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冷,漆黑如此。群星点缀,隐月当空。白日里喧闹非凡的市场现在也是万籁俱寂,只是偶尔有鸟雀声或车轮声来打破这单调的沉寂。昏黄的夜灯下照亮茫茫尘埃与蚊虫闪烁,一两个人影由小到大再到小,手中打着的手电筒的白炽光芒一阵乱扫。李竽趴在棋盘上,盯着保安们渐渐走到市场尽头,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连续几天的“应酬”和高度精神集中,使他的大脑不得不命令他休息。
两名保安一边漫步一边轻声交谈着,时而发出笑声。当他俩拐弯时,“唔”的一声,短小急促,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仍打着光束的手电筒筒头玻璃跌碎了一地,从拐角处滚了出来。
“飒”的一声,一阵凉风吹过,刺激着李竽,睡眼惺忪的李竽打了个激灵,惊觉而醒。警惕的他环视周身,似乎并无情况。
一个踩踏声响起,躺在地上的手电筒滚来滚去,刺眼的光圈在李竽脸上,李竽忙用手遮护双眼。突然,他于指缝间眯见一名黑衣人正怀抱着一个盆栽慌不择路地逃跑,在夜间这身行头着实难以发现,但那盆栽上的绿宝石出卖了他。
“小……小偷!!!”李竽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章大爷的镇店泽兰不见了!他一脚踢开板凳冲了出去,连大衣都没来得及披,只穿个短袖衫就追了上来。“别跑!”
黑衣人一听,头也不回,心知自己已被发现,但他自认为速度不输李竽,更何况两者之间距离相差这么远。
他还是小看了李竽的爆发力。从小到大,田径比赛中,李竽能称第二,就没人敢叫第一!只见李竽调整呼吸频率与步伐节奏,肌肉隆起,青筋微突,移动速度瞬间达到最大。快速切换着地的双脚如同漫画中的表现手法,竟有滚滚烟尘纷纷扬扬,刺骨的冷风千刀万剐着皮肤,李竽居然还感觉浑身发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他的脚尖紧跟着黑衣人的脚后跟。
黑衣人终于敢回头看看了,见李竽已经没了踪影,自以为成功甩掉他,正想放声大笑之际,转头一望,吃了一惊,李竽正在和他并排跑步!
“往哪跑呢?!”李竽不等他反应,两脚一刹,跃向黑衣人,把他扑倒,泽兰还被稳稳当当地抱在他怀里。
李竽不容他多说,伸手就抢,两人一上一下,以花盆为界,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拔河。黑衣人“吭哧吭哧”拼尽全力护住泽兰,李竽见一时夺不下来,忍不住抡起拳头就要揍。黑衣人被吓得松开了手,李竽的铁拳却不肯停下。
“嘶————啊!”李竽疼得面目紧皱。奇了怪了,他刚才明明瞄准了那家伙的头部,为何一拳打在了地上?!不过好在泽兰抢了回来。
他紧抱着泽兰花盆,不敢轻举妄动。刚才那黑衣人还被他压在身下,现在却好似原地蒸发,突然消失了。李竽缓过神来,环顾四周,发觉他已经追到市场之外的小树林里了。
究竟是谁?!把他引来这里又到底有何目的?!李竽不解,只是十分警觉地观察周围,只要一有动静,他便会唤灵后羿出击。
深黑的夜空下,树林里阴风吹拂,树影婆娑。交织的阴影给人一股魔影缭乱的感觉,林间的小溪潺潺流动,在暗影的笼罩下宛若暗流涌动,树枝上有几夜枭两眼如同寒星般发亮,仿佛看了就会摄人魂魄。此情此景,连李竽都觉得有些害怕。
这时,一片翠绿的叶子自青枝上飘飘荡荡,摇曳而下。
“噌!”森然一声,绿叶于空中一分为二。
“就是现在!”李竽身后的后羿骤然浮现出来,一发火羽流矢划破长空,在黑夜的帷幕间就像一颗火红流星,直刺落叶旁边不远处。
“刹!”,燃放着烈焰的箭矢竟悬浮在半空中,停滞不前!
“真是令人恐惧的反应力啊。”箭矢周围宛如褪色一般,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单膝跪地的轮廓,正紧握着箭只。那身影头戴黑帽兜,夜色中只能看清他那一双冰冷的目光,其双手腕部各配有一把短刃,紫色的长袍下隐隐约约显露出暗色的轻甲,恍如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怎么,只放英魂出来算什么啊,有本事本体过来碰碰啊?”李竽大声挑衅道,握紧拳头。心里却叫苦连天:这个英魂他记得,应该是来自于一款游戏里的主角,为了复仇而夺取隐形铠甲,不曾想不存在的人也会成为英魂?!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会隐形,根本就是天克后羿!
那杀手也不多说什么,再次隐身,藏身于黑暗之中。
又是一片寂静,安静的吓人,无声无息。李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爆发前短暂的宁静啊……
“不管了,先攻击再说吧!”李竽指挥后羿向附近进行随意“开火”式的射击,此时箭矢上不再带有火焰,要是一不小心放火烧林,那也是要牢底坐穿的。
后羿的射击其实不算“乱射”,所有箭矢大致都朝一个范围内射击,难不成后羿知道如何对付隐形的敌人?
然而轮番攻击下来,仍不见小偷或是杀手的身影,估计是一发也没中。李竽早知这样效率极差,基本上是在空耗体力,却又毫无办法。
“愚蠢……”杀手冷酷无情的声音如一根丝线从背后穿插在耳边。
“后羿,快闪开!”李竽的提醒使后羿及时闪开,躲过了杀手即将砍过来的短刃。
“真愚蠢……”杀手加了个字复读一遍,并不想收回往前砍的短刃,而是顺势在李竽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上削了一刀。
层林尽染的树林,千百红枫叶中唯有一片枯黄的残叶随风飘荡,世人皆知秋叶之静美,却不知落叶归根的悲戚。
李竽意识略有些模糊不清,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过去,班中所有人都是“学霸”“三好学生”“正人君子”,除了他一个“学渣”“社会人”“孤儿”,他是一个“异类”,一个“孤独者”。现在他成了“魂师”,或许连普通人都不算了,他可不就是那独一无二的黄叶,与众不同,然后最先陨灭……
章大爷的背后或许隐藏着魂师的身份。而在李竽大大咧咧、豪放爽朗的表象下,又暗藏着什么?
猩红的血溅在枯黄的叶上,若夏花绽放,飞出一个带血的不明物体,把黄叶砸落,那血叶包裹着的,正是……李竽的一根食指!
我也在努力啊……为了摆脱孤独,我也在四处结交啊,虽然都只是酒肉关系,在我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所有人都对我爱答不理,在我飞黄腾达,好吧,也不算什么正经的飞黄腾达……所有人都对我趋之若鹜,然而,还是,敬而远之……
“啊啊!!”李竽痛苦地大喊响彻云霄,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瞬间混倒,他捂住受伤的右手,鲜血难以止住地流,他再也抱不住泽兰花盆了。
不是还有阎连科吗?我连仇人都能化为好友,这不是很厉害吗?虽然他好像还是怕我……
李竽大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如雨挥洒,两腿发软,过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中庆幸着戒指没事,后羿还在。
乔朋,算是朋友吗?只是魂师之间的报团取暖吧……他这么珍惜生命健康,而我却揍了他……
眼看泽兰就要摔到地上,那杀手俯身一接,双手捧住泽兰,轻轻松松地走过李竽身旁。
徐风雅,不熟……夏侯老师,没有老师会喜欢一个社会青年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竽,只有一件事会使他害怕,令他怕得想找妈妈,他害怕……
孤独。
“年轻人,不要太着急……”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