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乌云,笼罩着整片天空。上天在悲鸣,在哭泣。
黑白的遗像立在场地中央,乔朋依旧发型凌乱,依旧胡子拉碴,面带笑意的待在相片里。黑色的长棺材放在前方,白色的帘布遮盖了全场,整个画面似乎都是灰色的,只有遗像两旁的花圈能给予仅有的色彩。
二舅、叔公、大姨……一众乔朋自打出生起就闻所未闻的远房表亲,他们或跪或趴,尽皆伏在棺材上竭尽所能“挽留”,哭得梨花带雨。
乔朋头戴洁白的孝布,腰间系着孝巾,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有清亮的液体滑落。他敢保证那都是雨水,没有一丝是泪水。
乔朋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练哭丧都不会。但他是个实诚人,不会假哭,整场葬礼上他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不知为何,他不是很悲伤。
难道自己就这么痛恨父亲吗?乔朋觉得他是个忤逆不孝的大畜生,居然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一点也不想哭。他“啪”地一下给了自己一巴掌,希望这份疼痛可以让他泪目,可惜失败了。
李竽见状,以为乔朋在自责,不禁想要上前去安慰安慰他,但一个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是阎连科。阎连科穿着黑色的小西装,打着漆黑的伞,叹道:“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杨语纯就站在乔朋背后,她没来由地十分心疼乔朋,乔朋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定是伤心过度的结果。她想劝乔朋振作,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喃喃自语:“乔朋……”
他来回打了自己好几巴掌,无论多么用力,他都哭不出来。乔朋叹了口气,或许他不配当乔朋的儿子,他想了想,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葬礼会场。
雨还在下,雾气升腾。
“对不起,我来晚啦!”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徐风雅。徐风雅身着一套黑色连衣裙,胸口别着一朵白玫瑰,气喘吁吁地冲入会场。
人群中一阵骚动,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大家继续沉浸在哀伤的氛围中。徐风雅自知失礼,自觉地找好位置,默默哀悼。
乔办,他是一个好父亲。
徐风雅悼念了一会儿,到处东张西望,却不见乔朋的身影。她四处询问,杨语纯弱弱地答道:“我看到他偷偷出去了……”
“什么?!”徐风雅吃了一惊,差点没把杨语纯整个人给拎起来,她提着杨语纯的领口,焦急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杨语纯支支吾吾地说:“他说他很快就回来……”
徐风雅一把撇下杨语纯,又飞速地跑离了葬礼会场。
这可是他父亲的葬礼,身为儿子怎么可能会无故离场呢?年幼失母已经对他打击很大了又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鬼知道他想不想得开!
乔朋……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徐风雅这样想着,一路飞奔到公交车站,也不顾身上的新裙子被雨水打湿。
徐风雅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辆公交车。徐风雅上车,又退了下来,边退边自骂道:“靠!忘带零钱了!”
“上来吧!”公交车司机见徐风雅十万火急地样子,笑道:“不收你钱!”
“万分感谢!”徐风雅深鞠一躬,车上一人也没有,她赶紧上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徐风雅刚一坐定,就掏出手机。正当她要开始听音乐时,司机突然说:“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啥?”徐风雅一愣,戴耳机的手停住了。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公交车司机大笑两声,这轻松的笑声把徐风雅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我记得当初还有一个中分头的小伙子跟着你呢!”
“哦……我想起来了!”经司机这么一提醒,徐风雅终于想起来了,这辆公交车可不就是早前她和乔朋一起对战马书的地方吗?
“看你急那样,恐怕你是要追那个小伙儿吧。”司机很快便猜出了徐风雅的目的。“我见他一个人向云城大桥那边去了。”
“嗯……”徐风雅心中大呼不好,乔朋肯定有轻生的念头了,她催促道:“司机能不能求你开快一点!能多快有多快!”
“好!”司机一脚猛踩油门,公交车转了个向,在雨天左拐右拐却不曾打滑,可见司机的驶法熟练,车技了得。不一会儿,就开赴到了云城大桥边。
八年前,这条桥曾因一次特大洪水而断裂,如今这座大桥虽已修复,但还是历尽沧桑的样子。在雨中摇摇曳曳,显得孤苦伶仃。大桥下的云城河,比以往更加波涛汹涌。
徐风雅急忙下车,又是一段小跑,还好她今天没穿高跟鞋。她擦了擦眼镜上的雨珠,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乔朋正站在桥边,颇有自尽之意。
“乔朋!”徐风雅大喊他的名字,马尾辫随风飞舞。乔朋不作应声,徐风雅感觉要坏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召出宫本武藏,宫本武藏“嗖”地一下子便冲向乔朋的背后。
这时,一双带有蓝色气焰的拳头挡住了宫本武藏,是苍天之拳,自从他与乔朋英魂附体后,他的思维就和乔朋完全一致了。乔朋自顾自地说:“不要管我!”
“管你个屁啊!”徐风雅故意激他。“你到底要干嘛?”
“父亲、母亲,我来了……”乔朋在风中凌乱。
“你爸拼死把你救下来。”见乔朋如此不争气,徐风雅不禁怒道:“留你一条命不是给你用来自杀的!”
“本该死的人是我……”乔朋断断续续的话语被风声盖了过去。他收回苍天之拳,脚尖抵住桥边,眼看着就要学习屈原了。
“你自杀是为了什么?”就在这时,公交车司机也从车上下来了,他高声喊道:“我虽然不知个中缘由,但我敢打包票,你是为了解脱,顺便赎罪吧!”
乔朋向前跳江的步伐停了下来,他迟疑了。
司机继续说:“你以为你的自杀是赎罪吗?不!根本不是,那只是逃避现实、逃避问题的表现!你以为你自尽了就可以解脱了吗?不!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一死了之的!如果你投江了,只能证明你是个懦夫!”
乔朋反复用手摩挲脖子,陷入了深长的思考。他终究没有自杀的觉悟,他只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一时接受不了。
父亲走了?
父亲走了!
司机赶忙碰了碰徐风雅,徐风雅缓过神来,立刻让宫本武藏悄悄接近乔朋,上去就是给他一手刀,把他击晕后将他托举回桥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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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头疼……”乔朋慢慢睁开眼,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过了好一阵子才彻底清醒。
他坐起身,头疼得要死,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发现手边贴着一张绯红色的便签,上面写着:好好休息,顺带整理你爸的遗物!记住刘叔叔的话,不要瞎想!
这工整的字迹,是徐风雅没错了。刘叔叔……想必是昨天在桥上相劝的公交车司机。
人一旦冷静下来,细细想想以前自己头脑一热便做的事,不禁觉得可笑,甚至有点想穿越时空踹死曾经的“我”。乔朋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因悲伤过度而失去理智,居然产生了轻生这种愚蠢至极的念头。
罢,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该去好好收拾一下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了,乔朋动身下床,开始整理家里的家什物件,就像寻宝探险一样,每次大扫除都会有新发现。
“这……”乔朋找到一封白信封。拆开一看,粉红色的纸上是潦草的字迹,看样子写信者很想把字写好,却还是写得歪歪扭扭。啊……原来是父亲当年写给母亲的情书啊!乔朋不禁会心一笑,也不细看,小心翼翼地折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