文尔雅,又能让公平正义的严增山变得贼眉鼠眼、狼狈为奸,此事定为不俗。
“莫非不是来求医问药的?”王疏义心中产生了动摇。
“哦?两位行事如此慎密,定是惊天大事。”王疏义也快速融入严增山和杨奕的情形之中,先是压低了声音,后又屏退了左右。
“四下无人,二位应该可以说了吧。”
严增山环顾四周,轻声道:“虽四下无人,但此事不宜大声论之,还请王家主俯首贴耳过来。”
王疏义脸上和颜悦色,但心中频频皱眉,怀疑和不解更是潮起潮落,只是看到下首那两脸神秘的模样,也只好起身附耳过去。
“什么?就是这事儿!”王疏义直起身子,先是不解,后又愤怒道。
“小声些,莫要让下人听了去。”严增山急忙道。
王疏义才发现这二人的表演是如此的拙劣,根本就是在拿他王疏义当成羊肉在锅里涮,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头怒火也越撩越旺。
“王家主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直接将锁春楼挪到了自家后院中,自然不珍惜。而我终年都穿梭在莽荒之中,母的尚且见不得几个,更别说像柳姑娘那种可人儿了。就算回了县中,还没排上号,就又要回莽荒了,这种滋味儿比活刮了还难受。”杨奕木讷直言,像是在背经论。
“是极,我家那悍妇眼睛里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行事得慎密,莫要传到她的耳中。而现在,我同杨家主受邀来参加王家主的宴席,被迫观舞听曲儿的。那手摸了也是没摸,那臀拍了便是没拍。”严增山正襟危坐,哪里有半点惧内的神情。
王疏义越看越拙劣,越听越愤怒,但就是没处发泄,只好闷在肚里,酿成了一坛坛老酒,最后苦了谁,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