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誉没有吭声,盯着桌上的残局暗自出神。
早在一刻钟以前,谢誉身边的手下孤影便离开了茶楼,这会儿刚回来,低着头站在谢誉身后。
司马昀在心里暗自感慨:这陆昇世先帝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如今看来估计算是半个谢誉的人了。
昌平侯世子在京都向来行事嚣张,欺男霸女惯了,那些普通人家的老百姓哪里敢得罪侯府,便只能忍气吞声,高辰辛便尾巴翘上天了,行事越发不知收敛,有一次直接调戏到了陆昇的妹妹跟前,还被陆昇撞了个正着,陆昇这性子如何能忍,直接向拎小鸡似的把高世子拎到皇宫门口,要进宫面圣,请求圣上做主。昌平侯闻言,火急火燎地去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堵人,好说歹说,才给陆昇劝下来,回府就把高辰辛教训了一顿,并禁足了一个月。
从那以后,高辰辛就躲着陆昇,专挑他不当值的时候出来瞎晃悠,今天要不陆昇出马,估计高辰辛不会如此简单作罢。
想到这,司马昀不禁抬头望了一眼盯着棋盘的人。
眉眼如画,气质如雪,坐在那儿仿佛如仙人般遗世独立,清雅隽永,君子若松。谁能想到这样谪仙般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九窍玲珑心,便是司马昀与他相处多年,也不能完全猜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在新帝登基之前搏些好感?”
谢誉摇头,声若清泉:“我在关爱弱小。”
?!开什么玩笑?!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富有同情心?!
司马昀被身为文官之手的左相大人的用词精确深深地震撼到了。
萧璟对陆昇道了谢,不卑不亢的样子瞬间博得了萧璟的好感。
告别陆昇,萧璟也没了去吃山珍海味的兴趣,准备和沈行知一块去看看他新购置的宅子。
路上碰见一人打马走过,萧璟只觉得面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倒是那人先把他认出来了。
“璟、璟表弟?!”那人语气激动,翻身下马,走到跟前一把拉过萧璟。
萧璟被人拉过胳膊,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他在益阳一直顶着身份的徐家大公子,他的表兄徐青琅嘛!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京都?”徐青琅面露喜悦,随即看到萧璟背后空空,旁边跟了一个陌生人,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热暗淡下去,“听说姑父姑母他们......”
萧璟眸色一动,出声道:“琅表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徐青琅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想起一个多月前京都里传出的消息,他知道萧璟自幼便长得出色,十年前来京都的时候还是个娇滴滴的粉嫩团子,可爱得紧,那时候自己便整天追在萧璟身后,“璟表妹,璟表妹”的喊,却不想萧璟原来男孩子,长成大人之后也是这般的仪表堂堂,虽说和小时候的打扮相差甚远,但他刚刚第一眼看见萧璟的时候,还是将他认出来了,只是差点喊错了。
徐青琅点点头,思量片刻道:“不如到我家吧,正好我办完事准备回府。”
徐府位于挹江门东边的平康坊内,刚好与萧璟他们要去的地方背道而驰。
徐青琅也不骑马了,与萧璟他们一路同行。看着沈行知气度不凡,也不像是下人。
看见自家表哥打量的目光,萧璟道:“这位是我的好友,沈慎。”
徐青琅拱手见礼:“沈公子。”
沈行知端端正正回了一礼,“表哥客气,唤我行知即可。”
徐青琅闻言一笑,“倒是我生疏了。”
几人说笑转眼就到了徐府。
徐家乃是南梁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出过前朝宰相,如今的家主徐令甫,也就是萧璟的外祖父,曾是两代帝王之师,虽已退位多年,但名誉和声望还是遍布南梁。徐家人行事低调,从徐青琅这一代便不在有人入朝为官,而是广开私塾,传扬儒家经典。
萧璟对这个名满天下的外祖父并没有太多印象,毕竟他也只是曾经在京都待过一段时间,大部分时光还是生活在益阳,而他前十二年的时光都是顶着一个“女娃”的名头过活,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八岁时来京都那年,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打扮,他还记得当时大舅舅可喜欢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夸他长得漂亮,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小子,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大舅舅他们得知自己是个男孩子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不过从刚才琅表哥的变现看来,应当是没什么,毕竟他这个表兄小时候是最爱跟他一块玩的。
回想起八岁那年。萧璟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相比于萧璟内心的忐忑,沈行知想到待会见到徐太傅,内心还是稍微有些激动,毕竟是当年名动朝野的大儒啊!
一行人入了门,便有小厮来报,说徐老太傅正在松鹤堂等候。
穿过抄手游廊,路过百花厅,沈行知不经意之间打量了几眼徐府的装潢陈设,当得起质朴二字。倒是符合徐家人低调的性子。
到了松鹤堂,进门便是两盆青翠的松针矗立在两侧,枝叶繁茂,巍然不动。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厅墙上的“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两幅大字悬其左右,中间是一幅闲云野鹤的丹青笔墨。下放一张黄梨木雕花矮榻,徐老太傅正坐其上,精神奕奕,背后靠着铺着羊毛毡子的小几,面带微笑的听着屋内其他人说话。
徐青琅一进门发现自己父母、二伯、二伯母都在,自己回家可没有这般大阵仗,想来都是来见见姑母留下的唯一的孩子萧璟了。
萧璟先是拜见了自己的外祖父,后又跟着徐青琅一一见礼。
坐在高位上的徐令甫看着萧璟,那眉眼分明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徐氏,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不由得悲从心来,招了招手,便把萧璟唤到身边来。
“璟儿啊,你可叫舅舅可想念得紧啊!”
徐世文听闻儿子回府时派下人传话,才知道萧璟已经到了京都,这不巴巴地跑来他父亲这里见见他这个唯一的外甥。
徐世文向来疼他妹妹,当初徐氏远嫁离京他难过了好一阵,萧璟是他的亲外甥自然也是疼的。
说完这番话徐世文一把揽过萧璟的肩,轻轻拍了拍。
太瘦了,他这外甥一路上定然吃了不少苦。
宣德王夫妇遇害的消息传到京都,徐家人整个如遭雷击,当初是怎么都不信的,半路遇上山贼被害,这种说辞也就能哄哄外面的老百姓,但派人去打探消息也没个准确的说辞。
如今萧璟一人来京,无形之中也就证实了某些传言。
寒暄一阵过后,徐大夫人掌管府中中馈,便带着人去张罗晚膳。
转眼间屋内就剩下徐老太傅、徐世文、萧璟、沈行知四人。
徐老太傅收敛了神色,突然厉声道:“璟儿,你说说你父亲与你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璟把那天晚上宣德王府遇刺失火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屋内人听完之后一阵沉默。
徐世文内心绞痛,他平日里最疼的幺妹竟然那般遭遇不测惨死他人之手,他心里怎能不气不恨!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阿妹不顾父亲反对也要将萧璟当做女孩来养,要是庆隆帝在位时身份被知晓,萧璟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徐令甫当年进士及第,入朝为官,有幸当了太子伴读,一路坐到了太傅之位,后来太子登基,对他尊敬有加,给他指了一门好婚事。徐太傅与妻子相敬如宾,婚后也并无任何侍妾通房,两人举案齐眉,并孕有两子一女,一度成为京都的一段佳话。只可惜徐老夫人生完徐氏之后便落了病根,不久之后便离开人世了。
这么多年,除了当初母亲病逝,徐世文还没见过父亲如此红过眼眶。
徐世清是夫人离世前留下的最后一个孩子,从小便知书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