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不做梦的,一种是梦不醒的
钴蓝色的湖水冰冷刺骨,仿佛这蓝色本身就散发着寒气一样,湖里再往深处就是见不到底的黑暗,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奋力的向湖面游去。
白影却没有感觉到寒冷,在水中游了这么久甚至连缺氧的感觉都没有。白影感觉到下方有个巨大的躯体在水中缓缓游动,但是看不到那个巨大躯体的全貌,一群身体里闪着流彩的水母像排排路灯一样指引着白影前行的方向。白影试图用手去抓住其中一只水母的触手,但一触碰到水母,那些长长的触手就散成了一只只背后发着光的瓢虫消失在湖水中。
越往上湖水的颜色就变得越绚丽多彩,等到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它吃惊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五彩的液体中,这些液体就像是被打翻的颜料一般,各种发着光的颜色在相互纠缠流动着。液体还在沸腾,不断的冒着气泡,每只气泡破裂开后就飞出一只毛茸茸的光点。
白色人影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正处在一个环形火山的湖里,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周围一股热浪就把它冲的翻了个跟头,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湖水的下方传来把它冲向了空中。人影在空中被五彩的岩浆冲的眼花缭乱,又不断的有巨大的石块撞到身体上,它根本看不到自己到底在哪里,于是把力量集中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上。
“啪!”
一个响指声响起,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它拉到了安全的区域,白影在空中稳定住身形后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这是在一片夜晚的沙漠里,茫茫的沙漠延伸到了被夜色所覆盖的黑暗中,而在这片沙漠中间却有一座火山正在喷发,火山口喷发出的岩浆不是暗红色的,而是如彩虹般绚丽多彩,蓝色的岩浆里流动着青绿色的岩浆,冲向空中的玫瑰红岩浆下端是发着光的橙色岩浆,紫色中包裹着蓝色,红色里渗透着黄色,一股发着光的浅绿色岩浆刚刚冲破粉色岩浆转眼就被青色的岩浆所覆盖,就连小股冲向地面的岩浆块所散发的烟雾都在不断变化着发光的色彩。喷涌而出的岩浆柱并没有落下来的意思,而是直冲云霄,形成了一股高达百米的彩色的岩浆柱。在空中飞舞的岩浆闪烁着瑰丽的光芒把整个夜空都照亮了,白影吃惊的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鲸鱼被喷涌而出的岩浆甩向了夜空,鲸鱼悠远而又悲伤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沙漠里,和鲸鱼一块被冲向空中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有一只哈哈大笑的南瓜,一群被甩的晕头转向的鲶鱼,还有许多东西被五彩的岩浆所掩盖一起冲向了夜空,等到它们脱离岩浆柱后又化成彩色的粉尘飘荡在夜空中。
白影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似乎是一种乳白色的液体构成的,面部没有任何特征,在不做出表情的时候甚至连嘴巴和眼睛的形状都会消失,它的身体仿佛是一种流动的液体,只不过是勉强维持住了一个人型而已,身体的边缘正不断地往外渗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那些光芒离开它的身体没多久就消散在了夜空中。就在人影好奇的观察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它发现沙漠边缘地带,似乎有几个小不点站在远处观看这场美妙绝伦的景象,往前伸了伸头想看清楚那几个小不点的样子,但却被突然飞来的一块巨石从空中砸了下去,巨石砸在身上并没有太强烈的痛感,但它还是晕头转向的在空中打着旋向地面摔去,就在脸即将和大地来一场亲密接触的时候,人影又及时打了一个响指让自己短暂地悬浮在了地面上。它的鼻子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就在它松了口气的时候无形的力量突然消失,它的头死死的栽进了沙堆里。
艰难的从沙堆里拔出了自己的头以后,白影发现火山喷发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火山内部发出了一声怪物的巨吼。
白影被吼声吓的一哆嗦,它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恐怖的吼声,甚至连那是什么动物的吼声都不知道,整个沙漠地区都传来了那个怪物巨大而沉重的心跳声,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的怪物会有如此巨大的心脏能够传遍整个沙漠,仿佛大地就像它的躯体一般。直觉告诉白影它必须要跑,但茫茫的沙漠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它又该跑向哪。
巨物攀爬的声音正轰隆隆的从火山口传来,每次巨大的声音传来白影心里就一颤,白影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那个声音实在是太吓人了。它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跑了出去,巨大的怪物仿佛察觉到了白影的逃跑也加快了攀爬的速度。白影边跑边回头观察火山的情况,一双长着翼膜的翅膀勾住了火山口的边缘,巨大的头颅缓缓露了出来,它睁开了眼睛,暗金色的眼仁死死地盯住了正在逃跑的白影。白影看清了趴在火山边缘的怪物,是一只恶龙!恶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白影面前的地面突然裂开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裂开的地面一层一层的颜色各不相同,就像被切开的三明治一样每一层都散发着不同的光芒。白影看到裂开的地面急忙停住了脚步,逃跑的路被切断,它只能去面对那条恶龙。
恶龙又发出一声巨吼,它震开双翼,五彩的岩浆从那坚若岩石的身体上缓缓流淌下来,它怒吼着振翅飞向白影,五彩的岩浆在它的身后形成了一道长长的的华丽拖尾,从白影的角度看恶龙就像是一只涅槃重生的五彩凤凰。正当白影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那条恶龙的时候,一只巨大的手臂从地面破土而出抓住了恶龙的尾巴,那条手臂比恶龙的尾巴还要粗壮,难以想象是多么巨大的身躯才会有那样的手臂,恶龙被巨大的手臂摔到了地上,藏在地面下的巨人破土而出,那个巨人至少有五六十米高,就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白影一样,巨人通体都是乳白的,没有任何的特征。恶龙怒吼着,一股炙热的烈焰从口中喷出直击白色巨人,但烈焰对白色巨人没有任何作用,巨人冲破烈焰一个巴掌把恶龙重重的扇在了地面上,随后它一手抓住恶龙的头一手抓住恶龙的尾巴用力的一扯,巨龙的身体随即爆裂出一团团血雾然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巨大的心跳声陡然升起,白影这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心跳声并非是恶龙而是眼前的白色巨人的,从一开始它就潜伏在地面中,瞄准时机冲出来杀死了恶龙。白影看着远处的白色巨人吓的一动也不敢动,从那个白色巨人杀死恶龙的力量来看它没有任何胜算的,身后的路被阻断了,它只能去面对眼前的白色巨人。
就在白影慌乱的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它的脑海中浮现:“再打响一次响指。”它听从了那个声音。
“啪。”
一身华丽的战甲凭空套在了它的身上,足有两人高的巨剑也出现在它的手中,就在白影欣喜的打量身上的战甲和手中的巨剑的时候,一把巨大的长矛贯穿了它的身体,白色巨人没等白影反击就动手杀死了它,白影身体的形状维持不住了,大量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它的身体中逃逸出去,在消散前白影抬头看到了夜空中的星辰……
春意猛的睁开眼睛,她的心脏跳的就像是一台跑爆表的发动机一样,大量的血液一瞬间从脑部流向身体,这让她的大脑缺氧眼前阵阵发黑。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缓了过来,她用手拍了拍脑门心想这是第几次失败了?十几次?几十次?她有点搞不清楚,可能是刚刚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大脑的部分功能还没有恢复,就连记忆都有些紊乱。总之就是每次制作这个梦境的时候,白色巨人就会跑出来在梦境中大闹一通,上次是把她捏成粉末,这次是被长矛贯穿,不知道下次自己又能死出什么新花样。
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此刻她正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房间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人在房间里只能平躺其他的什么动作都做不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材腐烂的味道。春意蹭了蹭鼻子抬头看着身后显示屏上播放的梦境片段:白色巨人投出一根巨矛贯穿了她的身体。虽然知道这是梦境但看到这个场景她还是头皮阵阵发麻。
春意边琢磨白色巨人的事情边推开门走出了房间,房间外面是同样狭窄昏暗的走廊,头顶有一个瓦数很低的灯泡在不断的闪着。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整个走廊里都是一间一间的小房间,实际上春意更愿意称之为小隔间,因为走廊里所有的房间都像她刚才待得一样狭小,里面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房间与房间之间用几块破木板隔开。走廊两边大概有二十多间这样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里都躺着一个人,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每个房间的显示屏上都播放着不同的影像,那是此刻正躺在房间里的人正在体验的梦境。
这是一家梦境体验馆。
躺在房间里的人都是在体验着别人设计好的梦境,有的人是为了在梦境中体验不一样的生活,所以他们在梦境中变成了战士与恶魔挥剑战斗;有的人是为了逃避现实中的问题与压力,所以他们在梦境中成为了无忧无虑号令一切的国王;躺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不想面对现实的生活所以逃离到梦境中,他们宁愿在梦境中放声大哭也不愿在现实里和他人袒露半点心声。在梦境中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的自我,忘记了现实,当然,也忘记了痛苦。
有人想体验美梦就得有人制作出来,而春意就是一名梦境师。
原本梦境只是给病人治疗的一种医疗手段,而随着世界经济的崩溃,需要这种精神疗法的人越来越多,梦境也从一种医疗手段变成了一种大众娱乐项目,梦境师这个职业也应运而生。总的来说,梦境这种东西诞生于痛苦之中,但在痛苦之中诞生的东西也往往能够用来救赎痛苦。
春意在这家梦境体验馆工作,她的职责就是制作出客人需要的梦境,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些无聊而有相似的梦境,比如:我要在梦里变成富豪,有挥霍不完的财富,品尝不尽的美酒。又或者我要成为世界王,弹指之间就能让一个文明覆灭。春意听到这些要求的时候只能无奈的点点头但又不能说些什么,因为大多数的客人要求都是这种类型的,而只有满足他们的要求她才能得到工资,她只是觉得这些人很可怜,在现实中生活的这么相似也就算了,就连在梦境中的欲望也是这么相似。
做了这么久的梦境师,她发现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做梦的,一种是梦不醒的。对那种梦不醒的人来说,唯一生而为人可以忍受的,就是走进梦境体验馆,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每天不省人事二十四个小时
春意沿着走廊透过门一间一间的观察着体验者的梦境,以防梦境中出现体验者无法控制的情况,不过因为梦境都是提前制作好再让人们去体验的,所以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特殊情况,更多的时候她都是通过显示屏观赏梦境,虽然和戴上设备在梦中体验相比少了很多乐趣,但只是当成看电影的话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总是通过人们体验的梦境来猜测他们在现实世界的职业和生活,现在在春意面前的可能是一个失意的艺术家,梦境中的他正在一个艺术展览中高兴的表达自己的艺术诉求;旁边房间里的人代表了大部分人,他正躺在华丽的沙发上大把大把数着钞票,旁边不断的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喂他喝酒。春意一阵恶心,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在梦中没有底线的发泄自己欲望的人了。旁边还有一个婚礼的梦境,女孩正深情款款的看着身边的男士给她戴上代表幸福的戒指。还有一个梦境,里面是一个小婴儿正熟睡在妈妈的怀里,阳光轻轻的贴在婴儿的脸上……
观察了会客人们的梦境后春意沿着走廊的楼梯爬了上去,体验梦境的房间是在地下室里,楼上才是招待客人的店面。地面上的房间并不比地下亮堂多少,虽然有窗户,但外面的尘霾和废气把阳光遮挡的干干净净,尘霾不只挡住了阳光而且严重危害人们的身体健康,所以每当外出的时候她们都要带上沉重的呼吸设备,十几公斤重的呼吸设备紧紧的套在身上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春意走到柜台前看到南瓜爷爷坐在后面打着瞌睡,他那硕大的南瓜脑袋都快要比柜台大了,南瓜爷爷的脑袋偏橘黄色,一块一块的老年斑在他的脑袋上生长着,他的头顶生长出一根长长的藤蔓,上面的泛着油光的叶片每天都被精心的拭擦。和硕大的脑袋相比,南瓜爷爷只戴了一个五分钱大小的眼睛架在小小的鼻子上,浓密的八字胡盖住了他的嘴巴,说话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胡子上下摆动,再加上有时候南瓜爷爷吐字不清,总让人以为他是在边吃胶糖边说话。
南瓜爷爷是这家梦境体验店的老板,虽说是老板,但他却不擅长经营,店里的账面上一年里大部分月份都是赤字,一个一个的红叉让来这里面试时的春意看的心惊胆战,心想这家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发出工资的样子。不过好在南瓜爷爷慷慨的决定先发一个月的工资作为保证金,春意这才留在店里工作,在春意的帮助下店里的生意慢慢好转了起来,但春意也没看出南瓜爷爷有多高兴,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打瞌睡。
春意坐在南瓜爷爷面前破旧的沙发里,她看着南瓜爷爷的鼻涕泡一会大一会小,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去戳破,但为了不打扰爷爷休息也就只好作罢。但鼻涕泡还是在南瓜爷爷的呼吸之间破掉了,南瓜爷爷醒来睡意朦胧的看到坐在他面前的春意。
“啊…大明星,现在几点了?”南瓜爷爷摘下他那硬币般大小的眼镜,用围巾在柜台后面吱扭吱扭的擦。
“还没到时间,现在才下午两点,我待会要提前走去参加墨墨的成人仪式。”春意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外壳已经有些地方裂开了。
“好,那今天店里就关门吧。”南瓜爷爷小手一挥。
“爷爷,下面还有满满一屋子客人呢。”春意提醒到。
“好,那就继续开着吧。”南瓜爷爷又小手一挥。
春意叹了口气,有这么健忘的店长竟然还没有倒闭,也真是辛苦这家店了。
“对了,你的记忆芯片。”南瓜爷爷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的感知元件已经不能用了,虽然芯片不会随着时间老化,但每次使用都会造成磨损,它已经太旧了。”
春意皱着眉头拿回了记忆芯片,制作梦境的话记忆芯片是必不可少的,它是收集素材最重要的工具。她在这里工作的工资只能勉强维持的住和奶奶两人的生活,再买一个新的是不可能了,看样子只能去地下市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个二手的回来。
“麻烦你了爷爷,我先去墨墨那里了,这次就不要把客人锁在地下室里自己偷偷睡懒觉了。”春意穿戴好了呼吸设备,看着边点头边打哈欠的南瓜爷爷,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推门走了出去,钻进烟霾之中。
推开门时候春意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天,但她不知道,接下来遭遇会改变她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