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银色游龙的到来,生生击碎山贼们的痴心妄想,也打断了严梅慷慨赴死的决心。
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并排而站的四个山贼,脑壳被一枪贯穿,继而被挑烂的血腥场景……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些衣衫褴褛的贪婪之徒已经变成了一具具残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泪眼婆娑的身影。
“大小姐……我”严梅艰难地开口,没说完便被言嫣打断。
“不必忧心,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安心休息就好,之后还有好多事要你帮忙呢”
“嗯”严梅轻轻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站在不远处戒备的赵飞燕原本不忍打扰言嫣,可一看到她咬紧嘴唇忍泪的模样,便于心不忍,走过去小声安慰道:
“她的内伤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太多,流血过多,淮胜军的金创药对外伤十分有效,言妹妹不必担心”
“我没事”言嫣抹去眼泪,转头问王山虎:“王大哥,担架还要多久才能弄好?”
接下来几乎全是山路,驴车是不可能搭乘了,只能做一个担架抬着严梅赶路。
王山虎一边拆驴车上的木板,一边回答:“最多半刻钟”
“好”
“你的伤如何了?”言嫣朝赵飞燕问询。
“并无大碍,不过是些皮外伤,跑得太快刹不住摔的”赵飞燕尴尬地笑起来。
言嫣红着眼眶握起她的双手,赵飞燕愣一愣,两人四目相对。
“可是……你的脸……我……”
一道血痕横在赵飞燕的左脸中央,一直延伸到耳后,伤痕并不深,可看着十分明显,即便在这黑夜中。
要知道,女人的脸若是花了一星半点,在这种封建礼教时代与毁容并无二致,怎么可能像她说得那么轻巧?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赵飞燕握紧言嫣的双手,言语恳切道:“相比起国家大事,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不愧是巾帼英雄,见她这么干脆,言嫣也无法独自神伤下去,只得接受她的这份好意:“抱歉,还有……谢谢你”
抱歉为的是赵飞燕的牺牲,道谢自然是为了她奋不顾身营救严梅师兄妹两人。
“无须道歉,更不用谢,应该的”
赵飞燕的这番话是真心的,言赤心还在知府衙门拼命,她付出的这丁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
继续这个话题毫无益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视线移向言嫣斜背后的另一人,言嫣知道她在看什么,跟着转身望着同一方向。
“你有何打算?”赵飞燕低声问道。
“哼!当然是揭穿狐狸精的真面目!”
言嫣思考了片刻,转身去到正坐在大石头上歇息的陈思思身边,居高临下狠狠瞪了她一眼。
陈思思从石头上站起来,两人互相打量起对方来。
三年没见,两人的变化都十分巨大,言嫣不再是个黄毛丫头,而陈思思也成熟到令人发指。
言嫣比陈思思高半个头,看上去大约1米55的娇小身材,给人的感觉相当小鸟依人,虽然脸上都是泥垢,但并不能够遮掩住她精致的五官,再加上那让人心生妒忌的两轮凸起,完全就是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童颜巨咳,狐狸精大多都是这种配置。
言嫣对此恨得牙痒痒,比自己大的赵飞燕也就算了,她明明比自己还小三岁,竟然还比自己的凸出辣么多?这叫言嫣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情敌这重身份,言嫣原本以为两人之间会有一场位于紫禁之巅的世纪对决!流程大概是酱紫:
互相看不对眼->轮流用十八种语言互相放狠话->吐口水->扯头发->撕衣服->上牙齿->被分开->回到第二步,流程不断重复直到先有一方倒下为止。
嗯,果然是一场惊心动魄不死不休的巅峰对决。
可事情并没有按朝着预期发展,陈思思根本没有生气或者打算回敬的意思,反而露出微笑行了个万福礼,起身的同时微微抬额,带着银铃般的娃娃音感谢道:“你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哼!若不是因为你,赤心又怎么会以身犯险?你不必假惺惺装好人了!”
“一码归一码,这事我的确需要谢你”
言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简单,绝不能对她掉以轻心,于是在心里揣摩对方的意图,过了一会,言嫣才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甘愿舍弃性命也要救严姐?”
“因为我不想被带回去”陈思思仿佛根本不用思考,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言嫣刚问完她立马爽快回答道,只是这个回答完全出乎言嫣的预料。
“你什么意思?”言嫣心想,她不是想陷害言家,然后借着机会诬陷赵家谋反的么?
待在这里当个囚犯对她有什么好处?坐实言家谋反的实据么?
可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做筹码,也太拼了吧?
“这事说来话长,刚才的令箭能看见的恐怕不止你们,我们怕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那就长话短说!”言嫣怒了,冲陈思思大喊。
被如此对待,可陈思思还是没有生气,仿佛她的脾气都被消磨没了,叹息一声幽幽道:“与言姐姐你们一样,我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家人”
————
距离言嫣以北数十里外的胭脂镇,高邮湖于夜色之下显得格外清澈,可守城的士兵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仍在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忠职守,一丝不苟地巡查每一个可疑之处。
城外半里,大树干背后,两名穿着黑色夜行服的壮硕汉子同样一丝不苟的记录着卫兵的动向,试图从中找出漏洞,以图后事。
“军纪真严啊”其中一名黑衣人轻声叹息道
“是啊,都三更半夜了,守卫仍然能如此一丝不苟,毫无偷袭的空隙,实在是令人敬佩”另一名同伙附和道。
“不仅如此,换防时的查验也尤为严格,想要安插人手怕是不太可能……这也太夸张了吧?”
“七师弟你这是何意?”
“虽说这大青山匪患严重,可数百年间也从未发生过山匪攻城的事吧?半夜都这么勤快,莫非是收到了情报?”
“嗯……这么说来的确有可能,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麻烦了”
“对啊,胭脂镇地势高,城墙又厚,再加上那十几门大炮……我说师傅他老人家真打算夜袭么?这情况恐怕没个五千人都别想拿下”
“师傅提前安排了人假扮商贾,到时候只要里应外合,胜算还是挺大的”
“可是万一他们真提前得到了情报,这很有可能就是个陷阱啊!师兄,我可听说了,下午的时候师傅带人截了三批传令兵,南边的事恐怕已经暴露了吧?这事别说我乌鸦嘴,真悬了”
“……你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撤啊!现在搁置计划,双方还不至于闹僵,我算是看清楚了,人家淮胜军与咱们靖东军那一群少爷兵真不一样,潜伏的这十数日期间碰到的山匪哪个是好惹的角色了?都死伤了好几十人了!师兄你想想看,这淮胜军屠匪如猪狗,相比之下我们的战斗力真是堪忧啊!”
“闭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你朱七有何益处?师傅自有分寸,哪里容得你置喙!”
朱七人刚想争辩两句,突然冲出一人,将他们吓了一跳,立马抽出佩刀警觉起来。
“什么人!”
“两位将军,是我!”
朱七眯起眼睛分辨那正在走来的黑影,看清了是自己一名亲兵,皱眉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不应该守在后头么?”
来人朝两人拱拱手,轻声道:“徐总教头他老人家来了,让您两位一起去相见”
“啊?他老人家……有说是怎么回事吗?”
来人摇摇头:“不清楚,只说是要集合人手往南去,听人说好像与那位月华郡主有关……不说了,还有其他人要通知,两位师兄赶紧去吧,在三棵大槐树那边”
说完,来人便急匆匆离开,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月华郡主……”朱七低声念叨着
“走吧,别多想了”
朱七呆呆地望了眼在前头先行一步,那个在夜幕之下显得略有些生疏的背影,叹息一声才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