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百余银狐军将这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隐隐将牧十一一行人的后路全断了,百余武士刀在万千灯火中闪烁着妖异红光。
这所谓的筱原将军生得极矮,坐于马上倒还未觉得,直到落了地才看出他明显比常人矮了足足一头,并未覆面,日式发髻高高盘起,一点胡须正于唇上,典型的东瀛风格。
筱原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那只虎,眼神阴翳,手一挥,银狐军立马压上:“拿下!”
十多年经营,便毁于这眼前之人手中,雷虎没了,这长崎除了他,再无人能斩得断那些暗地里伸来的手,这也意味在这九州局,自己的利益将受到极大的冲击。
如何不恨?
这雷虎也是个脑筋进了水的家伙,不是猛龙不过江,十年安逸,脑子都锈了是吧!非要与人家去碰?
当!
银狐军慢慢围了上来,甚至有一人已快触及沐白衣长袖,牧十一眼神冰冷,飞出一剑,那人反应倒也快,刀尖落地,抽身而退。
“八嘎!你们还敢反抗!”筱原气急败坏,怒喝一声。
今日之事本应以雷虎身死便结束,可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这儿,只要他筱原稍露颓色,那些秃鹰便会蜂拥而至,狠狠撕他的肉,瓜分他的九州!
执剑当街而立,怡然不惧,牧十一抬头问道:“敢问筱原将军以何名目抓我?”
名目?要个屁的名目!筱原摸不准少年身份,冷道:“扰乱长崎治安,谋杀长崎治安官!”
牧十一回身一指长街,再一指地上已死的雷虎,说道:“长街无恙,你且问问他们,我有无扰乱治安?”
“至于这个人,我记得,他是唐人。”
还未等筱原出口,沐白衣却是行了过来,比划道:“十一,我累了,想回去歇了。”
意思就是,别与他扯了。
本来只是出门看个艺伎表演,谁曾想会变成如今局面。
小六子牵着姐姐,脸色兴奋,似还在想着方才一战。
倒是胖船长哈欠连天,一脸困顿,自船上下来还未睡过,也是难免。
烛火轻轻摇曳,牧十一也是有些索然无味,看着筱原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他叫谢云流。”
筱原将军听闻这个名字,抖若筛糠,小眼睛里满是惊恐,舌头都打结了:“你,你说的是哪个谢云流?”
“东瀛有很多个谢云流么?”
在东瀛,筱原只认识一位谢云流,而那位,是他这一辈子也不想惹上的人,他只是存了些侥幸,才会有如此一问。
“哦,对了,他的剑法很厉害的!”
这便没错了!筱原面如死灰,解下腰间佩刀,伏地而跪,脑袋都扎到土里去了:“筱原冲撞道主贵客,罪该万死!”
长街哗然,却在一瞬间安静下去,无数人目光惊奇地看着这位道主的客人。
见他不解之色,胖船长摇头苦笑,道:“牧兄弟这是不知道主二字对东瀛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说罢,正正神色又叹道:“居合道主乃是凌驾于天皇之上的存在!”
“传闻道主三十多年前自唐境携泰王李重茂而来,于四国登陆便遭当地将军冲击,愤然出剑,而那一剑,足足斩了八千人,被引为天人!”
“而后,居合道便奉其为主,李重茂也被天皇待为座上宾。”
“这还不算,当时东瀛全境本是动荡不堪的局面,各地将军拥兵自重,冲突不断,而道主游历数月,一人一剑便平了动乱,自此之后,便连天皇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看来是了,牧十一点头,这老谢还真是高人高事,在东瀛也能混得这么好!
“起来吧,今日之事便到此完结,明日还劳烦筱原将军能带我去寻道主。”
“但凭公子调遣!”筱原闻言起身,如释重负,额上土渍也顾不得擦,带着银狐军溜了。
“真要随他去?”
相处许久,终究还是有感情的,胖船长也有些不舍。
如今小六子救出姐姐,自也不能让姐姐随自己在海上漂泊,倒不如随着牧大哥,多走一走,看一看。
“船长,您的大恩,小六铭记于心!我会常去看您的。”
小六子噗通跪地,认真给胖船长磕了三个响头,姐姐在一旁抹泪,却有笑意。
牧十一拍了拍胖船长的肩,笑道:“老哥儿放心,我会好好安置他们姐弟俩的。”
“保重!”
筱原一脸恭谨立于一旁,大气不敢出,请了几人上车,前往位于名古屋的居合剑道馆。
一路未有阻拦,毕竟九州局的银狐军在东瀛也算是有些声名的,没人愿意自找麻烦。
越往北走,这天气愈发凉了,马车上,牧十一抓着沐白衣的手,在那羊脂白玉上蹭了蹭:“冷么?”
华山比起这儿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沐白衣怎会觉得冷?羞恼白他一眼,不去理会他那些小心思。
唉,师父愈发撩人了。
一连行了四日,自九州出发,过四国,入本岛,渐有雪落。
“公子,到了。”
“筱原将军辛苦了,回去以后莫要再做那些勾当了,否则……”
筱原额角冷汗涔涔,连连应是,片刻不敢多留,带军返程。
剑道馆在山上,在山脚他们便被守山的弟子给拦住了:“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牧十一拱手行礼,道:“我们来自唐境,有事求见道主。”
“道主不在山上,请回吧!”那弟子神色倨傲,嘴里又嘟囔道:“莫说是道主不在,就算是在,也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说见便能见的?”
正在此时,自山脚下行来一人,却是身着长衫汉服,腰间佩剑,一看便知是唐境之人。
“出了何事?”
那弟子一见此人,倨傲尽消,恭谨行礼回道:“大师兄,这几人要求见道主!”
沐白衣见着此人,眸中有泪,泪中有笑,奔上前去,轻轻攥起他的衣角。
“大胆……”守门弟子正要出言怒喝,却瞥见大师兄脸上如花绽放的笑容,后半句话瞬间憋死在喉咙里。
大师兄笑了!
这么多年来,所有师兄弟都觉着大师兄是极为严肃不苟言笑的人,早已不会笑了。
这眼前的风华绝代是谁,竟能让大师兄笑得如此开心?
莫不是……
大师兄笑意吟吟,伸出手在沐白衣头顶比了比,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小丫头长大了,想当初你可还没我的肩高呢,现在都身为人师了。”
沐白衣似想起什么,将牧十一拉了过来,比划道:“洛师兄,这是我的弟子!”
洛风,谢云流的大弟子!
洛风自幼长在纯阳,拜在谢云流座下,与大师伯杨秀他们同辈,便一如现在的三小剑一般关系,难怪大师伯每每提起洛风都皆唏嘘感慨。
那一年,谢云流与掌教之间闹崩,洛风便随谢云流来了东瀛。
当年沐白衣十几岁初临纯阳之时,谢云流还正带着洛风游历唐境各处修剑,有过一两年相处的时光,洛风待沐白衣极好,犹如兄妹。
牧十一上前行礼道:“十一见过洛师伯。”
沐丫头的弟子,便如自己的弟子一般,洛风心生亲近,细细打量,笑道:“千创上境,年少有为啊。”
得他一赞,沐白衣比谁都高兴,笑颜如花。
上了山才知,谢云流如今还真不在剑道馆中,前几日天皇有贵客到来,遂请了泰王前去赴宴,而谢云流身为泰王挚友,自然同往护其周全。
雪花纷纷,剑道馆中依旧有许多拿着木刀呼喝劈砍,便如纯阳弟子一般刻苦。
见大师兄带着几人行来,目光再及大师兄身边巧笑嫣然的女子,一时间竟忘了呼吸,手上木刀也停了下来。
“看什么看!是有谁自觉能在我手上过十招了么!”
洛风在剑道馆的威望只在谢云流之下,这一声断喝愣是把一众弟子吓作鸟兽散。
别院之中三间小屋,青紫翠竹,小桥流水,潭边三株桃花傲立风雪,悄然盛开。
这儿,像是另一个青竹阁!
但见师徒二人眼中惊奇,洛风笑着说道:“这是师尊仿着青竹阁建的,喏,去年师尊上纯阳,我有事未能同行,师尊与邢老打了一架,赢回来这三株桃花。”
师徒二人皆是苦笑,还真像是老谢的风格,到纯阳打一架就为了三株桃花。
想必当时邢老脸上的神情定然是十分精彩的吧?
沐白衣到后厨忙活去了,洛风已有许多年未曾吃到过了,心生期待。
看见小六子四处打量,脸上欢喜,牧十一笑问:“喜欢这儿么?”
小六子本就聪慧,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挠挠头道:“喜欢是喜欢,可我还是想跟着你。”
喜欢便行了,牧十一终究还是不可能带着他们姐弟俩的,回头望向洛风说道:“洛师伯,你这儿还收弟子么?”
洛风跟随谢云流数十年,也染了几分随意性子,更何况是沐丫头带来的人,便无需那般繁琐了:“那便让他们姐弟俩拜在我门下吧,相互也有个照应。”
父母双亡,姐弟俩相依为命,如今终是有了依靠,当即泪涌,盈盈拜倒:“小五,小六拜见师尊。”
皆大欢喜,饭桌上欢声笑语,便连着小五也是笑颜渐渐多了起来。
洛风啪一声打落小六子的筷子,怒道:“你小子,不知道给师父留点儿?”
沐白衣见他与个小孩子抢食儿,失笑比划道:“师兄若喜欢吃,我再去做。”
“明日牧大哥他们就要走了,师尊随行还能多吃几日,可我就只有这一顿了!”
这倒也是!洛风当即喜笑颜开,不住给小五小六夹菜:“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让姐弟俩拜洛师伯为师,也不知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