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随手便拆开了信封。秦耘轩也返回座位,不该他看的东西,他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他熟知江湖,清楚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兰心抽出信纸展开,抬头就是“退婚书”三个字。大意就是我叶家之子如此不堪,岂能再自私的害人家闺女一生?一纸退婚书,昔日口头婚约作废,请他另择如意郎君,一生幸福美满。
此事兰心也不必瞒人,便把信放在茶几上,示意秦耘轩看。秦耘轩只瞟了一眼,道:“师妹,师父怎么会送退婚书给你?莫非……”“我还在襁褓之间,义父与姑姑就为我与他失踪的儿子定下了口头婚约。叶承嗣是义父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我有婚约的夫婿。”“婚约?你……是叶家的童养媳?”“是,我也是前几天才刚刚知道的。”“怎么会是这样?师父疼惜你,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媳吗?”“我也曾经问过义父这个问题。义父说不承认这个婚约,只视我为女儿,不以婚约恩抚为要挟,我的婚姻,由我自行抉择,可这一纸退婚书,还是由他老家信任的弟子送来,无异于说明义父已经心灰意冷,对这段婚事不再抱任何希望,因为儿子不堪,不愿害我一生,这份疼惜岂亚于己出?叶承嗣是义父的嫡亲骨肉,作为父母只会自私逼婚,我纵然心中委屈,只怕也不能不在乎这十多年的深恩。纵然义父只是不理这茬,我也会进退两难。义父如此郑重的退婚,还我自由,我反而更加难过。他老人家面临着如此困境,首先想到的,仍然是不误我终身幸福,叫我如何承受?”“师妹现在有何打算?”“我或许无力帮义父解开困局,但至少我该陪伴在他老人家身边,能尽点心意也比在这儿感慨的好。”“师父的困局已经解了。”“解了?叶承嗣归案了?”“不是,师父自忏愧对师门,令儿子犯下如此大过,逊位让贤,自请处分。”“那……巫山派现在的掌门人是……”“是蓝师兄,昨天已经正式开香堂做了交接。”“蓝梦驰?”“师妹,以后人前人后,都不能直呼师兄姓名,不然可就有犯上之嫌了。”“秦师兄就别训我了。这才是两败俱伤。叶承嗣依然生死两难,爹爹又出了漏子,这时候逊位,可不是让贤,是嫁祸,蓝师哥可被套牢了,果然是多事之秋。”秦耘轩没好气道:“这话也就你敢说。”兰心也不在意他的责备,道:“师兄先去吃饭。我把家里的事交代一下,咱们就立即赶回巫山吧。”
他回到闺阁,一众丫头都在等他。姹紫道:“主子要去巫山了。”兰心点头,“家里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是。这次打算带谁伺候?”“我去师门,带什么人呢?不怕别人骂我托大?”“不行,那一次,回来就发生了意外,幸亏没出什么大事,主子万万不可轻忽,身边一定得有人照顾。”“巫山是我的师门,那里有我的父亲兄长。怕什么?”“他们都不能随时照顾你,主子不能有丝毫闪失,不得不处处留心。你一个闺阁女儿,孤身在外,多有不便,身边须有丫头陪伴才不算失礼,”“带人去师门,委实不合适。”“主子昔日在叶爷身边,也有滴翠母女随侍,如今带个人在这身边又何妨。”“那时候是在外面,父子之亲,我又在襁褓之中,没有奶娘不行,如今是在巫山,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请叶爷通融一下,他也不会反对,蓝少侠也会答应的。”一众丫头都道:“小姐就听姹紫姐姐的吧。”“奴婢伺候小姐。”几个丫头都争先恐后上前求告,请主子让他们随身服侍。兰心道:“还是滴翠跟我去吧。他从小跟着我,也是在义父膝前长大的,也曾随义父师兄学过一些巫山派的基础功夫,也算是挂名弟子吧。相对而言,他是唯一一个方便跟去的人,一定要带人,只能是他,看义父能否通融。”彼此略略整理行装,仍然是白马轻骑,儒装佩剑,一派潇洒之态。
秦耘轩,兰心,滴翠三人同行,到了巫山总坛,蓝梦驰正在山中徘徊。秦耘轩赶上前,拱手一揖叫道:“拜见掌门师兄。”兰心只屈膝施了个女儿拜,道:“蓝师兄别来无恙?”蓝梦驰还了一礼道:“你们回来了?”滴翠也与他见了礼,他毕竟不是巫山门人,行的只是一般性的世俗礼节。
青锋匆匆过来,行礼道:“启禀掌门师兄,叶承嗣已带上山来,请问掌门人如何处置?”兰心早已知道蓝梦驰成了巫山掌门的事儿,只是没什么感觉,现在见他们一口一个掌门人,心中才把它当成事实。仍带着三分怀疑,道:“蓝师哥?”蓝梦驰道:“师父传下谕令,命我接掌师门。”兰心也不迟疑,屈膝磕头道:“弟子兰心叩见掌门人。”蓝梦驰想拉他起来,想为她拂去衣裙上的尘埃,最终却只是躬身还礼,道:“师妹快快请起。”兰心起立,道:“蓝师哥,你不仗义,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做了掌门人,总该让我当面见个礼吧?”“事出突然,在外弟子一概没有通知。”“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心儿。”他们都已经长大,又感觉如此称呼,太过亲昵,让人猜疑,改口道:“小师妹就别添乱了。我正发愁呢。”这还是沿用的昔日的旧称呼。就这三四年,叶泽同也不知道又收了多少徒弟,论小,怎么着也轮不上兰心了。兰心也不在乎,笑道:“领袖群雄,一呼百应,你愁什么?”蓝梦驰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秦耘轩道:“请问掌门师兄,师父还好吗?”蓝梦驰低声道:“他老人家自己罚在房中面壁呢。”秦耘轩道:“叶承嗣是掌门师兄派人抓回来的吗?”他说的是掌门师兄,眼光却望向青锋,蓝梦驰白他一眼,低声道:“我自寻烦恼吗?是他自己跑回来请罪,你说我该怎么办?”几位兄弟互相望望,彼此脸上都出现了无奈之色。蓝梦驰道:“咱们先进去吧。”蓝梦驰向报事的青锋道:“把叶承嗣带到……”他本来是想说,让他把叶承嗣带到他房间去,可他与师尊同样住的是登龙小筑的上房,他见到了,师尊也见到了,到底多有不便。改口道:“带到门房去。”不是刑堂,不是地牢,而是登龙小筑的门房。那就只是兄弟之间的私人会面,而非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