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将药丸卷走,茑茑抬头一看,眼前正是张生,稍远一点站着红娘和封虎,原来茑茑一动身,他们就察觉了,一直跟着茑茑,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他们手脚很轻,茑茑并没有发觉,其实茑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朋友们就在她身边。
茑茑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张生轻声说:“我有几句话,你听我说完,然后我就把药丸还给你,生命虽然是你的,但如果没了你,我们都会很难过,所以希望你能听听我们的意见。”
茑茑依然低头无语。
张生道:“你可能觉得你拖累了我们,如果没有你,我和红娘还有封虎就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护送你,我们就会各自去过美好的生活,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茑茑点点头,说:“如果没有了我,红娘和封虎马上就能回锦云宫完婚,他们的结合不容易,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很幸福的明天,你呢,不管是赴京赶考还是投奔令尊的旧相识,都会走上仕途之路,你也一定会前程似锦,因为我,你们的大好前程都耽误了。如果我死了,火云教的阴谋也会立刻破灭,这不正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吗?牺牲了我一个人,竟会为大家带来这么多益处,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张生叹了一口气道:“你想了半天,只想了你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为我们考虑过什么。”
茑茑诧异的看着张生,“我这一切都是在为大家考虑啊。”
张生答道:“如果我们也是些凡夫俗子,你考虑的倒也周到,可是我和红娘封虎还对些别的东西也甚为看重,火云教是你的敌人,他想要你的生命,火云教就不是我们的敌人了吗?他毁灭的是我们的正义感和对自由的向往,这可比我们的命还重要,我们拥抱这个世界的理由都被夺走了,即便不死也只是苟活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幸福和光明的前途,,都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们可能算不上侠义之士,我们只想保护一个弱女子不被邪恶所害,如果我们连这都办不到,我们的后半生将会沉浸在痛苦之中,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希望你能珍爱生命,这不但是我的意思,也是红娘和封虎的意思,我们都愿意陪伴你,保护你,不管前面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我们共同面对,邪恶有时候是很强大,但是它永远都不可能胜利,茑茑,这是你的药丸,你把它收好,但希望你能明白,你的终结,就是我们恶梦的开始,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茑茑接过药丸,抱着张生嚎啕大哭,她再也顾不得矜持与形象,褪去坚强的伪装后,茑茑露出小女孩的本来面目,这两日来的悲痛、惊吓、自责、恐惧全都化成泪水尽情流淌。红娘想上前劝慰茑茑,却被封虎一把拉住,红娘笑着点点头,她看到张生摸着茑茑的头发,小声的说着话。
等三人继续上路时,茑茑的情绪恢复了稳定,又显得庄重而清高,红娘和封虎骑一匹马,张生与茑茑各骑一匹马,看着红娘与封虎亲热无间的样子,二人也似乎也受了感染,谈话也多了起来,他们沿着小路正往山下走去,忽听前面传来一阵琵琶声,顺声一看,只见前面一个红衣女子,手抱琵琶,正在徐徐弹奏,她也就三十岁年纪,肤如凝脂,唇若涂朱,容貌妩媚动人,一双柔软的手洁白如玉,十个手指在琵琶上飞舞划动,嘈嘈切切,似诉说无限心事。张生仔细听了听,与茑茑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是《夕阳萧鼓》。”原来这女子弹奏的正是《夕阳萧鼓》曲,此曲展示的意境,来自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诗,节奏细致典雅,华丽之中略带伤感,正与这美貌女子的气质贴合的恰到好处。只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道上,一个如此艳丽的女子在路中央弹奏琵琶,这气氛似乎显得十分诡异。
三人立刻站住,那红衣女子在琵琶上轻轻一划,声如裂帛,这才结束了弹奏,款款的走了过来,未曾说话,先微微一笑,然后问道:“来的可是茑茑姑娘?”说话时,却看着张生与封虎,她声音温柔婉转,桃腮含春,杏眼多情,果有一种动人魂魄的魅力。红娘笑道:“这一路上找茑茑的多了,难道你跟他们也是一伙儿?”
那女子道:“我跟他们可不是一伙儿,我的伴在这儿呢。”说着一拍巴掌,左右不知何时又走出两个人来,张生左侧的是个老头子,一身青色袍服,秃顶长须,略略有些驼背,手里拄着一支碗口粗的精钢拐杖,右侧却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又瘦又高,手中一只拂尘。看他俩站立的姿势,都怀有惊人的武功。
四人都下了马,张生走上前对那女子道:“你们都是火云教派来的吧,我们一路走到这里,火云教的狗贼也不知杀了多少,不必多说,赶快动手,我们着急赶路。”
红衣女子微笑道:“这位小哥好霸道,且慢动手,伤了你,我可舍不得,我就是奇怪,你为什么也不问问我是谁?”
张生道:“谁还不是一样,都是火云教的狗!”
红衣女子道:“小哥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说话要给自己留三分后路的。”说完便捂着嘴娇滴滴的笑起来。
封虎过来一抱拳,“这位美人儿拦路,我封虎不胜荣幸之致,大姐请报个名吧。”
红衣女子道:“这位小哥会说话,看着就这么可爱,我姓尹,大家都叫我尹三姑,不知你可听说过我。”
张生、封虎、红娘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尹三姑乃是灵鹫宫少有的几个女弟子之一,得掌宫大师昊通天的亲传,武功奇高,年纪轻轻就闯荡江湖,屡胜各派名家,渐渐骄妄起来,三十岁时创立血衣帮,在江湖上为所欲为,终于恶贯满盈,被各大派合力剿灭,尹三姑却逃了性命,从此行事却更加任性霸道,本来她与点苍派的南宫无极有爱恋关系,但南宫无极见她得罪了不少武林名宿,害怕连累自己,便毁了婚约,另娶名剑山庄庄主的女儿为妻,尹三姑竟大开杀戒,闯进名剑山庄,连新郎新娘在内共伤八十三条人命,酿成旷古未有的惨案,她做案后,也知为祸不小,从此在武林中消失,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是算来她的年纪也得有五十上下,怎会这般年轻?其实内功到了一定境界,自会化血生髓,容颜永驻,尹三姑在三十岁时,了悟此道,容貌便停在了三十岁,再不变老。
封虎道:“我只道是位姐姐,原来是位奶奶,失敬失敬。”
红娘对封虎笑道:“阿婆如此打扮,我们哪里认得,不知者不怪,阿婆莫要生气。”
一般女子最恨别人说自己是阿婆奶奶什么的,尹三姑却不着恼,指着那个拄着铁拐杖的老头说:“那个人你们大概也没见过,不是因为你们年轻,因为见过他的人大部分都活不长,他就是铁拐镇八方麦铁杖,以前在江南道上做无本生意,皇帝的东西他都劫过,大内高手们对他也没办法。那边的道爷就是神剑凌风赵道成,江湖上很有名气的,本来是陕甘十三路总盟主,后来官兵追得紧,只得投奔慕容教主,不是我们托大,我们三个联手,恐怕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你们还是乖乖把茑茑姑娘交出来为好。”
麦铁杖和赵道成的名声,张生也听说过,他们都是灵鹫宫的弟子,后来化为匪类,为江湖所不齿,但武力真的十分惊人。
张生冷冷道:“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依仗武力劫持一个弱女子,真是恬不知耻,我知道你武功深不可测,但只要我张君瑞不死,你们就休想动茑茑一根汗毛。”
尹三姑叹道:“你呀,就是死心眼,天下女子这么多,找哪个不好,非看上这崔茑茑,为个女子,搭上性命多不值得,我们这次来,只领茑茑一人,和你们无关,当然,如果愿意,俩小伙子也可以跟我走,我最喜欢结交后生小子,那个伶牙利齿的小姑娘,很像我年轻时候的模样,我也不怪罪,饶你性命便是。”说罢,杏眼含羞看着张生,竟似真的马上要带他走。
张生正色道:“我与火云教做对,非为茑茑一人,说多了你也不懂,还是动手罢。”
说罢,双枪已拿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