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番外歌尽桃花无馨兰1
我叫吴馨兰,是北疆大将吴远山的女儿,奉召四年入宫,也是那年的除夕夜被封为了贵人。我心里明白,那日除夕夜宴后皇上召我侍寝,其实是心里郁闷,更是给我父亲一个交代。他并未碰我,而是听我唱了一夜的曲子,我的手指都弹出了鲜血,可我依然心甘如怡,因为我喜欢他。
记得那是奉华三年的春猎,我只有十一岁,装扮成一名士兵跟在父亲身边。狩猎时,因为马技不十分熟练,差一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是他救了我,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景华。他将我拉到他的马背上,送回了父亲的身边,临走时说了一句话:“小家伙,还需要历练!”
于是从那日起我便留意他,每每的看着他骑在马背上的骁勇英姿,就会傻得发笑。我的心为他荡漾,好似有一只小鹿乱撞。在春猎结束的那天,我对父亲说:“我要嫁给景华。”可是父亲说:“他早已定了亲,新娘子温婉贤淑,是大奉朝有名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晓,你个野丫头怎能比得?”就是从那日起,我便苦练琴技,歌喉,写诗,画画因为这是他喜欢的,我努力做到,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够和他在一起,哪怕不要名分。
后来我得知他做了皇上,于是问父亲:“可否将我送入宫中,哪怕做一名宫婢?”
父亲一个嘴巴打过来“我看你真的是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可知其中利害!”
那夜我没哭,也是像这样弹了一夜的琴,手指破了,父亲也哭了。
奉召四年,太后苏茹芸下了密诏,要我爹爹在北方硕真倒戈时派兵援助镇北侯,并邀我入宫为质。父亲是皇上的忠臣,太后窃国之举路人皆知,父亲断不会去救镇北侯的,因为那是太后的侄子,正是窃我北方兵权的始作俑者。
父亲问我:“此去必死,可愿意?”
“能见到景华吗?”我轻轻的问道。
“大胆!不可直呼皇上的名讳!”父亲微怒的喊道,我望着父亲的脸颊,些许的苍老,“爹,我娘就是这样的痴痴盼着你,等着你。你可还记得?”
“我就是不愿让你步你娘的后尘。当时我们是情不得已,可如今谁能保证皇上会爱上你?太后只给了你一个贵人的名分,可是实际上你是质子,没有资格更没有机会说爱。”
“那我也去。最起码也是为了他而死!”
我上马临别时,看着父亲斑白的双鬓:“要记得为我娘上坟!”父亲点了点头,握着缰绳的手不愿意松开。这时副将接到皇上的密诏呈给了父亲——缓兵三日出兵接济镇北侯。父亲叹道:“总归是过不了美人关。”
我知道父亲口里的美人是谁,正是当今的苏皇后,太后的侄女苏洛惜。
收回回忆望着皇上,喝醉了的他口中喃喃的只念着一阕词:
心如新雨后
系似入凉秋
洛然沧海间
惜鲛泪珠流
情系苏家女
难为世家愁
收意观去留
亦欲泪洒袖
既然喜欢皇后又何必如此,在除夕宴上,我都看得见他眼中带着的寒凉,既然如此牵绊,又为何不能相知。皇后虽然略显病态,但是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异常的平静,就是这波澜不惊的眼眸让我看不出她的心。
看着皇上渐渐的睡熟,我将锦被披与他的身上,十指残破,却仍然为他轻轻弹唱。因为我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天渐亮,卯时到,皇上起身洗漱上朝,走到门口时回头望向我,我将手指偷偷的藏于身后,只见他幽幽的说道:“你今天,去见皇后,应该说的话告诉她,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很累。”
“那皇上的心不累吗?”这句话我未问得出口,因为看见过他心底的憔悴。我不忍心,只好点了点头。
早饭过后,太后召见,又是一袭同样的话,他们都在维护着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在两派的夹缝中生存,一侧是爱情,一侧是亲情。两难抉择,又都割舍不下。可皇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离开慈安殿我坐上步捻直接来到章华宫。除了几个红色的灯笼外,并看不见其他过年的喜色,章华宫倒是很萧条啊。
通报后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看见内侍官回报准见。进得内堂,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想必这里刚刚贡过佛。我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皇后娘娘。她很好看,不是那种妖娆的美丽,只是清淡素雅。清澈的眼眸,含笑的脸颊,举止也文雅。也许她已经知道了硕真倒戈的消息,面容上的憔悴抵不过亲人的相互撕伤。我走过去,看见宫婢为我奉上的一盏茉莉香,她倒是一个性情中人呢。心中莫名的对她生出了一丝喜欢。
“皇后娘娘,今天我是奉太后的命令来为你唱曲的。”
“是吗,什么曲子?”她温柔的说道
“昨天的曲子!”说完,我又唱起昨夜的歌赋,十指生生的痛楚。
一曲终了,我偷偷要她遣退下人,待屋里没人后我放下琵琶悄悄地说道“我是镇北将军吴远山的私生女,名唤吴馨兰,也是他这一生最爱女子的女儿。”
“然后呢?”她淡淡的回答道。
“想必娘娘已经明白我要说的话了。”
“吴远山愿意出兵援助我哥?”她问道。
“我是在你哥哥出兵到达北疆那日进的宫。爹爹答应太后如果保我周全就会在硕真倒戈时出兵。”
“我明白了”她长舒了一口气“谢谢你来宽我的心。也谢谢太后了。可是原来你和我一样也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可惜这大好的年华,花一样的容貌。”
“谢谢娘娘的怜惜,可我是自愿进宫的。因为我和你一样爱着皇上,同时也在保护我们吴家。只是不同的是:我爹爹同时又是皇上的人,所以他不会完全听命于太后,这只是我进宫的一个契机罢了。爹爹他会延误北疆军情三日。生死要看造化。这些是太后不知道的,却是皇上默认的。”
“你是说皇上愿意放了我哥哥,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但却要看天的安排,命里的造化?只要我哥哥在援兵到达前能撑过五天?”
“是的,所以今天是太后让我来,更是皇上要我来。太后的意思我不多说,皇上的意思您更应该明白。如果您能够安心本分,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她默默的点点头:“原来你吴家表面上吃的是太后的恩情,背地里却是皇上的命臣,虽是吃两家的饭,却只为一家出力。你不怕我告诉太后?”
“怕就不会进宫了,皇后娘娘是明白人,江山早晚还是龚家的,姓不了苏,所以谁是主,谁是宾,娘娘应该看得透测。皇上这次收手顾忌的是与您夫妻的情分,皇后应该自知。”
见她点了点头,一抹苦笑,又摇了摇头。我继续说道:“皇后明白就好,我的任务已达到,臣妾告辞了。”说完我便转身欲离开,可是又有些不甘,于是又说了一句:“皇后请保重身体,皇上已经被军国之事伤透了脑筋,请您别再作践自己让他再伤了心。”说完便翩然离去。
看着她的憔悴,想着昨日里皇上酒醉时的呢喃,他们终究是相爱的啊,那么我是什么?真的如她所说,一枚棋子?空负了大好年华?可我是自愿的,只要皇上开心,我就开心。
奉召五年三月十六,是皇后的生辰,最近皇上夜夜都宿与章华宫,宫里很多的宫人都开始倾向于章华宫了,听说皇上还从京城的桃花庵那里移植了好多桃树,只因为皇后最爱桃花。清晨皇上亲自来到我的寝宫说道:“将这受词谱上曲子,朕下了朝,要你在桃园唱这曲子。”说完就走了,原来是首艳女词。看着手中的词,不禁黯然心伤,进得宫闱难道只是看你与他人的恩爱吗?我将一心感叹赋予艳女词。
露井桃花发,
双双燕并非。
美人姿态里,
春色上罗衣。
自爱频开镜,
识羞欲遮扉。
心知行路客,
遥惹五香归。
这是他们的艳女词,却是我的心伤,我的行路客啊,能否明白我的心。
申时,皇上派人来传话,让我去往桃园,藏于桃树后,待看见皇上和皇后进的桃园时,便轻轻的弹唱。为了你心中所爱,我义不容辞,可你是否知道,自那****为你弹奏一夜后,指尖上的结痂刚刚褪去,新皮初长成,触弦之痛,不比心伤。
看着你们在小亭中冠发,我的心里波澜憔悴,泪轻轻的落下,嘴里却还念唱着那一阙心知行路客,遥惹五香归。景华啊景华,你可曾还记得风华三年春猎上被你救过的小家伙,她被你迷了心智,空付了大好年华。
当歌声终于停止时,我轻拭泪痕,从桃林深处走出来。拿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名伶姿态,故作妩媚。我向她请安,她扶起我,牵着我的手看着我白皙的面容。
“兰儿的琴,兰儿的音真是俱佳,今天朕要好好的赏赐与你。”听见景华的赞扬,我觉得可笑,这曲子本是唱给皇后听的,你在乎的是听它的人,何时在乎过我唱它的心。
我笑着看着皇上回答说:“奴婢不要任何赏赐,今天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奴婢没有贵重的礼物相赠,一曲音歌就当是贺礼吧,何足挂齿呢。”恐怕我要的赏赐,你给不起,我要你的一生一世,你可愿意给?其他的金玉珠环,我又何曾缺过。
皇后笑着握着我的手说道:“好妹妹,今晚我们一同用膳可好?”
我看着她的笑容,虽是出自真心,可还是点击了我的痛!你们的晚宴上,看着不属于我的恩爱,让我情何以堪?突地想起上午在御花园里偷听到小舒子和张总管的谈话,于是我笑了笑说道:“凌河水患害了皇上多少个不眠夜,多亏皇后娘娘您心思巧妙,想出这麽个好方法,取直线的距离开最短的渠将水引入洼地,若开渠困难还可以直接凿冰运进洼地,泄了洪又济了旱,真乃女中豪杰。要不然又会有多少农田遭灾,百姓受苦,多少良家少女沦落风尘。”
她吃惊的看着我,然后将目光转向景华,他略微的慌乱又强作了镇静,我便再没有多言。他握起她的手说道:“为什么将功绩给予别人?难不成就真的那样无私吗?”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听她淡淡的说道。
“你与母后真的不同吗?”他看着她的眼睛,揽她入怀中:“真希望你与母后真的不同。”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悄然告退。这时我才发现,不是景华快乐我就快乐,我恨苏洛惜,她是苏家的女儿,本不应该受此恩宠。
戌时,皇上又来到我的寝殿,本欲下跪请安的我还未下得了腰,就被他直接拎了起来:“你是在哪听说的凌河水患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是皇后想的主意!”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的,我知道他不喜欢苏家的人干政,因为他的心里到底是忌惮着皇后的,虽然我都能看出皇后的谨言慎行,都能揣度出皇后爱他敬他的心,可他终究还是忌惮她,这是他生性的多疑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经历磨灭了他的信任,真挚和曾经那抹猎场上的无邪微笑?我苦笑着摇摇头,泪从眼里静静的流!我就是看不得你们亲密。
“我偷听的,上午在御花园里,小舒子对张总管说的。”他将我推向一边,转身欲离开,这时张总管进得他身前,耳语几句后,他便急匆匆的走了。没有置我的罪。我被宫婢扶起时早已泪流满面,他心里从未有过我,我却还是自私的揭开他的伤疤,与其说是苏洛惜伤了他,倒不如说我伤了他,我竟有了一丝丝的悔恨,难道我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