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眉如剑（阿荼）
第一章 荼靡一
夜色渐浓。霓虹闪烁下的B城车水马龙，较之白昼越发显得繁华绚烂。
顾浅如已然漫无目的在这个不算陌生的城市游荡了一天。
滴水未进的她，此刻坐在公车站点的铁制长椅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突然肚子“咕噜噜”一响，顾浅如微微一怔。肚子再次“咕噜咕噜”响，她才恍然发觉……饿了。侧过身，看见身后正好是家肯德基。顾浅如决定去吃点什么。起了身，只觉眼前一黑，连忙扶住旁边的栏杆。好一会，她才举步走进餐厅。
早过了晚餐时间，排队的人少了。顾浅如点了一对辣翅一杯中可，随便寻了位子坐下。她捏起鸡翅，咬了一口，却食不知味。
位子正好在儿童玩乐区边上。孩子们快乐的嬉闹声不绝于耳。
许是因为，今天是所有小朋友的节日吧。
顾浅如想。本来已渐渐麻木的心，忽然间，又被深沉的悲伤覆盖。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今天是6月1日，儿童节。
也是她的生辰。
可是除了自己，再不会有人记得了。再不会有人为她庆生了。妈妈慈爱的笑脸，弟弟快乐的祝福，香喷喷的鸡蛋面……永远永远，再不会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
6月1日。曾经是她最期待的，最快乐的，最幸福的日子啊！可如今，除了无以复加的悔恨、内疚、痛苦，还剩下什么？
6月1日，是母亲和弟弟的忌日！
两年前的今日，生命、幸福和快乐，统统被自己埋葬；所有的一切都被自己的任性埋葬。那是她生命里永远无法承受之重！
两年来，她的家，她的亲人，所有过往的幸福的味道，连同最痛苦晦暗的往事一起在记忆深处淬炼成钢，寒毒闪闪地刺入她的心脏刺入她的每一根神经。
顾浅如猛的吸可乐。那么狠的劲，果然被呛了。低头咳嗽的时候，抓过托盘里的纸巾，顺便将眼里的泪水抹尽。
丢下狼藉的桌子，她奔出餐厅。左转。便是西湖路。
西湖路一带花木繁盛香气撩人，是B城最富盛名的夜店街。各家酒吧，无不风情万种，穷尽奢华。
常常来西湖路寻乐的女子总是妆容精致而妖媚，衣饰清凉而火辣。在这样迷人的夜色下，十之八九都可以说是漂亮的。
而顾浅如，简简单单的黑色长T，盖住了超短的热裤，露出两条洁白修长的玉腿。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扮，依然衬出她凹凸有致窈窕诱人的身材。海藻般漆黑的的长卷发慵懒地披在肩上。晚风吹过。发丝掩映的小脸，脂粉未施，却天生丽质倾城绝俗。
这样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总是容易引得路人侧目遐想。
只是她面无表情，毫不理会上来搭讪的人，兀自不疾不徐的行走。那种置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气息，终于令人扫兴败退。
在很多很多认识她的同学眼里，顾浅如永远都是轻抿浅笑心如止水寡言少语的冰山圣女。
却没有人知道，每一年的今日，是她最痛苦悔恨最愤懑最孤单，是魔是鬼的的日子。
路过“夜色迷香”酒吧的时候，顾浅如忽然停下脚步，有些迷惘地看着霓虹下绚丽诱惑的店招。
当脆弱到极致，放纵便成了最好的救赎！
她终于迈进“夜色迷香”。身后的男子有的叹息，有的惊讶，有的窃喜。而女人，无一例外轻蔑嗤笑：清高？骄傲？不过如此！
激烈的音乐，涌动的舞池，放肆的人类。
但是空气中，飘荡着很好闻的清香，仿佛来自森林里花木的味道。
空间设计宽敞舒适，大理石地面非常干净，考究的大小摆设也错落有致。
这里……顾浅如站在过道上，有些郑愕。她从未进过酒吧。可是这里，在她的想象之外。
不过是一瞬间的驻足，已经有几个年青男子举杯垂涎着围了上来。
“美女……找人吗？哥带你去。”
“哟，是学生MM吧？正点。”
“啧啧，看这身材，看这脸蛋，简直就是魔鬼和天使的综合呀！啊！MM，哥爱上了你……”
顾浅如已然回过神。果然，酒吧还是酒吧。
脸色一沉，欲绕过这些人。一个黄发男子“嘻嘻”笑着挡在她面前，右手色迷迷地去抓她的肩。顾浅如极讨厌陌生男子的碰触，何况这样猥琐的亲近举动。
“滚！”顾浅如怒极喝道。猛然用力一推。顾浅如来自偏远山村，自小也是下过地干过农活的人，而且小时候还挺爱和男生们打架斗殴的，力气怎么着也要比娇滴滴的城里小妞强上许多吧。
那黄毛男子显然未料到一个小女生的力气会如此之大，措不及防之下被推得后退几步撞上某桌，哗啦哗啦杯盏碟子酒水小点顺势尽数倒在他身上。
他的同伴们一怔，都傻眼了。
周围响起口哨声和讪笑声。
“黄毛，被个小妞给搞了。太不中用了。”
“哈哈……”
“是妞太强悍了，想给黄毛来个霸王硬上弓吧！”
短暂的混乱之际，顾浅如迅速打量了下全场，似乎没有空余的桌子。唯独不远处偌大的酒水吧台，却只有一男子背对她而坐。那绝对是个陌生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顾浅如觉得有些特别有些熟悉。心下已有了计较。
那黄毛男子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恼羞成怒扑过来去扯她的胳膊。顾浅如很轻易的闪开。
黄毛男子更是气急败坏。
“她娘的……”
顾浅如神情凶悍怒目以对：“你骂什么？”
“我骂你妈……”
“啪”的一声巨响。
众人惊呆了。谁也不曾料想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就这么一句粗话，至于吗？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这女的，美则美，够凶悍的啊！
那黄毛男子显然给打蒙了。
顾浅如深呼吸了口气，在众人还未回过神之际，径直走向吧台。纤纤素手很自然地搭在那个背对她而坐的年轻男子肩上。男子穿着短袖衬衫，辨不明什么颜色。头发略长。单单只看背影，便知这男子应是非常年轻英俊。
周熠微微侧身回头，左耳垂上硕大的钻饰璀璨夺目，俊美超凡的脸覆着薄薄的怒气。待见到顾浅如，有些错愕。眼里一时阴晴不定。顾浅如刚才的壮举，其实早已落入他的眼中。他一时不能明白，她的主动搭讪，为何？
顾浅如乍看之下也是怔了怔，心里不禁连连惊叹他的绝色。那样俊美绝伦的五官，竟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不待他开口顾浅如勉强扯起一朵笑容道：“HI！我来了！”一面轻轻跳上调得高高的酒红吧椅。
那黄毛男子已经追了上来，愤怒得双眼熊熊怒火，根本没注意旁人的“窃窃私语”。正欲用力拽下顾浅如，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可恶的不知道好歹的疯女人狠狠暴揍一顿，却猛然一个激灵，汗毛竖起。仿佛有一道冰冷寒毒的剑气，刺了过来。定睛望过去，只见周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黄毛男子当然认得他。来西湖路玩的人，又有谁不认识周熠少爷的？
黄毛男子的心咯噔一下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刹那间，熊熊怒火被一盆冰水无情地灭个一干二净。他满脸惶恐，哆哆嗦嗦道：“熠少……熠少爷，误会……误会……我……我……”
“滚！”周熠的声音其实很轻，也听不出情绪来，因为实在是太平淡无波了。
“是是……”黄毛男子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继续呆在“午夜迷香”。
众人无不为刚才不曾参与而庆幸。啊啊！熠少爷的女人！啊啊！难怪……那么凶悍……不不，不叫凶悍，那叫气势！熠少爷女人的气势！
一少爷？顾浅如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身旁的男子。虽然只是静静地坐着，仍然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尊贵气度。原想着这人怎么招也该是个富家公子哥吧。却没料到似乎颇有来头。随便一个眼神，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刚刚那么嚣张的男人惶恐成那样。“谢谢！刚才……”不待顾浅如说完，周熠冷冷“哼”了声，转过脸，仿佛极厌恶她似的。
顾浅如怔了怔，心想：好吧。刚才的确是自己擅自利用了人家。有什么道理，人家就还非得待见你呢？又回想了下刚才的情景，说起来，一个女孩子在夜店里和男人干上架，是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而且找上这个叫什么一少爷的人做挡箭牌，貌似更是极其危险的一招。换了普通男生，也许她可以利用得轻而易举。但是这个一少爷，他绝对有置身事外的能力。呃……
“那个，你……”顾浅如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熠兀自抿了酒，一派的冷漠疏离，完全无视了她。
“谢谢！”顾浅如再次道了声谢，收起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并不是难堪。主动与人攀谈向来不是她所擅长。既然已经道过谢了，那么又何必无聊的继续假笑？
“扑哧”一声。一直站在吧台里好奇地看着顾浅如的阿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的一切，很有意思；这个女生，很有趣。
“两座冰山。”阿洛的目光在顾浅如和周熠之间游移，仿佛终于很肯定似的下结论道。
顾浅如这才抬头打量酒保。只是……顾浅如有些疑惑，他果真是酒保吗？没有职业的白衬衣职业的领结。竟是着了件粉色碎花衬衣，仅扣了下端的一个扣子，隐约露出的胸肌，貌似很是性感。粉色花衬衣穿在他身上，并不娘气，反而有种优雅慵懒的风情，特别是他的笑容，痞痞的，邪邪的，看久了会让人日渐沉沦。如果说那个周易，让人联想到远古时代神圣皇权的青铜鼎；那么这个酒保，好比是遥远国度那一片神秘的罂粟花。
“冰山冰山，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呢？”阿洛忽然弯腰，双手托了腮，与顾浅如脸对脸，笑咪咪地问道。
“来一杯荼靡。”管他是不是真的酒保，顾浅如敛了敛目光道。
顾浅如其实只是随口说个名字。第一次来酒吧，哪会知道这“夜色迷香”都有什么招牌鸡尾酒。
“荼靡”是穿越小说《百祭》里的至毒之酒。她只是故意为难他罢了。她不喜欢他眼里戏谑探究的味道。
果然，阿洛起身状似无辜地看着她。看在顾浅如的眼里，似在伤心，似在为难，似在讨饶。
顾浅如正想说，来杯可乐吧。
阿洛却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俊脸猛然凑近顾浅如邪邪一笑道：“我不是酒保哦。叫我阿洛。”
顾浅如反射性地往后坐直。却因为过于用力，险些摔倒。
阿洛伸手捉住了她的双肩，顺势凑近到她的耳际笑道：“不过……荼靡吧……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给你一杯荼靡。”媚眼一眨，状似无意的眼角余光瞥了瞥一旁的周熠。
原本怒气大盛的顾浅如忽然因为阿洛的这一句话着了魔障。不禁想起《百祭》里的某个情节：满树梨花盛开。落英缤纷里，苏溪月临风而立，雪色裙衫翩舞飞扬。慕容沉醉沉默地自婢女端举的托盘里拿起紫砂酒壶，将青花瓷杯斟满。盈盈一杯绚烂的紫，仿佛最后的繁花逝去。苏溪月接过慕容沉醉递过来的青花瓷杯，目光痴痴地看着绚烂的紫色液体问道：“这便是荼靡么？真好看！”说罢一饮而尽，复仰头调皮道，“沉醉哥哥，我叫苏溪月。你要记得我哦！”
“阿洛又换女朋友了？”随着一句戏谑男声，吧台走来两名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
他们的容貌有几分相似，是表兄弟，只是性子大相径庭。口出戏谑的是阿炎，身材壮硕浓眉大眼，阳光酷哥超爱耍帅。阿辰晚几个月出生，骨架纤细眉目清秀，整洁的白色衬衣，斯斯文文通身书卷味。
“熠。”阿辰走到另一边，挨了周熠落座。他从来对阿洛的莺莺燕燕不感兴趣。
“嗯。”周熠把玩着手机，略抬首应道。
“再几天就高考了，准备得怎么样？”
“还好。”
阿洛漫不经心地收回双手，不置可否地笑笑。看了看周熠千年不变的寒冰似的脸，状似无奈道：“我也想。可惜人家MM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不会吧？真的啊？……奇迹啊奇迹！”阿炎作夸张的惊愕状，拳头顶了下周熠算是打招呼了。一面顺势挤进周熠和顾浅如中间，一手撑了下颚半倚在吧台，摆了个自以为超迷人的pose，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浅如笑眯眯道：“HI！美女！敢问美女芳名？”
顾浅如有些懊恼方才的神游，更懊恼双颊莫名其妙的有些发烫。听见阿炎调笑似的搭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跳下吧椅想要离去。
阿炎有片刻的郑愕。见顾浅如低了头在小手包里翻找什么，立马又眉开眼笑，还抛了个媚眼给阿洛，心想：看吧，肯定是找笔写电话号码给我。
待见顾浅如找出本精致的心形便签时，更是洋洋得意地靠近阿洛耳际小声道：“怎么样，哈哈！你这把妹大神的位子，也该让我坐坐了。艳遇啊艳遇……”
顾浅如龙飞凤舞地写了几字，却是将纸条推到阿洛面前。
“好了麻烦送过来！谢谢！”说罢离了吧椅自往最角落里的位子走去。
阿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糗得下巴掉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