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自前朝大周灭亡,如今已分崩离析四百余载,如今各国之间虽偶有嫌隙,但大体上还是一片承平景象。
古有大河,分天下为南北,分天下之民为南北之民。如今,亦分各国为南国北国。天下共分八国,宋齐梁陈,吴越楚,夏。细心地看官可能已经看出点什么了,没错,这八国又分为三个阵营,宋齐梁陈,北方四国,以齐为首。吴越楚,南方三国,以楚为尊。剩下的夏国,自成一派,地处天下之西北苦寒之地。
氓者,亡民也。周王朝时,此地作为大周流放犯人之所,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之。大周末年,王室衰落,政令不出王都,天下乱世将起,而后二百年间,群雄割据,诸侯国之间征战吞并,最后剩下七国,南北隔河对立。南方以楚为尊,吴越为附属。北方宋梁陈结盟隐隐与齐对立。直至二百年前,夏国开国国君夏平川率领十万铁骑,灭韩、卫二国,并连下宋梁陈三国十七城,占据氓山天险,大夏自此立国。而宋梁陈三国遭此重创,再无力与齐对抗,纷纷上表,归附齐国。
十年前,大夏国君夏鸿再出氓山,企图谋划中原,后被齐王赵凌云大败于白茅渡,二十万精锐仅余五万,十年间袅无音讯。天下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大夏边境,境安城。
此城唤作境安,据说取得是护边境平安之意,作为大夏对外进攻的桥梁和进攻大夏的必经之地,此地说是一座城镇,倒不如说是一座兵营,城中百姓平日为民,战时为兵,二百年间,此城经历的战火不下十余次,最惨烈的还要数十年前大夏军从白茅渡撤回,在此迎战齐宋梁陈四国联军,据说那一战以后城中百姓十去其七,大夏国君以从三国裹挟来的难民填充人口,才使得这座城池恢复了些人气。
此时是大夏弘武十七年,距离白茅渡之战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的休养生息,让这座累经战火的边境要塞渐渐走出了战争的阴影。
夕阳西下,境安城的城墙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晕,稍稍的减轻了城池的肃杀之气,一布衣少年背负着一大捆干柴,缓缓走进城门。“呦,楠哥儿,打柴回来了?”守门的士卒见是熟悉的身影,便微笑着打招呼。此时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回应着那士卒“嘿,是韩大叔啊,家里的柴快用完了,我得存点备用。”
少年名叫顾楠,十七岁。这座城里的人,有的可能来自陈国,有的来自梁国,有的来自宋国,就比如少年的父亲曾经就是陈国的猎户,那和他打招呼士卒曾经是梁国的士兵。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之后,渐渐从心底认可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国家。
韩大叔看了看少年单薄的身子,说道:“你看你回来的这么晚了,要不今晚到我家吃饭吧,最近没看到你,我们家二妞可老是念叨着你呢,哈哈。”
顾楠想了想韩大叔家里那口子和熊一样壮的身材和他口中那个才十来岁就颇有其母风范的二妞,尴尬的笑了笑:“不了,韩大叔,我还得回去温习功课呢,今天去打柴了,得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韩大叔闻言笑了起来并朝顾楠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顾老哥的儿子,好好学,争取明年考进弘文馆,让王都的人瞧瞧咱边境儿郎的风采。”
“放心,我会的,到时候从王都给您带最烈的烧刀子!”顾楠一边回应着,一边往城内跑去,生怕韩大叔生要留他下来吃饭。
穿过城门的门洞,顾楠的视线不自觉的飘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大石一人多高,上面刻着一句话,据说是当年开国国君夏平川率军出征的时候留的字:“凡我大夏之民,顶天,立地,莫不可轻侮于人!”
匪里匪气的一句话,很难想象是一位开国之君说出来的。其实坊间流传着另一个版本,当年夏平川的原话是:“出了门要是被欺负了,不要怂,就是干,老子给你撑腰。”后来被一众文官死谏,才有了刻在石头上的版本。
“看了这么多次,还是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冲动。老爹,这便是你选择成为大夏子民的原因吗?”顾楠摇摇头,似乎要把脑中的思绪给摇出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管他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顾楠的老爹叫做顾北,憨厚的样子使得周围人都觉得这人傻傻的,但是顾楠不觉得老爹傻,据老爹说,在他来到境安城以前,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户,是村子里的神射手。但顾楠不信,就自家老爹那憨憨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猎户嘛,农夫还差不多,更别提神射手了。
后来夏兵来了,他就跟着村子里的人往东跑,最后没跑过夏人的骑兵,顾楠还记得,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傻笑,顾楠总觉得,老爹的笑是庆幸的笑,庆幸自己被夏人追上,然后稀里糊涂的成为一名夏人。正如同他当初稀里糊涂的登上了境安城的城墙,那一天,顾楠才相信,老爹他真的是个神射手。
他见到老爹最后一面的时候,是被两个士兵抬回来的,身中七刀,脸上还带着那憨憨的笑。而那两个士兵在朝着七岁的顾楠行了一个大夏军礼之后,又登上了城墙。那一刻,顾楠突然想起了老爹说过的一句话:“崽啊,要是你有一天找到一个所有人都拿你到人看的地方,就留下来。这乱世,人活着太难了。”老爹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东方的,因为顾楠知道,那个方向,是娘在的地方。那是老爹这辈子最在意的两个人之一,如今却只剩下了顾楠一个。
顾楠回到了自己的家,推开了黑色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览无余。顾楠将柴放到柴房码好,然后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凉水入肚,消减了几分暑意,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是秋老虎还是那么的折磨人。
顾楠熟练的淘米下锅,看着快要见底的米缸,顾楠叹了叹气。虽然官府因为他老爹在境安保卫战中立下的功劳,这么多年来对他一直都有救济,可是耐不住官府也穷。连年征战下来,大夏从上到下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据说王都那里陛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偶尔下个馆子还要躲着御史台的人,生怕被他们发现引来一番口诛笔伐。
咳咳,扯远了。顾楠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这个月的口粮可怎么办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