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海上的风，推着杜泽在浪里浮浮沉沉，情绪也跟着起起落落。
一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恨得慌呢，一时又觉得可以了，够了。
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在意些什么。
哪怕是直到现在，其实在杜泽的脑子里，理智地讲，他跟陈薇也的确是没有结果的。一段感情怎么样才算是开花结果呢，他是个俗人，在他的认知里，感情走到一定程度就是要结婚的。
他能跟陈薇结婚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能。
当年杜泽是见过陈薇失控的，不说吓一跳，至少也是真的惊到了。全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疯狂，歇斯底里。
二十六岁的他不是十六岁了，很多事情永远没办法只考虑自己，就算他非要把陈薇娶回家，暂且不论家世，就她的精神状况，家里能接受吗？
何况杜泽深知自己母亲的脾性，到时候，恐怕谁都不好过。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
凭什么呢。
这股子不甘心，埋在他心里八年了。八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了。八年的时间，把陈薇在杜泽心里的存在，刻画成一种，似爱而非爱，像恨又不是恨，让他自己也看不懂的印记。
要说执念也说不上，可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么多年，无处发泄。八年后他再见到陈薇，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却发现他并不能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能对陈薇做什么。
除了无能狂怒般阴阳怪气几句，还能做什么呢。
心长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没办法控制她爱上自己。就算是让她低声下气俯首帖耳，好像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而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么答案呢？他不知道。
……
陈薇把话说完，本以为杜泽又要冷嘲热讽一波，没想到他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一直没有开口，只翻来覆去把手里那根并未点燃的烟来来回回揉捏得不成样子。些许烟丝掉了出来，又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地上。
许久，他似赌气般，把那烟用力扔了出去，看也不看，站起身来往前大步走了。
陈薇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一句以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眉眼桀骜的少年，在这个操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如今又在这里，一步步离开。而时间已经悄然无息的过去了十年之久，一切都物是人非。
车停在门口，王朝阳坐在车里，看见自家表哥面色不虞地走出来，径直开车走了，而陈薇没有跟出来，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对方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已经说完了，没事了。你要不要进来走走，我带你到处逛一逛。”
“好，那你等我。”
当年陈薇、杜泽和张颂颂都是五中的学生，王朝阳成绩优秀，读的四中。除了来参加过一两次活动，他确实没有仔细逛过这个学校。
凭着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加上路旁的指示牌，王朝阳在操场找到了陈薇。
她就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天，米色的加绒卫衣看着就很暖和，淡蓝的铅笔牛仔裤将一双腿衬得笔直修长，马尾高高束在脑后，青春靓丽的模样说是个高中生也没人不信。
王朝阳笑了笑，抬脚走过去，“这位同学，请问你看见我女朋友了吗？”
陈薇也笑着回过头来，“同学，学校里不准早恋。”
两个人对视一下，都扑哧笑了出来。
牵着陈薇的手，两个人慢慢走在校园，王朝阳没有去问她跟表哥聊了些什么，反倒问了一些琐碎的过去。
陈薇轻声细语的给他讲着。
第三教学楼整栋楼都没有厕所，所有人要上厕所都要去隔壁那栋楼，他们班之前在六楼，好多人懒得跑去上厕所，就干脆忍着不喝水，然而跑小卖部的时候却异常勤快。
课间操的时候大家都不想跑步，通通跑去上厕所，把一栋楼的厕所都挤得水泄不通，然后全都被教导主任一个个再抓回去跑操。
小卖部里商品种类不丰富，零食就那么几种，卖得最好的是阿萨姆奶茶和黄瓜味的薯片。
食堂的饭菜虽然便宜，但是很难吃，只有面条稍微好一点，经常抢不到。大家没有通行证，出不去校门，偶有几个胆子大的人翻墙出去吃饭，然后给教室里埋头刻苦的人带回烧饼或是米线。
医务室里没有几个正经医生，经常有学生假借肚子痛翘课去医务室玩手机，颂颂曾经在这里跟医生双排打手游，最后开了一堆过期的感冒药回去。
办公楼三楼有一个很简陋的图书馆，里面没有几本书，倒有很多老师们没收来的各种风格的小说，和很多被学生遗弃的全新的辅导资料。
……
陈薇抓着王朝阳温暖的手，带着他走过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给他讲述那些多年前平淡又琐碎的过去。
虽然她讲得好像岁月静好的样子，王朝阳却知道她只是故意屏蔽了那些黑暗的生活，把一切的不温暖不平和都埋在时间的河底，不再启封。
就这样走着，王朝阳无心去欣赏校园里的风景，只一直偏头看着陈薇的侧颜，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这是他的小姑娘啊，真好。
……
回到家里，飞飞急切的一个冲刺，跳上陈薇的肩头，喵喵叫着，控诉着一天的不见人影。陈薇转头用鼻尖碰了碰它的鼻子，任命地去阳台给它开了一个罐头以示安抚。
王朝阳仰面坐在沙发上一个葛优瘫，“啊，今天犯懒，咱们吃外卖吧，宝贝你想吃什么？”
“唔，你叫个烤鸭吧，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简单炒个菜烧个汤。”陈薇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王朝阳叫完外卖，索性躺在了沙发上，透过厨房透明的推拉玻璃门，看着陈薇在里面不紧不慢地做起事来。
她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做什么，总能给人这种不慌不忙的感觉，仿佛心里毫无躁动，永远平静。
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她的伪装，王朝阳也忍不住感慨，真是太能唬人了，一个不小心，谁都要被她骗过去。
只是有的人被骗，是因为无心深究，而有的人被骗，是甘之如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