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相识三年了,他还以为碧儿早就接受了植物不能动的事实,此时的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任九东似乎感受到碧儿在哭,不单单现在,从刚刚起就在哭,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我根本不知道哥哥说的那些狐狸老虎兔子和狗长什么样,你在石板上刻的都一样……”碧儿似乎很委屈,此言让任九东对自己在学校时没能在绘画上多用功颇感愧疚。
“我也不知道哥哥讲的小孩是什么样的。”碧儿言语中似乎有啜泣掺在其中,任九东越发愧疚了。
“哥哥你就像六娃,想跳就跳,想走就走,想跑就跑,想干嘛就能干嘛;我呢,我就是个木头,连动都不能动……”碧儿言到最后居然破天荒的哭喊了出来,然后,如人伤心时那般泣不成声。
这令任九东十分自责,他想,碧儿应该在他刚刚笑起来的时候就开始在哭了。
自责而不知所措的任九东,只能轻道“抱歉。”轻轻挨靠着杉树碧儿,望着夕阳,不再言语。
他感到很抱歉,很难受,很对不起碧儿,自己搅乱了碧儿的树生,可事到如今又什么都做不了。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给碧儿带来了这么多本不该有的感情,让碧儿陷入其中后,却无法再将之拉起。
想着想着,这自称男子汉实际很爱哭的任九东,眼角又沁出一颗泪来。
夜,寂静无声。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清脆温柔的歌声从碧儿的身体中传出。
“月亮船呀月亮船,载着童年的神秘,飘进了我的梦想,悄悄带走无忧夜……”
自前些日子那次不算冲突的冲突之后,任九东的话明显少了,甚至于一天不会说出一句话,只是默默地靠着杉树碧儿看向大海。
碧儿意识到任九东的变化似乎是自己那天说的话造成的,那些话好像对任九东的心理伤害很大。
连他这三年养成的在每天上午到沙滩做广播体操的习惯,都在那日之后废止了,改成了在午后绕岛跑步。
现在任九东正背靠着杉树碧儿,不知在想什么。碧儿哼着个曲子,没有词,不是碧儿不想唱词,只是任九东当时根本没有把词教给碧儿。
任九东当时的理由是他自己也有几句词记不得了,词教不全索性就不教词了,但碧儿很喜欢这个曲子,便给任九东循环播放着。
任九东自然知道这是杉树碧儿在向他示好并反过来想安慰他。
可任九东这些天不说话,并不是他有意要冷落碧儿,只是此时的任九东确实不想说话。
他感觉自己胸腔中郁积了一股气,一股恶气,一股令他强烈想一吐为快的恶气。于是他总想叹口气把这郁积的气排出去,可叹完这口气,又想叹口气,叹完想叹的那口气,又会想再叹一口气,没玩没了没完没了地叹气完又想叹气,便不想说话了。
早已有了自主意识的碧儿这些日子很后悔,早知道那天就不该把那些话说出来了。碧儿想,自己的身体,这种天注定的事,没有办法改变的事,真不该当成埋怨的原因。
碧儿想起一句任九东教过自己念的诗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逐渐有些领悟了。
话说这任九东也是个奇人,教诗就教诗,非教低年级小学生心智的碧儿以初中生的诗歌。
但任九东有他的道理,昼夜都只身处在这孤岛的范围,为了减少解释的麻烦,给碧儿教的东西便大都是跟在孤岛此处能看到的东西有关,比如远不符合碧儿此时心智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来首《天涯》吧。”任九东突然说道。
“哦,好!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碧儿听到任九东说话,声音很显兴奋,唱出的歌声也尤显清亮。
任九东躺倒,双手作枕,闭上眼听着歌。觉得有些饿了,拢过旁边的大米粒,咬了一口,即便已是上百次尝过这神奇的味道,此时的任九东全身心仍是沉浸在这甜甜米香中,久久流连。
良久后,待其再站起身,感觉世界似乎涨大了一分,这种感觉他之前吃米粒时就有过,但因为很微弱,一直没怎么在意,当然,此时的他也没怎么在意。
碧儿的歌声突然有点顿。
“怎么了?”正听着歌的任九东望向碧儿。
“呃,我感觉,东哥哥你好像变小了一点。”碧儿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犹豫。
任九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轻“嘶”了声,碧儿也没敢再说什么。
“没事,我知道的。”任九东的话出乎碧儿预料。任九东也不是真的无心之人,毕竟,之前穿的七分裤在长期磨损下反而快遮掉腿肚子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裤子长长了吧。
“东哥哥,那……”碧儿有点欲言又止,顿了不短时间,终于说道,“那东哥哥为什么要吃它呢?”
“我不是和你说过嘛。”
“呃,我知道,你说过的,我吃的是太阳公公给的能量,东哥哥只能吃别的生物获得能量。”
“你都知道的嘛。”
“那,那东哥哥会变得非常小吗?”
“呃,谁知道呢,也许吧。”
“那会变得多小?”
“你这什么问题,我怎么知道。”任九东有些哭笑不得。
“东哥哥你吃东西都会变小吗,以前也是吗,我是说东哥哥来到这里以前?”
“怎么可能,人吃东西都是越长越大的,我没和你讲过吗?”
“没有……”
“好吧,一个人出生时这么小的,然后他通过吃东西吸收能量,然后逐渐长大,一般长个二十多年就不会再变高了,再吃就会横向拉长。”任九东一边说一边比划,样子颇有些滑稽,却并没有逗笑碧儿。
“那东哥哥怎么越吃越小了呢?”碧儿小心地问。
“都说我不知道了,从我出现在这里,这个世界就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好吗,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任九东此时有些失态,自己都一头雾水,何况他向来都烦别人这种没有帮助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