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阎连科父亲终于沉不住了,先开口问道:“儿砸,最近有没有考试?”
果不其然,张口就是问学业。阎连科一边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小声回答:“还没呢,下星期就考。”
“最近语文有没有好好学啊?”阎连科父亲的双眼漆黑,乍看之下几乎没有眼白,着实有些吓人。
“啊……在学了,在学了。”阎连科心虚地说。他这几天被“英魂”、“魂师”之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困扰着,根本没心思好好学习,也就这几天临时抱佛脚了。
“那么……”阎连科父亲拿起一瓶红酒,开瓶器扎入陈旧的橡木瓶塞,旋转拧开。“……你最近在学校有没有交什么新朋友啊?”
阎连科浑身陡然一颤。没错,父亲大人刚才的话语中,重音强调了“新朋友”三个字,很明显是暗有所指。
“这……这个……”他一时语塞。
“听说你小子……”阎连科父亲口中的“敌意”早已不言而喻。“……和李竽交上朋友了?!是不是?!”
“是!!”阎连科不假思索地大声喊道。
一阵沉默,酒杯里的红酒泛起波纹,座谈双方都沉浸在惊讶之中。
阎连科父亲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还是吃了一惊。他的儿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阎连科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大吼过,这根本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阎连科的风格。
阎连科的额头上有一滴冷汗滑落,他也对自己刚才的举动非常诧异,不知为何会如此紧张。即便自己早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这大喊声中饱含着害怕和少许的愤恨,在父子二人的脑中回荡,久久不散。
“混账!你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吗?”阎连科父亲的语气极为凶狠,脸上却没有任何心理波动应有的表现,就好像完全没在生气,而是聊家常一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李竽他……”阎连科尽量克制自我,没有哭出声来。“……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你小子也学坏了,跟社会青年交朋友?!”阎连科父亲也在抑制着自己的怒火,不过额头的青筋爆粗,暴露出他内心的真实情绪。“你晓得你爸的甘苦吗?这不是你啊,儿子!”
“我和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阎连科带着哭腔呐喊道,声音震动了整个车厢。他抱紧怀里藏着泽兰的书包,恐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你!”阎连科父亲心中顿时火起,觉得忍无可忍了。“啪”的一声,手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玻璃酒杯,殷红的酒液爆溅在阎连科脸上,红酒掺杂着血液顺流而下。
阎连科脖子一紧缩,双眼紧闭,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做好了准备挨打的姿势。
可是父亲手中常用的柱杖并没有如约而至,并不是豪车内生展不开投鼠忌器,而是有什么东西架住了阎连科的父亲,把他那高大威猛的身躯给压制住了。
“呼——”
不知是高速轿车外风过车窗的阵阵响声,还是车内暖气的徐徐空调音。阎连科父亲听到了这个声音,同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古老的香素在血管间扩散,阎连科父亲明明只是小酌一口,却像是喝得酩酊大醉一样,头脑内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多重影分身了起来。不多时,阎连科父亲便睡着了,瘫软在真皮沙发上。
“木槿生长在古滇国地,花瓣味道香甜,具有强烈的催眠作用。耐寒,向阳,性喜凉爽,惧积水,多为红、紫、白等颜色。”
阎连科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平日里该来的暴打,奇怪之余睁开了一只眼。环顾四周后叹了口气,小声说道:“谢谢你,神农氏。”
“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神农氏在睡着的阎连科父亲旁边正襟危坐着,正在治疗阎连科父亲刚刚不小心被酒杯碎玻璃片所划伤的手指。纵然阎连科看不到神农氏,也能感受到神农氏的气息,神农氏也叹了口气,道:“孤儿有孤儿的苦,父母双全也有父母双全的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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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咚……栋生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拉好扶手,下车请按铃。下一站,客运南站……”
夕阳已染红了大地,乔朋下车,踏上回家的道路。修长的影子陪伴着他,落日的余晖追逐着他,火红的晚霞在向他微笑,给予乔朋今天最后一丝丝温热。这场景恍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文艺片的结尾,十分暖和,又非常寂寞。
来到家门口,乔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金属钥匙捅进了门锁上,旋转锁口,“咔哒”一声,门开了。
鲜红的夕光趁着门缝偷偷溜进了漆黑的房间里,一道光痕像是折纸书上的谷线、峰线一样印在地板上,经过墙壁一路延伸到天花板,把整个屋子分成两半。
突然,在房间里的最暗处,一个不明瓶状物体翻滚着快速飞向即将开门的乔朋,乔朋面无表情地一抬手,接住了飞过来的——绿色啤酒瓶。
以乔朋的动态视力根本接不住这一投掷物,是的,他刚刚动用了苍天之拳的力量才得以免受被砸之痛。那么,是谁逼得乔朋唤灵呢?
“吱呀”一声,一整扇门被彻底打开,流光倾泻满屋,一股恶臭味儿扑面而来,形成鲜明的对比。老旧的瓷砖地板四分五裂,被胶带粘住才勉强没有分家,但仍然有各种爬虫和脏水横行。客厅的沙发像是被猫抓过一样,皮掉的到处都是,沙发周围四处散乱着各种牌子的空酒瓶和被捏烂的易拉罐。此时沙发上正躺着一位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胡子拉碴的,发型十分凌乱,仿佛深山老林中的鲁滨逊一样长时间未经修剪。此人正是乔朋的老父亲乔办,以及扔酒瓶者。
“你……你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乔朋的父亲醉醺醺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还……还不快去……快去给我买酒……”
脸颊绯红的乔办,挥舞着手中的红色钞票。乔鹏冷漠地接过钱,却没有立即出门,而是戴上了一个口罩,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打扫卫生。
扫地、拖地、擦瓷砖玻璃、倒垃圾……很快原本臭不可堪、肮脏混乱的房间完全翻新,干净程度丝毫不比那些小区豪宅差。
乔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吁一口气:“终于弄完了。”
乔办嘴边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叫……叫你去买……你就去买……哪来那么多废话……”
乔朋叹了口气,把之前父亲给的钱放在一条板凳上,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丝声响。
“滴”声一响,暗淡的开机键应声变红,一看就有些年代了的旧风扇缓缓转动,灰尘弥漫。经典的Windows开机音旋律响起,乔朋带上磨破皮了的老式耳机,双眼中反映出屏幕的蓝色光芒。
先玩一把MOBA游戏?算了,还是看一眼动画片吧。
乔朋全神贯注地想要强迫自己把电脑里的动漫内容留在脑海中。然而无论动画中的二次元角色多么帅气漂亮,无论剧情多么跌宕起伏,对于他来说都是索然无味。
视频上五颜六色的一条条弹幕慢慢飘过:“233”“AWSL”“XXX妈妈爱你”……
乔朋冷冰冰的视线逐条读取那些或重复或独特的弹幕,心中一种疑惑油然而生:为什么会有弹幕这种东西应运而生呢?
可能是因为弹幕会引起人们之间的共鸣吧……
为什么要共鸣呢?
因为有的人,是很孤独的……
这时,一个弹窗广告映入乔鹏的眼帘,乔鹏以为又是那种“澳门赌场,现已上线”之类的无良广告,像往常一样移动鼠标去点击它的关闭键……
忽然,一个神秘的标志牢牢抓住了乔朋的眼球,那个标志不是别的——正是“世界之扉”组织的血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