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情丝结1
奉召六年四月二十六
转眼在郑府已经生活了十几天了,每天清晨去郑老夫人那请完早安以后,就是和郑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宜卿是个活泼的孩子,每天都会磨叽郑学士要上学堂的事宜,可是毕竟是女儿身,哪能上得了全是男儿的学堂呢?可她还是渴望着能够有一天父亲能够突然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看着宜卿可爱的样子,我倒是很喜欢,能为自己去争取,无论成与败都是我所羡慕的。
早饭过后,我回到西苑的厢房里,静静的给天翠鸟添些食物和水,然后将鸟笼挂在门口的长廊里,进了笼子它便很少歌唱,再过几天天气就更热了,还不知它是否能够受得了呢,本应该到北方去过夏天的它可否守得住南疆的酷暑?就如同我一样,水土会不会不服?南疆的菜我仍旧吃不惯,即使知道这些天来郑家为我做的膳食皆是精心准备,可是依旧想念北方的那一把盐。我不禁提起笔来在纸上写道:大雁北归,心之想也,大雁南下,心之倦也。南来北往,何处归也,寒来暑往,何时归也。看着自己写的句子,字字琢心。
“姐姐,你在写什么?”
我回头看向窗外“宜卿?何时过来的?”
“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姐姐好似有心事,提着笔写了什么?”宜卿信步走过来,看着我手下的宣纸,笑着说:“姐姐写的字真好看,娟秀的很呢!”然后便小声的呢喃起来:“大雁北归,心之想也,大雁南下,心之倦也。南来北往,何处归也,寒来暑往,何时归也。句子虽说俗了点,可倒蛮有意境的。”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你倒是蛮有一点夫子的味道的,说吧,找我何事?难不成是上学堂的事吗?”
“姐姐就是聪慧,一点就透。”
“这件事情我可帮不了你,以你的性格上了学堂心就收不回来了,况且夫子哪里会收女弟子的呢?”
“人家说京城的女子就可以上学堂,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京城去学堂的女孩子都是女扮男装托夫子讲课的雅妓与歌姬,你一个良家的女儿不能和她们比的。”
“雅妓?歌姬?她们是些什么人呢?与别的娼妓又有何不同?”
“多是好人家的女儿,沦落了风尘,又不想就此堕落,有些洁气傲骨罢了,可是最后遇到良人脱离苦海的也没有几个。”我独自感叹道。
“听姐姐这么说,她们也没有什么不好,与这样的女子成为朋友到也不错。”
“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装的甚么啊?以后莫要再提及雅妓,歌姬的事情,也不要磨父亲上学堂了,若觉得家里请的夫子教的闷,大可以到我这儿来,诗经,女经学厌了,倒还有些闲书给你看,古今杂谈,野史传说都有的。”
“姐姐教我练字吧,你的字真好看。”
我笑笑,抚了抚她的头,羊角辫子真好看,当年我也曾经梳着这样的发髻和景华过着两小无猜的生活,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那日起,宜卿每天下午都来我这儿,看些闲书,聊聊天,这女孩子性格很是爽朗,倒不见大家小姐的娇滴,和我也蛮投缘的。她最爱临摹我的字,一笔一划有板有眼,每每她梳着羊角辫在写字时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在苏府的书房景华教我练字时的场景,我知道我不该再回忆过去,可是这些记忆早已经深入骨髓,忘也忘不掉了。
奉召六年五月初三,宜卿像以往一样到我的房里练字,看书。我坐在窗边,看着天翠鸟,心却不知又游离到哪去了。
“姐姐,你又在发呆?有什么心事吗?”宜卿走过来轻轻的问道。
我看着她笑笑,反问道:“宜卿喜欢吃桂花糕吗?”
“喜欢啊。”
“姐姐明日给你做北方的桂花糕吃,可好?”
“北方的桂花糕与我南疆的有何不同吗?”
“当然有啊,北方没有桂花树,运过去的桂花都晒成了干磨成了粉,或是用蜂蜜酿好的蜜桂花,与你们的鲜桂花不同,味道上要甜腻一些,而且你们的糕吃起来糊嘴,而北方的就不同,用熟糯米捣成面坯,加上蜜桂花做陷,然后再沾上桂花粉,吃起来很是劲道呢。”
“姐姐说着都觉得好吃,明个儿我一定来吃你做的桂花糕!”
我看着小妮子无限向往的样子不禁又想起那红墙金瓦的皇宫中为小舒子做的那盘无人问津的桂花糕。是啊,仿佛每一件事情都会勾起我对曾经的回忆,无论是甜蜜亦或是心伤。我推开窗棂,园中的木槿棉映入眼帘。“宜卿,知道这棵木槿棉在西苑种了多久了吗?”
“姐姐忘了,是生你那年父亲亲自种上的,那时祖父还在,父亲还不是郑姓的族长呢,大伯还住在咱们的东苑呢。”
我不禁语塞“我是在考考你,那我再问你,如今大伯一家在哪啊?”
“这个你是不知道吧!早是你走之后的事了,搬到林南城去了,任了那里一个小官,我也说不好只知道是管官粮的,父亲说这是咱们郑家唯一还走着仕途的人了。”
原来如此,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郑家虽说是南疆的大姓,也只是光耀在门庭罢了,虽说是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可也免不了一点点的衰败,幸亏祖上的基业还算殷实。我在宫中时就曾经听说当年奉宝皇帝就想将自己的三女儿俞静公主许配给南疆大姓郑家,可是郑家没有允诺,还不是瞧不起大奉朝的开国皇祖是草根出身,即使成为国主已经几百年又如何?不是世袭罔替的名门,就算当了皇上,这些个所谓的名门还是自视清高,看不起你。郑家的陨落也不能少了这样的道理,人家到底是皇上,不敬重也不能去侮辱,倒是个有些酸腐气质的族长呢。听说只是听说,可这郑家真的就没有一个走上好仕途的。我不禁摇了摇头。不知此郑家是否为彼郑家。我不禁试探着问宜卿。
“曾经有一个公主想嫁入我们郑家,被当时的族长回绝了,你可知晓?”
“姐姐没听母亲说过吗?是祖父回绝的。听说要嫁的就是大伯父呢。”
怪不得祖母不喜欢我,原来是这样。我不禁苦笑,郑家想通过帮我更换身份而重新得到皇族的赏识,或是缓解与皇族间的尴尬,轩宇又想抓住郑学士的这个心理,向郑家买一个好。郑家虽然衰败,可到底是南疆的大姓,举足不得忽视。不知不觉我又成为了一个棋子,可这回下棋的人是轩宇,一个我以为不会再伤害我的人。
“姑娘,刚刚夫人派小厮来说,端王爷府里来了人,要见姑娘。”
小环进屋说道。
“可知道是谁?”
“听说是一位夫人。”
夫人?难道是月奴不成?她认识我,如今我还未嫁进端王府,她就急急的赶来见我,想必是皇上的指婚诏书已下,她沉不住气想来看一看这个夺了她王妃位置的人是谁吧?苦心经营了这许多年,背叛了自己的爹爹和伯父,到头来一样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倒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呢。
“小环,跟我之前也曾在王府里当过差,你去厅堂看看是不是月奴夫人,小心别让她看到你,快去快回。”小环就此转身离开。
然后我回身对宜卿说:“今天姐姐不能教你练字了,有一个客人姐姐是要见的,宜卿,咱们南疆的姑娘梳的发髻很别致,可我忘记怎么梳了,你去叫你的婢女桂香来,帮我梳个发髻可好?”
“好啊,姐姐回来这么久,还是京城里的打扮,穿上咱们南疆的衣服,梳上南疆女儿特有的发饰一定很好看。”
“那你可有我能穿的衣服?”
“你不是有吗,我的衣服你哪里能穿啊?”
“我落在京城忘了带回来。”
“带回来了啊,那天我来找你,你去了祖母的佛堂,我还和小环姐姐一同帮你理好,放进柜子里呢,你不知道吗?”
“我忘记了。”说完话,我走近衣柜,有些怀疑的打开柜门。只见里面果然有一套水粉色的南疆姑娘穿的罗裙,这种罗裙要比京城里的罗裙飘逸,可能是因为南疆特有的湿热天气吧,领口也绣着南疆特有的木槿花的图案,袖口要比我往日穿的衣服略紧一些,虽然大体上没有太大差别,可是细节处却一目了然,换好衣服,梳好发髻,站在铜镜前的我宛然是一个南疆姑娘了,我取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戴上了一个银镯子,倒真有一丝画龙点睛的味道呢。
刚进门的小环被穿戴整齐的我吓了一跳,不禁笑着说道:“比以往精神多了,姑娘,你就是缺乏了一丝这样的朝气呢。”
我微微颌首,便随着小环和领路的小厮离开了西苑。路上小环悄生告诉我说果然是姚月奴,我的心不禁忐忑起来,小环拉住我的手说道:“姑娘稍安勿躁,以你现在的打扮,和时隔两年的相见,她未必认得你。”
我看着小环,真是一颗定心丸呢,是啊,时隔两年,物是人非,她不一定会记得我,如果看出来了也没关系,我是郑宜兰,不是苏洛惜,她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