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小心的挨近地上的慕容白,蹲下身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手触电般的缩回来,对张生道:“他已经死了。”
张生听了,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晃,似乎要跌倒,丽娘连忙过来扶住张生,急切的问:“你怎么样?千万不要吓我!”
张生喘了口气,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快回屋里,我给你上药。”说着,丽娘将张生搀回屋里,张生怕吓到勿舍,就让勿舍先到厨房去玩,然后才换下血衣,丽娘拿来止血的药粉,给张生敷好,张生道:“我一个人料理得过来,你快出去把那人身上的包袱拿进来。”丽娘点点头,连忙出去,不一会儿,果然拿着包袱回来,这时张生已经把伤口包扎好,忍着疼,正龇牙咧嘴的穿衣服。
丽娘把包袱放下,问张生,“这两个人是什么人?难道就是你常说的大仇人?”
张生点点头:“正是,死的这个就是逼死茑茑的凶手慕容白,天可怜我张生,让此贼送上门来,茑茑啊,你在天之灵在哪里,咱们大仇已报,你可知道吗?”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丽娘见张生难过起来,连忙劝道:“仇人已死,应该高兴啊,怎么还哭起来了,快别如此,今晚我做点好吃的,庆祝你大仇得报,可惜你受伤了,不能饮酒。”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放出一片光华,晃得丽娘睁不开眼睛,她惊讶的问:“这是什么?”
张生道:“你拿起来,好好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丽娘依言,轻轻将包袱中的物事拿起来细看,却原来是一件镶满宝石珍珠的溥纱衣,丽娘笑道,“原来是一件汗衫,难为他们还在上面缝这么些珠子,很值钱吧?”
张生道:“这不是汗衫,这叫珍珠衫,是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留下来的,都说值一亿钱。”
丽娘问:“一亿是多少?”
张生道:“就是一万个一万。”
丽娘想了想,不由得一吐舌头,“原来这么值钱啊。”又问张生:“你想怎么处置这件珍珠衫?”
张生诧异道:“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我们留下来了。”
丽娘摇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恐怕承担不起。”
张生赞道:“果然是个不贪富贵的女子,你不知道,这件珍珠衫虽然贵重,但却是件不祥之物,当年安乐公主就是在唐隆政变中被杀,死得极惨。后来这件珍珠衫又到了太平公主手里,不想她也被玄宗皇帝所杀。慕容白得了珍珠衫,不也一命呜呼了吗?可见,谁得此物,都难逃霉运,还是我们自己留着吧,免得遗害他人。”
丽娘害怕道:“那不如埋了吧,连累我们怎么好?”
张生微笑道:“不妨,待我伤愈,就把它拆散变卖,得了钱,我们留一部分,剩下的周济天下贫苦之人岂不好吗?”
丽娘觉得有理,这才又把珍珠衫包好,藏到隐密之处。
张生又叫丽娘去找来了老村长,请他帮忙把慕容白的尸体好好安葬起来,张生拉着老村长的手道:“这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他已经死了,所有罪过也都一笔勾消,不应该曝尸荒野,还请您找个平坦之处把他埋了为好。”
老村长尽心尽力的办完这件事,又看了张生的伤势,留下了最好的刀伤药,这才告辞。
张生心事已了,便安心调养,全仗他功力深厚,年纪又轻,没过几日便完全复原了。闲来无事,张生日日苦练武功,闲时也不出门,只在家厮混。这日丽娘拿出些钱来,对张生道:“这几年村里的乡亲们没少帮我们,现在我们好歹宽裕了些,也该摆下酒席招待他们一番才好,这些钱你拿去,只管多买些酒肉,再请个好厨师,我去请人,明日就在家请客可好?”
张生连连点头道:“早该如此,还是你想得周到。”说着拿钱到县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生和丽娘在屋里屋外摆了七八桌洒菜,早晨一过,乡亲们便陆陆续续上门了,老村长到得比较早,一进门就恭喜张生和丽娘。张生问道:“您老这是何意?喜从何来?”老村长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恭喜你和丽娘今日定婚啊。”张生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稍一细想,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原来丽娘今天请客,用的是和张生定婚的名义,所以老村长进门就道喜。张生转眼看看丽娘,只见她绷着脸,一撩帘子回屋去了。张生想,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说了,便对老村长苦笑道:“正是,今日我和丽娘定婚,特请乡亲们前来见证,刚才和你老开个玩笑罢了,幸勿见怪。”
老村长道:“这就对了,来,乡亲们,咱们为张平郎和丽娘干一碗吧。”
众人都干了一碗,老村长又逼着张生定下大婚之期。他道:“择日不如撞日,十天后就是良辰吉日,你们也别再耽误了,就在那天成婚最好。”
张生为难道:“什么都没准备,恐怕来不及,不如明年罢。”
老村长急得照张生脖子就是一掌,“什么明年,那不太晚了吗?还有什么可准备的,有我和乡亲们,一切都是现成的,你快些应允了吧。”张生没法,只得答应了。
众人热闹了一日,至晚方散。
张生见众人都走了,对丽娘道:“要定婚事先跟我说一声才好,哪有瞒着我的。”
丽娘也饮多了酒,面如桃花一般,醉眼惺松道:“你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我就只好自作主张了,人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可我总觉得你云山雾罩的让人看不清,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张生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我当然喜欢了,想我张生,一世孤单,有你这样的女子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丽娘又问:“十日后我们成亲,是不是太仓促了?
张生道:“是有些仓促,不过我们不是有珍珠衫吗?明天我们就去县城,卖几颗珠子,得了钱就采办用品,想来事情也不会办得太寒酸。”
二人又细细商量买什么样的衣服,雇什么样的花轿,越说越高兴,张生道:“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太破旧,抓紧时间在城里买座宅子,以后就住到城里吧。”
丽娘担心的说:“城里我恐怕住不习惯,我在山里呆久了,还是觉得山里好。”
张生道:“我一直觉得,山里视野太小,都把人弄傻了,对勿舍也不好,你不想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吗?”
丽娘笑道:“原来你已经筹划了很久了。”说着嘻笑着靠在张生肩上,张生也是酒后忘情,顺势便将丽娘抱在怀中,猛然间只觉得热血涌动,按捺不住,便要和丽娘亲热,忽听院里槽头上的马不安的打了几声响鼻,接着房上传来衣袂带风之声,似有武功极强之人飞过,张生大惊。忙把丽娘推开,窗外已飞进一支袖箭,打透窗纸,嗖的一声,钉在木窗台之上,张生身子一晃已到了屋外,只见一轮明月,满天星斗,哪里有半个人影,张生朗声道:“何方的朋友,既然来了,又不现身,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过了片刻,四下里寂静无声,并无人答言。
张生心中纳闷,回到屋里,从窗台上拔下袖箭,却见箭头上绑着张纸条,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一首诗:
去年双燕只单归,
旧巢易寻情难追,
文君寄书千行泪,
负心相如恋花魁。
张生看罢倒吸一口凉气,诗中的意思,似乎指某人抛弃原配,移情新欢,说的是谁呢?既然将书信送到自己眼前,难道责备的是竟是自己不成!可张生扪心自问,并无负心之实,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夜行人认错人了吗?
丽娘见张生沉思不语,推张生道:“怎么呆了,出了什么事?这纸上说的什么?快讲给我听听。”
张生应了一声,便将诗意给丽娘说了。丽娘想了想,斜睨着张生道:“除了我和茑茑,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
张生忙摆手道:“哪里话,再没有其他人了。”
丽娘道:“看这口气,明明是旧相好的来兴师问罪了,信都来了,你还是痛快招了吧。”
张生急得脸都红了,“哪有这种事,可能是误会吧,这纸条送错了也未可知,天下之大,糊涂的人多的是。”
丽娘皱眉道:“也许是吧,可平白无故捎这么封信来,又写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真的是弄错了?”
张生将信往窗外一扔道:“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与我无关,睡了吧。”
二人熄灯躺下,想着这件事如此蹊跷,不知是吉是凶,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来想去,倒把亲热的心思给忘了。
第二天,二人一早起来,先从珍珠衫上拿下一颗蓝宝石,在张生身上藏好,一起骑马来到运城县里,找了家首饰楼,将宝石典卖了一万贯钱,张生与丽娘只拿了一千贯,其余的还存在店老板处。出了店,他们一边打听一边来到城东效,那里有所独门独院的两进大宅,房屋雅致,周围邻居不多,十分幽静,二人用五百贯买了下来,做为日后的居所,其余的钱又买了些应用之物。晚上仍旧回金沙村歇息。
此后,二人便日日出来,采买婚事所用的一切,又雇人收拾房子,不过几天工夫,便将一切准备停当。又卖了几颗珠子,得的几万贯都做为喜钱,散给了村民们。
到了正日子,一大早,村民们便前来贺喜,张生十字披红,骑上大马,大家簇拥着丽娘坐上花轿,吹吹打打,一路进了县城,婚房里早已摆下酒宴,众人边吃边喝,无不兴高采烈。这时忽有人跑进屋来禀报张生,说外面有个女子求见。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静了下来,张生也诧异,不知来者何人,便命请进来。只见外面进来一个红衣女子,年纪不大,十分秀丽。张生一见又惊又喜,原来正是红娘。
张生拉着红娘的手,问这问那,高兴得不得了,丽娘听了信,也从屋里出来,上下打量着红娘。张生忙给介绍,说这是华山派掌门桃仙客的女儿,也是我的师妹,丽娘道:“原来是妹妹来了,快快请座,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红娘,红娘向来爽快,一饮而尽,对丽娘道:“今日师兄大婚,我偶然遇上,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好日后补上了。”
丽娘道:“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
红娘道:“我有几句话要和新郎官单独说,姐姐可不要介竟啊。”
丽娘淡淡一笑,“你们既是兄妹,说说话有何不可,你们自便吧。”
红娘一拉张生,出了大门,又往旁边走了十来步,看看并无人跟来,这才对张生道:“我本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可你已经和那个女人成了亲,我看我还是不说的好。”
张生道:“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你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红娘道:“不是我不说,我只是觉得我说出这件事,你会非常为难。”
张生真急了,“你这么一说,一定是件重要的事,快说吧,我听了以后,可能真的会很为难,但也比急死强。”
红娘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茑茑没有死,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