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桃花怨2
“可我不记得你”我说道
“可我记得你。那****到了你府上时,你祖母便带走了景华。我坐在厅堂上等着你爹。你却跑过来以为我是景华,拉着我的手,叫着表哥,还把手里没吃的糖葫芦给了我。可你并不知道那是用朝天椒做的糖葫芦,当我被辣的睁不开眼时,你跑去找你的哥哥算账。从来没有人为了我而打架,我永远记得你那怒气匆匆的样子,和奔跑着的背影。那时我就想,等你长大了就娶你当媳妇,可是现在也许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了。你和景华的婚约打破了我所有的梦。我帮你,助你是因为情根早已深种。每年的盛元节我都会在外戚的餐桌上等着你,看见你来时再走开。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景华不能好好珍惜你,于是我苦练云锦的织造技艺,为的是能在你每年生辰时戴上我送的香囊,这就够了。”
他苦笑道“洛惜,也许我不该向你诉说这许多的陈年旧事,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所以回来看你,一眼就满足了。”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股暖暖的血液在流淌,一个偷偷喜欢我那么多年的人,我却从不自知,可是景华呢?我的心突地又冰冷到极点。
我将一碗粥都喝下,然后听他说“人们都说桃花庵外的南山上夕阳是最美的,你能和我去看吗?”
我抬头看向他,默默的点点头。也许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放纵吧,在我新婚的头一天黄昏,和另一个男人看夕阳。
南山的坡很陡,端王爷扶着我好不容易才爬上山顶,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美得凄楚,叫人心碎。找到了观景亭,王爷便遣退其他下人,拉着我的手坐在铺好锦被的石台上。
“王爷喜欢看夕阳西下的景色?”我唐突的问他道
“叫我轩宇吧,也只能叫这最后一次了。”他没回答我的话,眼前的景象真的好美,可突然想起了一首诗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的心里一惊,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轩宇的脸庞,他的眼睛就那样的看着远方,许久后,他问我:“你喝酒吗?”
“酒?我家小厨房里有一个老嬷嬷,她会用新下的樱桃酿酒,可我却从不敢多喝,虽然那酒很甜,可是却最易上头。”
“我这有陈年的花雕酒,你尝尝?”说着便从腰间拎出一个小的酒葫芦,我接过来,看着葫芦上画的松鹤图,细腻的笔触,钢筋的画风。“轩宇,你的酒葫芦很漂亮。”
“那是我十岁时亲自为父王刻的酒葫芦,父王最喜欢的寿礼。父王仙逝后我便从他的寝宫将其偷了回来,算是对他老人家的纪念吧。”
“当年鱼跃夫人是奉宝皇帝最得宠的妃嫔,想必你也是他最得宠的儿子吧!”我把玩着那个酒葫芦,轩宇却从我的手中接过,打开盖子喝了一口酒。
“你不奇怪,当年殉葬的鱼跃夫人还活着的事吗?”他看着夕阳,喝着酒,却似无心的问我这个问题。
“当然奇怪,可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就像铃兰,人都说她死了,可她却被你救了。也许当年也有好心的人像你救了铃兰一样救了你的母妃,并将她安置在桃花庵罢了。”
“你不奇怪,救我母妃的人是谁吗?”
我看着轩宇,未回答他的话
“是肃亲王,我大奉朝的奉华皇帝。”
“你和景华从小亲和,鱼跃夫人又在肃亲王府当过差,奉华皇帝救她尚在情理之中啊。”我未加思索的说道。
“你总是这么的单纯,我告诉你,只要你一个人知道。肃亲王救了我母妃,并将我送入南疆,封为国主,保我母子安全不是因为曾经的主仆情意,而是因为爱。他爱我的母妃,即使后来我的母妃也成了他的母妃,他们也是一样的相爱。这是奉华皇帝仙逝时密诏我讲的话。他说这辈子做皇帝不是最开心的事,而是和你爱着的女人携手到老才是最幸福的事,可他懦弱,贪慕皇位,于是他伤了他爱的女人的心,即使以后权倾天下,也只是枯槁,没有心矣。所以他告诉我,爱情只求一个结果。”说完这些话,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洛惜,我多想带着你走,可是不行。你说的对,性命远比幸福重要。自古忠孝难两全,爱恨两恢恢。我南疆的数十万百姓的命运在我手中,我要对他们负责。”
我转过头看见他眼角晶莹的泪花,慢慢的滑落于脸颊,晕开于衣领。我拿起他手中的酒壶,猛的喝了一口,呛得喉咙辣辣的。
南山的夕阳如血,我们就这样相依相偎的看着天际,直到星星挂满天幕,他才拉着我下了山,一路上紧握着我的手。桃花庵外,我将他的酒葫芦讨了来,用发钗在上面刻了一朵桃花,开在松树边,显得不伦不类。我笑着将葫芦递给轩宇并让他好好收着。他摸着那朵桃花脸上晕开了笑容“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我点点头。
“多想有那么一天,你可以亲自给我酿花雕酒,亲自为我斟满酒杯。”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然后将我鬓角的发丝耶到耳后,轻轻地拥我入怀,我在他的怀里又一次落了泪。
仿若好久,我的泪似干了,他扶着我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叫了几名侍卫护送,就这样在马车的飞驰中,他消失于我的视线。
残阳照孤影,锦书画不成,转眼尘归尘,明月照不见离别人。我悄悄的拿出当日他给我的那道兵符,捧于掌心。
回到我苏府,早已过了掌灯时分。
门房的赵伯看见归来的马车赶紧进内堂通报。当我来到厅堂上时,父亲,母亲,哥哥皆在堂上侯着我,母亲脸上焦急的很,可是又碍于明日我出嫁后的身份没有责备我。父亲看了我好一会儿,最终只淡淡的说:“你回房吧,早点休息。明日大婚养好精神。”我嗯了一声,便退下厅堂。心里却微微的泛疼,父母连一句责备都吝啬的不肯给我,一个皇后的身份让我变得不是我,连父母也越来越远。怎是一句君臣有别了得。
回到思落苑素兰便打来了洗澡水,我静静地躺在木盆里,看着水的蒸汽缓缓上升,我心何处是归宿。
净身后,素兰进来告诉我“小姐,喜娘进府了,要来给您上头。”我穿好裘衣,唤素兰帮我擦干头发,然后坐在梳妆镜前静静地等着喜娘。
“小姐,你若不想进宫,我晚上把后门打开放你出城去找王爷。”素兰在我身后说道。
我回首笑笑说“素兰姐姐,我已看开,情与爱放于心里就够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知他心里有我就足矣”
素兰未再答话,只是叹息了一声便出门迎喜娘去了。
大奉朝的风俗是在姑娘出嫁前找一位儿女双全,旺夫兴家的妇人在成亲的头一天晚上为新娘上头,然后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儿孙满堂,三梳白头到老,四梳家业兴旺的吉祥话。我的喜娘是太后亲自指派的人选,是吏部尚书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从血缘上来讲她是我祖母的表妹。
老夫人很慈祥,一双手也极尽温柔。她慢慢的对我说“去年到突勒和亲的景明公主出嫁前就是我上的头,三月时皇上最小的妹妹慈宁公主也是我上的头,今天又给皇后娘娘您上头,真是老身的荣幸,三生的造化。”
我回过身淡淡的对着她笑笑“多谢夫人上头,沾了您的福分才是我此生的造化,别的我不图,只求能像您一样夫妻恩爱白头,儿女平安健康就好。”
“会的会的,娘娘一定会比老身幸福的。就单论您的模样就会让那三宫粉黛尽失颜色,娘娘秉性纯良定会母仪天下。”
我淡淡的笑着,不知是真心还是敷衍。心里只叹道:只愿今世情缘不负相思引,可繁华如梦何处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