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打马疾行,一笑和金钟二僧果然对道路非常熟悉,选的都是平坦热闹的大路,而且毫不绕远,更难得的是,大家也不用为食宿操心了,就像算计好了似的,饥饿时必遇饭铺,傍晚时定入集镇,一切都水到渠成,省了无数麻烦,一笑和尚人如其名,性格爽朗热情,不笑不说话,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金钟和尚正相反,非常严肃,沉默寡言,难得出声。他人虽木讷,但于佛学十分勤奋,饭前或睡前必诵经一卷,一笑从不诵经,用他的话讲,经文早就刻在心中,不需要经常诵读了。每次吃饭,金钟诵完经,一笑都快吃饱了,二人对比,金钟更像真个和尚,一笑则像个混迹佛门的假和尚。但张生懂得,修身不在形式,持戒不在表面,以一笑的性格,却能在佛门静地安居几十年,佛心之诚未必不如金钟。
这日路上无事,张生见一笑和尚的马鞍旁边挂着精铁打造的降魔杵,甚是粗大,便对一笑和尚道:“师父的兵器与众不同,不知有多少分量?”
一笑听了,哈哈一笑:“说来叫人笑话,不过七十斤罢了,勉强可以用来防身。”
张生赞道:“大师好膂力,没有千把斤的力气如何舞得动?”
一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可也知道,上乘武功讲究内外兼修,可我师父了然大师说了,我的性格不适合练内功,只好练外功,到头来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张生听了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看到金钟和尚马后挂着一只黄铜大钟,心想,这一定金钟的兵器了,分量好象更重,想来他也是练外功的。
桃仙客接过话头道:“这也不全对,外功要练到登峰造极也是很难,江湖上就有几位外功高手,像铁臂神拳徐庆,也是一代宗师,谁敢小瞧?我听说五台山的大力疯魔杵天下闻名,如果遇上火云教的余孽,老夫还要瞻仰师父的武功呢。”
一笑听了又哈哈大笑:“只怕没这个机会了,火云教真的全数退出晋南,我们已经派人详细打探过,黄河以北,火云教撤得一个不剩,我们是没机会和他们交手了。”
一直沉默的金钟突然出声:“小心些,不可大意。”
一笑咧咧嘴道:“是,是要小心些,你看前面是不是火云教来了?”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前面大路上来了一支人马,二十多骑,马上的人全部灰布长袍,头上的兜帽一直遮到额头,再仔细一看,这些人竟都是些年轻女子。
张生小声对桃仙客道:“看这穿戴,难道是锦云宫的弟子?”
桃仙客微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甚是慈祥,也许此时他想起了自己曾在锦云宫修习过的女儿红娘。
一笑道:“这些女孩正值青春,但英姿飒爽,真是令人羡慕啊。”
金钟和尚低头不语,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茑茑道:“是啊,她们真的好漂亮,看来锦云宫的确是个好地方,君瑞,什么时候,我们也去那里看看。”
张生连连点头。
白雪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红娘妹妹现在在哪儿,到了锦云宫没有。”
桃仙客道:“红娘应该还在嵩山,也许我们还能在少林寺见到她呢。”
张生高兴的说:“锦云宫的弟子在这一带活动,火云教看来是真的完了,我们这一路上应该十分安全。”
一笑和尚笑道:“那当然,除了锦云宫,还有几大门派的人在这里活动,我想,火云教连个人渣也不敢在这里出现。”
六人继续赶路,周围渐渐出现了一座座高大的山峰,让人有一种又回到五台山的错觉,但这些山远比五台山险峻,林木也更加茂密。
一笑道:“这就是中条山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过黄河,明天一定能到少林寺。”
白雪屏道:“原来这里就是中条山,听说此山东连太行,西接华山,横亘千里,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说,奇峰霞举,孤峰标出,今日一见,似乎比书中说的险峻十倍。”
茑茑道:“我们不会在这里过夜吧?”
一笑道:“不会,不会,有一条近路,很快就能到黄河渡口,刚才我都说了,今晚一定能过黄河。”
几人于是打马赶路,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出了山地,只听得前面滔滔水声,波浪翻滚的黄河就在眼前。
大家下了马东看西瞅,寻找渡船,但一条船也没有。
一笑也不笑了,自语道:“不对呀,这里常年有船渡人,今天怎么没有了呢?”
众人正自咤异,突然随风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清扬悦耳,似乎近在咫尺,其实相隔甚远,若吹笛人没有深厚的内功,哪有千里传音之力。
众人心头都是一沉。
白雪屏指着远方突然道:“师父,你看那人!”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大浪滔天的黄河上,有一白衣人双手持长笛正徐徐吹奏,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并非乘船御舟,而是直接踏浪而来,如履平地一般,潇洒自如,凌波飞渡,众人大惊,难道这是神人吗?
桃仙客叫了一声“戒备”,众人全都抽出了兵器,等那人近了,才看清楚,他的脚下虽然无船,但并非没有一点凭借,而是踏着一根芦苇,此人就凭着这根芦苇之力,渡河而来,一苇渡江,这是何等神功!
张生心中立刻沉重起来,此人是谁?是敌是友,如果是敌,那就太可怕了。
那白衣人接近岸边,放下长笛,身体呼的标起,如一根竹竿一般,直挺挺落到众人眼前,这样的身法实在骇人听闻。
张生见此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白衣胜雪,似笑非笑,道骨仙风,真如神人一般。桃仙客走上前,大声道:“阁下何人,屈尊而来,有何贵干?”
那白衣人看了看众人,对桃仙客微微一笑道:“您就是桃仙客桃大侠吧?”
桃仙客点点头:“正是老夫。”
那人对桃仙客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笑道:“久仰久仰,桃大侠声名真是如雷贯耳,在下佩服得紧,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桃仙客看着他,并不答话。
那人接着说:“桃大侠自然不认识我,我近来才从塞外来到中原,蒙火云教教主垂青,命我做护法天王,还赐我‘妙音法王’的名号,实在让天下英雄见笑了。”
他就是妙音法王,火云教四大护法天王之一,张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说火云教已经撤离山西一带了吗?为什么妙音法王会在这里出现,既然是四大天王,那三个人在哪里?张生左右看看,却并没有其他人在,悬着的心这才平静许多。这妙音法王再厉害,也不可能力敌众人。
桃仙客沉声道:“失敬失敬,不知拦住我们有何贵干。”
妙音法王道:“自然是请茑茑姑娘与教主一见。”
桃仙客道:“你们派来那么多人,全都有来无回,难道还不知道利害吗?”
妙音法王道:“那些人说话办事全不中用,辜负了教主的重托,实在可恶,所以教主才命我亲自请茑茑姑娘过去。”
一笑大师哈哈大笑:“我还以为火云教已经死绝了,原来还剩些残渣余孽,就凭你一个人想劫走茑茑姑娘,简直是做梦。”
妙音法王道:“火云教近来虽受了些挫折,但主力还在,我们故意做出一败涂地的假象,正是诱你们离开五台山,其实今天不但是我,其他的天王也都来了,就连教主他老人家也在不远处恭候,依小可之见,你们也不必客气了,还是随小可一起去见教主,咱们一起吃吃酒,谈谈话,也许还能做个知已也未可知呢!”
桃仙客知道这妙音法王非等闲之辈,自己能与他战个平手已是不易,不如趁他帮手未到,赶紧动手。
桃仙客道:“你不必说了,”一伸手,“雪屏,剑来。”
白雪屏立刻递上一柄木剑,那剑用桃木所刻,雕得非常粗糙,只是粗具剑形,桃仙客接过木剑,随便掐了个剑诀,示意妙音法王先进招,桃仙客心中虽急,但风度不减,并不愿占对手一点便宜。
妙音法王也不谦让,拿起手中的青竹笛,放在唇边,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张生只觉得耳膜如遭重击,急忙运功相抗,妙音法王的笛声越来越尖锐,张生只觉得千斤之力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而旁边的茑茑已经昏了过去,张生大急,也顾不得别的,艰难的用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就是苦苦的坚持,坚持,而白雪屏盘膝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上身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压着,一点点的弯下去。一笑的功力最浅,金种和尚用金钟将他遍体罩住,自已运功与笛声相抗,也是十分吃力,大家心里都纳闷为何桃仙客还不出手,其实,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只因众人极端痛苦,所以觉得时间很长,桃仙客并没有耽误时间,就在笛声响起时,桃仙客先运功抗住笛声,手中木剑一招仙人指路,一缕剑气直击法王的青竹笛,这剑气乃是桃仙客至纯内力所化,切金断玉,无坚不摧,笛声嘎然而止,啪的一声,竹笛晃了一晃,竟然毫发无损。桃仙客不待笛声再次响起,木剑直刺对手丹田穴,剑式看似简单,妙音法王却躲无可躲,闪无可闪,只得用竹笛挡住剑身,却只觉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木剑上源源而来,妙音法王也只得运功相抗,二人全心全意比拼内力,一时难以换招,僵持在那里。
白雪屏叫了声,快帮师父,挥剑直取妙音法王,只是法王浑身罡气护体,白雪屏哪里刺得进,张生等人正要上前,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啸,大家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二十多个披着灰袍,手持长剑的年青女子出现在他们身后,张生奇道:“你们不是锦云宫的弟子吗,来得正好,快与我们合力对付火云教?”
这些女弟子并不答话,面色呆板,表情木讷,就跟没听见张生的话一样。张生正要再问,又听到一声尖啸,这些女子似听到号令一般,一齐拔剑,竟向张生等人冲杀而来,张生刚开始还很奇怪,但看到她们表情变得狞厉,目光凶狠,不由得想起苦禅大师的模样,猛的醒悟,原来她们也和苦禅大师一样被人用药物控制,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既然制作药人是九幽冥王的绝技,那么九幽冥王也一定就在附近,但他却没有现身,也许他就躲在什么地方,仔细的寻找对手的弱点,张生知道,当务之急并不是寻找九幽冥王,而是赶紧将这些药人收拾干净。好在这些药人武功不高,虽然不顾命的杀来,却没有太大威胁,但张生也不忍伤害她们,这些锦云宫的弟子并不是坏人,于是他快速将双枪驳接成一支长枪,他一手用长枪挡开来剑,一边用左手点她们的麻穴,只见长枪呼啸,人影闪动,所过之处,锦云宫的弟子纷纷倒地,白雪屏和两位和尚也与张生一样,并没有伤害她们,而是用各种手法将她们点倒,这四人武功都很好,不消片刻功夫,最后一名女弟子也已倒下,地上密麻麻躺了一片。四人知道强敌还未现身,哪敢大意,握紧兵器,围成一圈,将茑茑护在中心,不住的四外察看。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地面尘土飞扬,赫然出现一个大洞,一个红衣人从洞中窜出,只见他身形高大,两臂比常人犹长,面罩狰狞的鬼脸面具,十分骇人,张生想,这一定就是九幽冥王了。一笑大师长笑一声,降魔杵斜劈而下,九幽冥王一闪身,动作奇快已极,一掌已将一笑大师击飞出去,张生大惊,一枪直刺冥王后心,冥王转身斜侧,左臂暴长,抓向张生咽喉,其势之猛竟让张生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抵挡,只得合身一滚,同时一连三枪,击在冥王双腿之上,只见火星飞溅,回声清脆,这双腿就如铜打铁铸一般,刀枪不入,难伤分毫,张生想,铁布衫功练到这种程度真是匪夷所思。这时,白影一闪,白雪屏长剑如水,直刺冥王太阳穴,虽有铁布衫护体,冥王也不敢贸然受这一剑,一挥右手竟生生将来剑抓住,反腕一拧,精钢打造的长剑,顿时断为两截,同时左掌猛击白雪屏前心,张生霍然跃起,以枪做棍向冥王头上狠砸下来、冥王不得以,只得放过白雪屏,双掌齐出,撞向张生,张生疾退,冥王追得更快,掌风击得张生长发飞扬,这时忽听一声佛号,金钟和尚手提金钟而来,让过张生,直击向冥王,世上兵器虽多,以金钟为兵器的前所未有,冥王不敢怠慢,挥掌在金钟上一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金钟和尚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只觉金钟上传来一股极寒之气,直入身体的经脉,身体竟然僵硬了一般,一时无法动弹,心想,难道冥王竟然会打寒冰掌?
张生压力一减,立刻提枪反攻,只见他双臂一抖,幻化出无数枪尖,刺向冥王,另一边,白雪屏从地上拣了口长剑,一招鹏程万里,人影夹着剑光激射而至。冥王在二人左右夹攻之下,丝毫不乱,只以双掌迎击,只见三条身影闪电般变换,战不数招,白雪屏痛叫一声,直飞出去。冥王趁机劈手夺下张生的长枪,右掌呼啸而来,张生只得合双掌来迎,只觉一股奇寒之气,直入心脾,连退三步,浑身已经僵住。冥王长枪一摆直刺过来,张生躲无可躲只得闭眼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