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到了“陛下”的树荫下。
他不是怕武小刚。和武小刚的两次交手已经让他掌握了武小刚的底细,那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李小鲤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怕郑老师。他不想再“闯祸”了,再闯祸到哪里去找爸爸来开会?
他靠在树上,正在这时,蓝眼睛亨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喂,你在这儿哪?”
李小鲤睁开眼睛,看着他:“是你呀?”
亨利说:“我就知道你会到这儿来!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李小鲤闭上眼睛:“没兴趣!”
“你又怎么啦?”亨利说,“我不会带你去乒乓球馆了,这回我带你去一个特好玩儿的地方,真的!我会给你一个特大号的惊喜!”
“得了吧,郑老师已经给了我一个惊喜了。”
“郑老师?谁是郑老师?”
“郑老师都不知道?就是我们班那个‘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还有人叫这么个名字?太可怕了!她送了一个什么样的惊喜给你?”
“她让我明天下午把我爸爸请到学校里来。”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干了坏事,你的老师要在你爸爸妈妈面前告你的状。”
“也就是说,你会被你爸爸打屁股?就像我爷爷打我那样?”
“如果真能被我爸爸打屁股,那我倒愿意每天都被灭绝师太请家长……”李小鲤说着,眼睛红了。
亨利看着他:“你怎么了?”
“问题是我没有爸爸!”李小鲤吼叫起来,“问题是我爸爸早就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小鲤抓起书包,跳起来吼道。亨利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愧疚:“对不起,我应该想到的……对不起还不行吗?”
李小鲤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到底跟着我干什么呀?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亨利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阿里巴巴从来不说请家长的事,哪怕我做了天大的坏事——不过,在我的家庭教师里面,也没有谁敢让我请家长……那你怎么办?”
李小鲤疲惫地抱着膝盖,眼神茫然:“我也不知道。”
“要是你请不来家长呢?”
“郑老师说,她会建议我妈妈让我暂时休学一学期。”
“什么?”
“首先是因为我钻了西门树的裤裆,丢了她的脸。”
“哦,这事我知道,不过,我认为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我,干我们这一行的,就经常有人逼着我钻他们的裤裆,尤其是那些富有的坏人……”
“那不一样,郑老师不能原谅我的是,那是我自己主动钻的。”
“这个么……”
“第二是因为我打了武小刚,武小刚告到校长那里去了。”
“我的天哪……”亨利惊叫着,“那、那……”
“什么这呀那的,反正我也不想上学了……这样也好,我就跟着你,加入你们丐帮吧!到处流浪,我喜欢!”
“那怎么行?”亨利说,“你爸爸在天之灵绝不允许你这样!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爸爸知道了,也绝对不会高兴……”
“怎么,你爸爸不晓得你做了乞丐?”
“这个么,说来话长——我这是迫不得已,你可别跟我学……告诉你吧,我爸也正在为我的事发愁呢,我逃课,他恨不得把我煮来吃了,你没看见他那个恐怖样儿……”
“真的?你爸爸对你教育还抓得那么紧?你爸爸他……他不是一个乞丐吗?哦,对不起!”
“我爸爸……我爸爸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国王嘛,他管理着他那庞大的帝国,本来就够他受的。但是最让他头疼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叔叔巴克利……”
“你叔叔——巴克利?”
“对呀,其实我爸爸可怜极了,他总是要工作,我从来没见他休息过;而且,他还有那么多头疼的人要面对,巴克利总是让我爸爸生气……你不知道,连我都害怕我叔叔……”
“他是个坏人吗?你害怕他?”
“我不知道,总之我很害怕看见巴克利的眼睛,他的目光让皇家花园的玫瑰花都不敢开放,能让南极的冰峰再升高几百米——总之,我一看见他就浑身冷飕飕的……”
“天哪,怎么跟我见了灭绝师太一个样?”
“好了,别提什么巴克利了,还是说你的事吧。你的爸爸,真的就那么重要?”
“废话,谁的爸爸不重要?”
“可是……”亨利迟疑了一下,“可是,我还是瞒着我爸爸跑出来了……”
“什么?”李小鲤大吃一惊,“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就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老是一个人在外面混,原来你是离家出走的!”
“也算是吧,我都出来两个星期了。”
“我的天!”李小鲤惊叫起来,“那你家里的人一定着急死了!”
“不会,没有人关心我,谁也不会在乎,我爸爸根本不在家。他总是不在家。巴克利闯祸杀了邻国的王子,他带着人帮他处理事情去了。”
“你叔叔杀了邻国的王子?”李小鲤瞪大眼睛,“你们家的事情还挺复杂的。那,阿里巴巴知道不?”
“其实,阿里巴巴早就被我爸爸解雇了,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我才离家出走的……”
“哎呀!”李小鲤叫起来,“你们家太麻烦啦!”
“是太麻烦啦!我妈妈说,从小我就生活在一堆麻烦中间,她都快麻烦死了,为了躲开麻烦,她带着一帮随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妈不管你啦?”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怎么比我妈还麻烦?”李小鲤嘀咕着,“她真不管你啦?那你做作业需要签字的时候怎么办?”
“签字?阿里巴巴没让我签字。”
李小鲤站住了,严肃地看着他:“那好,现在,你马上照我说的做:立正!向后转,起步走!”
亨利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干什么呀?”
“回家呀!你赶紧回家去,否则我不跟你玩了!”
“我现在回去干吗?我还有很多事儿没做完呢!”
“什么事没做完?你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会有多么着急,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晓得家里一定是人仰马翻了,我姑姑肯定哭死过去一千回了,在家里只有我姑姑对我好……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他们的唯一希望,还是整个王国的唯一希望,他们平时看管我比你们监狱里看管犯人还要严格,所以我才不想回去,压力太大……没关系,反正我死不了……”
“那不行,我可不想让你爸爸找到你的时候把气撒在我头上……你快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亨利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吧,你要我回去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呀?你怎么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你跟我来!我答应你,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马上回去!”
李小鲤无可奈何,跟着亨利绕着林子走了几分钟,来到一棵歪脖子树下面,那树长得好怪,树叶都往一边长,看上去像个历尽沧桑的、正在咳嗽的老爷爷。两个人坐下来,李小鲤说:“你带我到这儿干什么?”
亨利在他破破烂烂的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神神秘秘地笑着,说:“给你!”
“这是什么呀?”李小鲤接过来一看,那盒子是黑色的,镶着淡金色的花边,还挺精致的。
“这里面有三根火柴,它们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只要你在划燃的时候许个愿就行。”
“什么?”李小鲤望着里面那三根小小的火柴瞪大了眼睛,“拜托,你是外星人吧?都什么时代了你跟我玩这么弱智的游戏?”
“哎呀,我不会使你的坏啦!你不是想要一个爸爸吗?
只要你把火柴划燃,默念一下你的心愿,你爸爸就会出来的!”
李小鲤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走。
亨利连忙一把抓住他:“真的,我不骗你!来,你划一根吧!”
李小鲤站住了:“你是不是《格林童话》读多了?现在不是格林兄弟俩那会儿,那时候所有古老的愿望都能实现,可惜你没赶上。”
“有个诗人说过,只要你相信了你自己编织的童话,你就会变成童话里蓝色的花。”
“这个诗人八成有神经病,要不就是那个侏儒,像彼特·潘那样,永远长不大。”
“我知道我不可能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你想不想长大?长大多麻烦呀!”
“我跟你不一样,我要赶紧长大,长大了我就可以离家出走了。”
“有时候离家出走并不太好玩,等你出了门你就知道了。”
“你干吗一副我妈妈的腔调?就你能!得,我走了!你自己玩儿吧!”李小鲤拔腿要走。
“你等等!你还别不相信,告诉你吧,这是一盒魔法火柴,是阿里巴巴从阿拉丁那儿弄来的!灵得很!”
李小鲤嗤之以鼻:“又在吹牛了。”
“我没有吹牛,真的,就是那个拥有神灯的阿拉丁,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的,阿拉丁呀,《天方夜谭》里面的!阿拉丁可酷了,他是个大富翁,他有十张飞毯、八双飞靴,还有好几个专门装妖怪的魔法瓶子……”
“我不知道!就你读书多!臭显摆!”
“我也不想读那么多的书,哪个傻瓜才愿意主动读书!
还不是我爸和阿里巴巴逼的……你坐下来嘛,听我说……阿里巴巴那年到天竺去徒步旅游,路过我们那儿,他对我们那儿的七色花着了迷,就住下来不走了。七色花可是我们国家的特产,全世界只有我爸爸的花园里才种着五棵,那是一种所有的人都渴望见一见的无比珍贵的花,要三百年才会开一次……”
亨利眼睛望着天空,仿佛在回味着无比遥远的往事。李小鲤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不烫呀?”
亨利不理他,继续说:“那时候阿里巴巴还是一个喜欢写诗的阿拉伯青年,碰巧我爸爸也喜欢诗歌,就把他请到家里去好吃好喝养着他,还准备赞助他出一本名叫《你朦胧我也朦胧》的诗集。阿里巴巴什么事都不做,整天躺在我爸爸的空中花园里,拿着一张纸对着太阳呀、月亮呀、星星呀,还有那些刚刚盛开的蝴蝶花,喋喋不休地说话,没完没了,还在纸上画无数的埃及文字,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去过埃及……除了我爸爸,大家都把他当疯子……后来他住烦了,诗也不写了,还说什么‘不自由毋宁死’!有一天,阿凡提到我家来找我爸爸下围棋,他竟然把阿凡提的毛驴给偷走,出门旅游去了。阿凡提丢了毛驴,气得半死,后来还是我爸爸给了他两百个金币,他才没找阿里巴巴算账。你绝对想不到,阿里巴巴那老小子运气真不错,也就是从我家里出走的那一天,他在路上就遇到了四十大盗,他偷偷跟在强盗后面,从山上偷看,得到了四十大盗藏宝的密码……”
李小鲤瞧他说得眉飞色舞,接口道:“这个我知道!
不,地球人都知道,不就是‘芝麻开门’吗?那么原始幼稚的密码,亏那些笨蛋强盗还用,难怪财宝会被偷走!如果他们在中间加点英文字母或者是西班牙文,别说阿里巴巴,就连我也猜不出来。”
“估计阿里巴巴没学过英语,那时候还不像现在,不强求非要学外语,哪像你们这儿,所有的中国小孩说英语比人家英国孩子还勤奋。阿里巴巴就念了那么一句‘芝麻开门’,就发大财了……可是阿里巴巴小气得很,我给了他好多金币,他才给了我这么一小盒火柴,不过这种魔法火柴灵得很,真的!我想,它一定能帮助你!”
李小鲤叹了口气:“我宁愿坐在这儿听你胡说八道,也不愿意当你的实验品。”
“好了,你就当是玩个游戏好了,你只需要把眼睛闭上三秒钟,只需要三秒钟!来呀,求你了!”
李小鲤看着他热切的眼光,只好说:“真是的,怎么会碰上你这样的小赖子——好了,我闭上了,要是我爸爸没出来,我再跟你算账……”
李小鲤说着,“哧”的一声划燃了火柴,闭上眼睛,心里嘀咕着:“管他什么神经病,管他什么小赖子,爸爸,你快出来吧,帮我应付郑老师……”
正在这时,他眼前突然升起一团红雾,大脑里传来一阵轰雷一样的炸响,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