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被关在了大牢里,李秀才则被关在了隔壁。府城的大牢不像天牢那么森严,但比起县城的牢房来,还是高出一大截。
乌鸦见识过县城的牢房,很多牢间都是用木头隔开的,唯一的那堵墙也是用石头加泥沙简单堆砌的。早年就曾经出现过力气大的囚犯,撞塌牢房越狱的事。所以一般县里的牢房都不会关押重刑犯,而是快速的转移到府里。
府里的牢房都是结实的大条石建造的,石灰勾缝,十分牢固。中间用铁条栅栏隔开,铁条都有拇指粗细,别说普通壮汉,就是乌鸦,也不可能从这样的牢房中逃走。他也没有越狱的打算,明天知府升堂审案,说清楚就可以离开了。
李秀才一直在嘟嘟囔囔的,明显有些惊吓过度。既惦记被掳走的赵小姐,又惦记自己即将到来的会试。他和乌鸦搭了几次话,乌鸦都没说话,他也就继续自己嘟囔。直到被牢门打开的声音吓住。
走进来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他的脚步轻的几乎没有声音。如果不是打开牢门时发出的响动,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走进来。他轻飘飘的站在乌鸦的牢房前,整个人隐没在昏惨油灯的黑影里,看不清楚面目。
乌鸦站起来,面对这黑暗中的人。双方对峙良久,那人忽然嗤的一声轻笑:”想不到我们的见面是在这样的地方。我本以为有机会好好招待你一番呢。“
乌鸦淡淡的说:“我们应该不认识。”
那人笑了笑:“你又看不清我,怎么就能知道不认识呢?”
乌鸦没有解释:“我们不认识。”
那人点点头:“你有一种直觉,不靠眼睛的直觉。这是上天的恩赐,我能明白,因为我也是被恩赐的人。”
乌鸦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关闭的牢门:“你是官府的人?”
那人笑着说:“只有官府的人才能进府城大牢吗?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地方不能进呢?在我家里,甚至没有钱,只要有本事,都可以进。不但能进,还能得到无限的享受。”
乌鸦想了想:“你是进来找我的?”
那人笑意不改:“我被下了乌鸦贴,自然心惊胆战,有机会见要杀我的人,怎么能错过呢?”
乌鸦哦了一声:“白夜城主,蝙蝠公子白夜飞。”
那人弯腰失礼:“正是在下。”
乌鸦看着他:“你来是要杀我吗?”
白夜飞摇摇头:“真要杀你,我一定会用最安全的方法,比如放火烧了这牢房。现在杀你,对我也并不安全。你下过的乌鸦贴,有多少比你武功高的对手,最后都死了,你却还活着,这就是证明。”
乌鸦看着他,没有说话。对于无需多说的事,他一般都不会多说话。他也承认,如果白夜飞真能放火烧牢房,确实是自有把握杀死自己的安全之法。
白夜飞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举到黑暗之外:“我来见你,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我想,看完这样东西之后,也许我们的关系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到时我不再是你乌鸦贴上的待杀之人,你却会是我白夜城的尊贵上宾。”
乌鸦睁大眼睛,看着那被举到牢房前的东西,那是一块黑布,上面用白色画着一幅画,是一张人的脸,但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乌鸦觉得这张脸十分眼熟,他脑子里极速转动,想着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可能是没了眼睛的缘故,整个人脸都显得不一样了。乌鸦只是觉得这张脸很久以前见过,而且一定是对自己意义极为重大的人,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就在乌鸦盯着这张脸出神的时候,两点金光无声无息的从那两个被掏空眼睛的窟窿里射出来,速度快如闪电,乌鸦正隔着铁栏杆看那张画,因为光线昏暗,他的脸向前倾,和那副画距离极近。
因此当他发现那两点金光时,已然来不及躲闪。电光石火之间,他拼命的向后仰头,同时按在腰间的右手一抖。
一道白光电闪而出,然而软剑再快,毕竟后发,乌鸦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当他张开双手时,颤抖紧闭的双眼中间,已经多了两根金针,只留下短短的一截露在外面。两行细细的血迹从眼中直流到脸颊。那把软剑扔在地上,闪着寒光,就像被拔掉的老鹰的爪子,或是带血的狼牙一样。
蝙蝠公子收起那张画来,叹息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实在太危险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办法有把握毁掉你的眼睛。”他看了看那把落在地上的剑:“多少江湖人对这把剑闻风丧胆,有人说,凡是见过这把剑真容的人都死了,想不到今天我能这么清楚的看见它,而且居然一点危险都没有。”
乌鸦惨笑道:”江湖传言总是言过其实的。很多看过这把剑的人都活的好好的。“
白夜飞点点头:“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狂风是看过这把剑的,不过据他说,他看的也并不算很清楚。”
乌鸦双手捂脸,疼得声音发抖:“你认识狂风?你是狂风的人?他如果让你害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白夜飞说:“我和狂风有些渊源,不过并不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你给我下了乌鸦贴,为了自保,我当然有理由杀了你。但我毁你双目,而不要你的命,却是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
乌鸦怒极反笑:“原来要当你的朋友,显得瞎了双眼才行。倒也对,如果不是瞎了眼,谁会跟你交朋友。”
白夜飞对乌鸦的嘲讽毫不在意,反而长叹道:“人们都以为瞎了是一件很悲惨的事,就连你这样出色的人都难逃俗念。有几个人能明白,能睁眼看这世界,才是最悲惨的事呢?”
乌鸦渐渐冷静下来:“这么说,我在扬州见到的那几个被扎瞎眼睛的姑娘,果然是你干的好事。她们所说的,她们被买到白夜城后,原以为只是却当歌姬舞姬,却当天晚上就被人扎瞎的事,都是真的了?”
白夜飞点点头:“这确实是我的失误,我本以为给她们的药量足够麻醉她们三天的。却没想到这些姑娘里有几个嗜药成瘾,对药力有抗性的,提前醒过来。更没想到她们几个以前练舞时为了专注听乐器,经常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练习。是以新盲之下,竟然还能混出白夜城逃跑。”
他笑了笑说:“不过当她们在扬州遇到你,你又给我下了乌鸦贴后。我反而庆幸这次失误,丢失几个小丫头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得到你,要比得到几千几万的人都更好。”
乌鸦冷冷的说:“这话听起来别扭,你好男风不成?”
白夜飞扑哧一笑:“乌鸦兄说笑了。我就是真好男风,也该找另师兄那样的。个中原因,我当然会告诉你,不过说来话长,在这里似乎不那么方便。等我把你带到白夜城,养好伤,再细细的告诉你,岂不更好?”
乌鸦弯腰,摸索着拾起软剑,随手一甩,软剑消失在腰间。他冷冷的说:“乌鸦双眼虽盲,剑还在。你不说清楚,想来要把我带走,也不那么容易。”
白夜飞歪头想了想,终于叹口气:“谁让我一心招揽你呢。好吧,我先透漏给你一点,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要跟我去白夜城。”
乌鸦点点头:“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