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一怔,道:“你教我扮新娘子躲过师父?”
李义涵嘻嘻笑道:“我不知道,你扮新娘子,我就扮新官人。”
此时事势紧迫,陆无双也无暇多说,心想:“这李大哥的主意当真古怪,但除此之外,实在亦无别法。”问道:“怎么扮法啊?”李义涵也不敢多挨时刻,扬鞭在驴臀上连抽几鞭,驴子发足直奔。
乡间小路狭窄,一顶八人抬的大花轿塞住了路,两旁已无空隙。迎亲人众见驴子迎面奔来,齐声叱喝,叫驴上乘客勒缰缓行。李义涵双腿一夹,却催得驴子更加快了,转眼间已冲到迎亲的人众跟前。早有两名壮汉抢上前来,欲待拉住驴子,以免冲撞花轿。李义涵皮鞭挥处,卷住了二人手臂,一提一放,登时将二人摔在路旁,向陆无双道:“我要扮新郎啦。”身子前探,右手伸出,已将骑在一匹白马上的新郎提将过来。
那新郎十七八岁年纪,全身新衣,头戴金花,突然被李义涵抓住,自是吓得魂不附体。李义涵举起他身子往空中一抛,待他飞上一丈有余,再跌下来时,在众人惊呼声中伸手接住。迎亲的共有三十来人,半数倒是身长力壮的关西大汉,但见他如此本领,新郎又落入他手中,哪敢上前动手?一个老者见事多了。料得是大盗拦路行劫,抢上前来唱个肥诺,说道:“大王请饶了新官人。大王须用多少盘缠使用,大家尽可商量。”
李义涵向陆无双笑道,“妹子,他把我们当劫道得了”
陆无双道:“李大哥别瞎缠啦,我好似听到了师父花驴上的铃子声响。”
李义涵一惊,侧耳静听,果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铃声,心想:“她来得好快啊。
转头向那老者道:“你们全部听我的话,就放了他,要不然……”说着又将新郎往空中一抛。那新郎吓得哇哇大叫,哭将起来。那老者只是作揖,道:“全凭大王吩咐。”
李义涵指着陆无双道:“她是我媳妇儿,她见你们玩拜天地成亲,很是有趣,也要来玩玩……”
陆无双娇斥道:“大哥,你说甚么?”
李义涵不去理她,说道,“你们快把新娘子的衣服给她穿上,我就扮新官人玩儿。”
儿童戏耍,原是常有假扮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成亲之事,天下皆然,不足为异。但万料不到一个拦路行劫的大盗忽然要闹这玩意,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看杨陆二人时,一个是弱冠少年,一个是妙龄少女,说是一对夫妻,倒也相像。众人正没做理会处,杨过听金铃之声渐近,跃下驴背,将新郎横放驴子鞍头,让陆无双守住了,自行到花轿跟前,掀开轿门、拉了新娘出来。
那新娘吓得尖声大叫,脸上兜着红布,不知外面出了甚么事。
李义涵伸手拉下她脸上红布,但见她脸如满月,一副福相。笑道:“新娘子美得紧啊。”
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摸。新娘子这时吓得呆了,反而不敢作声。李义涵左手提起新娘,叫道:“若要我饶她性命,快给我媳妇儿换上新娘的打扮。”
陆无双耳听得师父花驴的鸾铃声越来越近,向李义涵横了一眼,心道:“李大哥真是的,这当日还说笑话?”但听迎亲的老者连声催促:“快,快!快换新郎新娘的衣服。”送嫁喜娘当即七手八脚的除下了新娘的凤冠霞披、锦衣红裙,替陆无双穿戴。
李义涵自己动手,将新郎的吉服穿上,并且用了些小手段改了容貌。对陆无双道:“乖媳妇儿,进花轿去罢。”陆无双叫新娘先进花轿,自己坐在她身上,这才放下轿帷。
花轿转过头来,只行得十来丈,后面鸾铃声急,两匹花驴踏着小步,追了上来。陆无双在轿中听到铃响,心想能否脱却大难,便在此一瞬之间了,一颗心怦怦急跳,倾听轿外动静。李义涵装作害羞,低头瞧着马颈,只听得洪凌波叫道:“喂,瞧见一个踱脚姑娘走过没有?”迎亲队中的老者说道:“没……没有啊?”洪凌波再问:“有没见一个年轻女子骑了牲口经过?”那老者仍道:“没有。”师徒俩纵驴从迎亲人众身旁掠过,急驰而去。
过不多时,李洪二人兜过驴头,重行回转。李莫愁拂尘挥出,卷注轿帷一拉,嗤的一声,轿帷撕下了半截。李义涵大惊,跃马近前,只待她拂尘二次挥出,立时便要出手救人,哪知李莫愁向轿中瞧了一眼,笑道:“新娘子挺俊呀。”抬头向李义涵道:“小子,你福气不小。”李义涵低下了头,哪敢与她照面,但听蹄声答答,二人竟自去了。
李义涵大奇:“怎么她竟然放过了陆姑娘?”向轿中张去,但见那新娘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陆无双竟已不知去向。李义涵更奇,叫道:“哎唷,我的媳妇儿呢?”李义涵笑道:“我不见啦。”但见新娘裙子一动,陆无双钻了出来,原来她低身躲在新娘裙下。她知师父行事素来周密,任何处所决不轻易放过,料知她必定去后复来,是以躲了起来。李义涵道:“你安安稳稳的做新娘子罢,坐花轿比骑驴子舒服。”陆无双点了点头,对新娘道:“你挤得我好生气闷,快给我出去。”新娘无奈,只得下轿,骑在陆无双先前所乘的驴上。
新娘和新郎从未见过面,此时新郎见新娘肥肥白白,颇有几分珠圆玉润;新娘偷看新郎,倒也五官端正。二人心下窃喜,一时倒忘了身遭大盗劫持,后果大是不妙。
一行人行出二十来里,眼见天色渐渐晚了。那老者不住向李义涵哀求放人,以免误了拜天地的吉期。杨过斥道:“你噜唆甚么?”
不久花轿抬到,陆无双从破帷里探出头来,问道:“瞧见了甚么?”李义涵道:“花轿帷子破了,你脸上又不兜红布。扮新娘子嘛,总须得哭哭啼啼,就算心里一百个想嫁人,也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喊爹叫娘,不肯出门。天下哪有你这般不怕丑的新娘子?”
陆无双听他话中之意,似乎自己行藏已被人瞧破。
不再言语。又行一阵,前面山路渐渐窄了,一路上岭,甚是崎岖难行,李义涵将陆无双拉下了轿子,说道。
“走吧,你师父应该是走远了,你我现在朝另一个方向疾行,她们就追不上我们了。”言罢背起陆无双运起功力,双腿一蹬,已飞出老远,几个起落已经消失不见,众人忙是带着新郎新娘走掉了。
李义涵去市上想雇一辆大车,但那市镇大小,无车可雇,只得买了两匹劣马。这日陆无双伤势已轻了些,两人各自骑了一匹,慢慢向东南行去。行了一个多时辰,李义涵怕她支持不住,扶她下马,坐在道旁石上休息。
两人缓行一阵,怕李莫愁赶来,又催坐骑急驰。如此快一阵、慢一阵的行到黄昏此时天色渐黑,猛听得前面几声马嘶,李义涵喜道:“咱们换马去罢。”两人催马上前,奔了里许,见一个村庄外系着百余匹马,原来是日间所见的那队蒙古骑兵。李义涵道:“你待在这儿,我进村探探去。”当下翻身下马,走进村去。
只见一座大屋的窗中透出灯光,李义涵闪身窗下,向内张望,见一个蒙古官员背窗而坐。李义涵灵机一动:“与其换马,不如换人。”待了片刻,只见那蒙古官站起身来,在室中来回走动。这人约莫三十来岁,正是日间所见的那锦袍官员,神情举止,气派甚大,看来官职不小。
李义涵,悄悄地潜入进去,不出十招便已经将其拿下,内力直透双臂,喝道:“坐下!”
那官员双膝一软,坐在地下,但觉胸口郁闷,似有满腔鲜血急欲喷出。李义涵伸手在他乳下穴道上揉了两揉,那官员胸臆登松,一口气舒了出来,慢慢站起,怔怔的望着李义涵,隔了半晌,这才问道:“你是谁?来干么?”这两句汉话倒是说得字正腔圆。
那官员道:“下官耶律晋,请问英雄高姓大名?”
李义涵道:“我叫李义涵。你在蒙古做甚么官?”耶律晋说了。原来他是蒙古大丞相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楚材辅助成吉思汗和窝阔合平定四方,功勋卓著,是以耶律晋年纪不大,却已做到汴梁经略使的大官,这次是南下到河南汴梁去就任。
李义涵也不懂汴梁经略使是甚么官职,只是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耶律晋道:“下官不知何以得罪了李英雄,当真胡涂万分。李英雄但有所命,请吩咐便是。”李义涵笑了笑,道:“也没甚么得罪了。”突然一纵身,跃出窗去。耶律晋大惊,急叫:“李英雄……”奔到窗边,李义涵早已影踪全无。
耶律晋惊疑不定:“此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我身上中了他的毒针,那便如何是好?”忙拔出掌心中的细针,肩头和掌心渐感麻痒难当。
正心烦意乱间,窗格一动,李义涵已然回来,室中又多了一个少女,正是陆无双。耶律晋道:“啊,你回来了!”李义涵指着陆无双道:“她是我的媳妇儿,你向她磕头罢!”
陆无双说道“李大哥,你胡说什么!”
两位英雄意欲何为。
李义涵笑了笑,却不理会,向耶律晋道:“我们两个,想投靠大人,做你的侍从。”耶律晋一惊,忙道:“李英雄说笑话了,有何嘱咐,请说便是。”
李义涵道:“我不说笑话,当真是要做大人的侍从。”耶律晋心想:“原来这二人想做官,图个出身。”不由得架子登时大了起来,咳嗽一声,正色道:“嗯,学了一身武艺,卖与帝皇家,那才是正途啊。”
李义涵笑道:“这个你又想错了。我们有个极厉害的仇家对头,一路在后追赶。咱俩打她不过,想装成你的侍从,暂时躲她一躲。”耶律晋好生失望,一张板了起来的脸重又放松,陪笑道:“想两位这等武功,区区仇家,何足道哉。若是他们人多势众,下官招集兵勇,将他们拿来听凭处置便是。”李义涵道:“连我也打她不过,大人那就不必费事啦。快吩咐侍从,给我们拿衣服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