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离宫阙1
号角声从崇安门的方向传来,阵阵的厮杀声不绝于耳。我抱着孩子向慈安殿狂奔,惜月和小郭子在后面喊我,可我不能停,我想恳求姑母放弃这一场血腥的厮杀,即使力量微乎其微,即使知道箭以离弦可仍旧希望姑母能够网开一面。
当我到达慈安殿的时候,看见姑母静静地坐在厅堂之上,慢慢的品着香茗,看见我怀中的孩子时,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摇了摇头说道:“洛惜啊,你终究是心软啊。”
“姑母,我求你,别杀他,他还那么小,他并没有错,错只错在投胎到了帝王之家,求你放过他!”我抱着孩子跪在地上
“你都知道他错投胎到了帝王家,那么就不要让这个错继续下去了,让他背负家国之恨活着不如让他在什么也不知道时死去,以免日后的痛苦。”
“姑母,他只是个孩子,就当看在景华的面子上,毕竟你与他有一番养育之恩,或者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是我丈夫的孩子,就当我为他留一丝血脉好吧。”
“这是祸害,留着就是祸害!玉妃和小帝姬是你前几日放走的吧。”
“太后不是说让我处理吗。”
“玉妃根本就没问过我!如果未猜错的话,景华也许在秋猎之前就已经料到今日要发生的事了,不然不会让玉妃离开。”
“你是说?”
“探子刚刚来报,行刺的事已经失败,也许景华现在正在召集兵将还朝,如果他回得来,我就败了。”
“景华没有死!”我的心放了下来
“他没死,就是最大的祸害!洛惜啊,姑母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姑母,您放手吧,我会祈求景华放您一条生路。”
“你以为你是谁?景华也曾对你动过杀心,你不知道吗!幸好现在姚征桁正在崇安门外逼宫,我只能将计就计,将一切的罪责都往姚征桁身上推,包括行刺皇上的罪责。”
“是让姚征桁做您的替死鬼?”我问道
“幸好你留下了这个孩儿,洛惜是你的恻隐之心救了哀家的命啊。有了这个孩子,就是我保命的附!”
“您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叫你哥哥撤兵回北疆了,留下三万禁卫军一定能支撑到景华还朝,到时我故意打开宫门,引姚征桁进宫,将你怀中的孩儿交给他,他定会将皇上驾崩的消息放出去,然后立新储,废旧帝,到时诏书一下,景华的部队就会杀进宫中除掉佞臣,到时哀家还是太后,你还是皇后。”
“可是皇上未死的消息又如何不传进姚征桁的耳朵?”
“你哥哥早已将整个皇城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所以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姚征桁传递假消息。而现在你哥哥已经撤兵,即使他知道消息也只能走下去,因为他停不了了,继续下去也许不会死,而停则必死无疑。只能生死一搏。”
“那您又怎么肯定,姚征桁会放过你和我呢?”
“就是你救得的这个孩子。如果你我死了,就证明姚征桁逼宫,会受天下人的不耻,到时三王七侯就会起兵谋反,但如果你我活着,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了,你可明白。所以势必你我会活到孩子即位以后。”
“我明白了,但是如果景华不救你我呢?被他重视的人都在宫外,他自可以
看着你与姚征桁鹬蚌相争,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不会,他舍不得你!”
“我?”
“你跟哀家来。”
我将孩子交与惜月,示意她和我一块与太后走。我们随着太后竟然走到了御书房。轻轻的推开御书房的门,一声吱嘎,吓了我一跳。景华不在,书房也显得消肃起来。
“你进过几次御书房?如果进的多了自然就会发现,景华心里对你的爱。”太后先我一步进得书房,直直的向着书桌前走去,随手将书桌旁的一个画卷打开,一个女子身着碧绿的罗裙跃然纸上,画上用毛笔娟秀的提着蝇头小字:洛舟远影无穷尽,惜花遇水了无恨。是我,景华画的是我。连提诗的头尾都含着对我的饮恨:洛惜尽恨。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太后将画扔到我的脚下“这个不够,那么还有。”说完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册子递与我“打开看看。”
心如新雨后
系似入凉秋
洛然沧海间
惜鲛泪珠流
情系苏家女
难为世家愁
收意观去留
亦欲泪洒袖
看着眼中的诗词,不禁心生涟漪。继续翻看,全是写给我的诗词,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不相识。我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你在这儿好好的待着吧,对姚征桁哀家有孩子,对景华哀家有你,即使这次我赢不了,我也没有输。”太后走到门前轻轻的说道:“景华是我从小看大的,他的性子我最理解,几次想杀你都没下得去手,这次他还是会救你。书桌下的小箱子里是你十岁到二十岁的所有画像,你自己看吧。”然后她走出御书房,只留下我和惜月。
我扶着书桌下的小箱子,上面有一层浮灰,我打开虚挂着的小锁,掀开箱盖。里面一幅幅的都是我的画像,约有十多幅。都是每年盛元节我进宫时的裙裳打扮。原来每一年他的眼里都有我。我的心碎了一地。细想那日将小玉兔摔在地上时景华会有多么的辛酸。孩子的哭声将我唤醒过来,我走过去,从惜月的怀中接过孩子,用脸蹭了蹭孩子的面颊,粉嫩的可爱。
“娘娘,也许他饿了。”
“是啊,咱们回宫吧。给他熬一碗小米粥,喝点米汤。这个时候哪里去找一个奶娘。以为孩子会死,太后根本没有为孩子准备奶娘伺候。”
“娘娘,奴婢会带孩子,小时候在家带过弟弟的。”
我回头看向惜月,笑着说道:“你若真的有心,就带好他。不管谁赢了,孩子都会救你一命。”
“奴婢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娘娘啊。”
“我谢谢你,惜月。”我向惜月点点头,回手将箱盖扣上,挂上了小锁。又将画与诗集归到了原位才走出御书房。
不在回顾,一直向我的章华宫走去。我好像觉得这是我和景华最后的一点联系。
心如新雨后
系似入凉秋
洛然沧海间
惜鲛泪珠流
情系苏家女
难为世家愁
收意观去留
亦欲泪洒袖
这一首藏头诗竟然为:情系洛惜,情难收亦。
奉召五年八月二十寅时,我将绣好的那件龙袍轻轻的放于御书房书桌下的小箱子里。随着它一同放入的还有一封信:“伊人泪,胭脂烫。与君绝,断人肠。惜过往,记心上,香魂一缕君宜忘。黄泉路,无相思,唯有放手妾心畅。”
我抚摸着箱盖,一切相思皆化作哀愁。惜月递过来一娟锦帕,我轻轻的拭了拭泪。
“娘娘,你真的决定了吗?”惜月问道。
我无声的点了点头。
“让奴婢和娘娘走吧,小皇子也需要人照顾,您自己出宫后又以什么为生呢?奴婢会女红,娘娘也夸过奴婢的心灵手巧啊。奴婢知道以往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可是奴婢已经后悔了,从离开章华宫时就后悔了。奴婢这次真的不会让娘娘自己走的,求您了。”
“惜月,从你回到章华宫我就不怪你了,前尘往事都不计较。可是与我出宫世事艰辛,并不比宫里好受,也或许还没出宫闱就会遭到姚征桁的暗算枉死在此,你可还愿意陪伴我吗?”
“奴婢愿意。”
我看着眼前的惜月,曾经暗自下药,曾经奉上一盏翠玉茅而陷我于不义,而今却对我的安危苦苦相求,是什么改变了她?
“娘娘,当日从章华宫出来时,皇上本来要将奴婢暗杀掉,可就是因为你给奴婢的玉镯,皇上没有下手。皇上说您既然给奴婢玉镯就是不想让奴婢死,于是皇上给了奴婢一条生路,但是活罪难逃,于是把奴婢发配给了姚玉婉,谁知奴婢为姚家尽心尽力,却因为一点疏忽就差一点枉送了性命,危急时刻姚家并没人相救,反而是娘娘的玉镯救了奴婢。所以娘娘请您相信奴婢,您的心,您的割舍,奴婢现在都懂。危险奴婢不怕,只求您让我在您身旁。”
我看着惜月,点了点头。
“好妹妹,以后若出了宫闱,我便也是平民百姓,你我姐妹相称可好。”
“好,奴婢一定保护娘娘和小皇子平安出宫。”
我们抱着孩子走出了御书房,远远地看见章华宫的位置升起了一缕烟雾。是小郭子,我让他在寅时一刻用火烧掉章华宫,这样我就会死于这场浩劫。宫中自会有人向景华报信说我死了。就如小郭子。
我辗转未免终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事到如今,如若景华真的挥兵进宫救我,那么会给自己留下最大的隐患——太后苏茹芸。太后早晚还会见机行事刺杀景华,到时如果失败苏家会有灭族的危险。如若成功,江山易主,生灵涂炭,三王七侯各有心机哪一个会甘于臣服于苏家的制裁?我不忍看着苏家人死去,更不要看着景华死去!那么只有牺牲你了姑母,我要抱着这个孩子离开皇宫。那么在姚征桁逼入皇宫时就会因为没有新储以及姚玉婉的死对你生恨,置你于死地,景华率兵进宫平叛姚征桁后才会没有了后顾之忧。苏家并无大错,看在太后死在姚征桁的刀下又苦无谋反证据时,苏家会幸免于难。姑母啊,人在做,天在看,这大奉朝几百年的江山岂容你窥探!帐是要还的,你欠鱼跃夫人的,欠先帝的,欠轩宇和景华的都要还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必须让景华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利益,算是我的自私吧。
天边已经蒙蒙的亮了起来,我身着普通宫婢的衣裳,手捧装着孩子的药箱,沿着宫墙急急的行进。一路上看见好几个内侍官与宫人都拿着水桶朝章华宫方向跑去,我只能低下头祈求孩子别哭。惜月将我引进了尚衣局旁的一个小院子,推开墙边的一堆杂草,一个小洞出现在眼前。
“娘娘,出了这道宫墙,既是一条通向盥洗处的小道,盥洗处有一条密道是通向宫外的其灵山,这是宫女,太监偷运宫中物品而专设的小路。宫里的人知道的不多。”
“你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您忘了,我最早是在尚衣局仕职的啊。事不宜迟,奴婢先行,娘娘紧跟在奴婢身后吧。”
经过小洞,穿过小路,进了盥洗处,远见院子里一片的马桶狼藉。粪臭味刺鼻,清洗的内侍们在院子里笑骂着干活。惜月带着我躲避着他们的视线,而后隐藏于一垛墙后,穿出了一丛蔓藤,一条一人宽的小路豁然呈现在眼前,我们便匆匆的赶路。
约走了半个时辰,遥遥的看见前方有一个木门,轻轻地推开木门便是一条地道。惜月划开火折子,我将孩子从药箱中抱了出来,然后继续向前走。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看见前途有了些光亮,于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推开洞口的杂草,眼前是一个山洞。我看见射进山洞的阳光,不禁眯起了眼睛,低下头来。惜月回身来拉我的手的时候,抬头看见惜月背后站着一个兵士,我的心不禁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