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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走基层路遇奇女子 乘客车亲睹不法人

话说冯江提了提包,刚在省委宿舍的大门外一站,便有一辆出租车“嘎吱”一声停在他身边。司机跳下车来,把后门打开,把他的提包和挎包拿过来放到后排座位上。他正要上车,司机突然拽住他的胳膊,“乒”的一声把后门关上,把前门拉开,把他让到副驾驶座位上去,又“乒”地把门关上,然后从车头转过左边来,坐到司机座位上,把门关上,扭头问:“老同志,你是要出远门的吧?是到火车站,还是到长途汽车站?”

冯江听到一串银铃般清脆而温柔的声音,不由得一震,扭过头来审视这个司机的面孔——原来司机是个女孩子。因为刚才他的神还留在马如凤身上,天色还不太亮,再加上女司机留着男孩的短发,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司机是个女孩子。此时,他盯着女司机的面孔,一时答不上话来。

“咯咯咯……你是不是怕我了?我又不是《西游记》里的妖精。你要想看我,那我就暂时不开车了,让你看个够!”女司机边说边把面孔又向冯江移近了一些。冯江立即感到自己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把头转正了,说:“上车时我没有看出你是个女孩子,你十几岁了?学会开车几年了?操作熟练吗?”

“咯咯咯……你要是认出我是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上我的车了?原来你是担心我不会开车?告诉你吧,我今年二十八岁,十八岁就拿到了驾证,整整开了十年车,跑天津,赴上海,到广州,往桂林,闯荡了大半个中国。请你一百个放心,坐到我的车上,保你安然无恙。”

冯江又扭过头去审视了一下,说:“不可能吧,我看你顶多二十岁。”

女司机说:“不信?不信就算了。请问老同志,你要上哪儿去?”女司机有意转移了话题。

“到乐州市,去火车站吧。”

“咯咯咯……现在什么社会了,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益。像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哪有坐火车的。坐火车要五个小时,坐汽车两个半小时。你是愿意坐五个小时,还是愿意坐两个半小时?”

“那我就坐汽车好了,请你送我到长途汽车站吧。”冯江觉得女司机说得很有道理,是自己落伍了。

女司机右脚一踩油门,车向左转个弯儿,驶入幸福大街,风驰电掣般飞驰起来。

“老同志,我会看相。我给你看看相吧。”一阵沉默后,女司机扭头打量了一下冯江,找到了新的话题。

“你年纪轻轻的,还会看相?”冯江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孩有意思,活泼开朗,出语惊人。虽说自己从来不讲迷信,不信鬼神,但一路也无他事,不妨跟她聊几句。于是说,“那你就看看吧。”

女司机一本正经地说:“老同志,你现在是不掌实权的务虚干部。但是我看你气宇轩昂、气度不凡,你会很快出任大官。”

冯江笑了笑说:“前一半你说对了,我现在没有一官半职。后一半说错了,我都五十岁出头了,怎么还能当了大官?”

女司机笑道:“我送你两句话,请你记住,不久必应。”

冯江问:“两句什么话?”

女司机说:“你是大智若愚,大器晚成;眼下发迹,仕途无穷。”

“何以见得?”

“我断定你是做大官的,可做到五品以上到三品的官。你从省委宿舍院里出来,背了挎包,拎了提包,可见你是要到基层去调研。但你不带专车,不带秘书,又是知天命之年,可见你身负重任,微服私访。你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女孩说着,又调侃起来,“我懂得相人术,研究了成百上千人的面相,才锻炼出了这样的眼力。简言之,即:观其骨,察其神,审其气,听其音,便知其一生。详细说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请教老同志尊姓大名,愿意告诉我吗?”

冯江当然能分辨出女孩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他觉得这女孩真有意思,于是也调侃起来:“本人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冯,两点水马字冯,名江,三点水工字江,叫冯江。”

“你在省委工作?省委有几个叫冯江的?”这回轮到女孩惊奇了。

“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个。”冯江笑着回答。

女司机突然把车减速下来,一下子改变了称呼,惊奇地说:“您就是冯江?!我看过您的不少文章。今日见到您,认识您,小女子甚感荣幸!”说着把车开到慢车道,继续说,“我冒昧地向您提个要求,小女子愿拜您为师,以后您凡在省城用车,就给我打手机,告诉我您在什么地方,我会立即去免费为您服务。还有,我也爱写点东西,今后我写出来了,也请您免费为我改稿,可以吗?”

冯江笑了笑:“给你提点意见可以,给你当老师、改稿,那不敢妄为。”

女孩说:“那好,这是我的名片。”说着顺手递过一张名片,“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冯江接过名片一看,感到新鲜惊奇。这不是一般的名片,而是一张新颖精致的彩照,左边占二分之一的版面印着一个女孩的头像,留着男孩般的短发,圆脸,端庄而秀丽,显得天真烂漫,特别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清澈而睿智。名片右面上边印着两行小字,是李白的一句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诗句挨过来,印着两个较大的隶体字:高傲。冯江心想,这大概就是这位女孩的名字吧,怎么取这样一个名字呢?名字下面是手机号码。整个背景是一挂气势磅礴的瀑布,名片的纸质特别高档,细腻而坚实,像一张卡。“这是个特别的女孩。”冯江心里暗想。

此时,女司机将车子开得悠然自得,她正在等待着冯江对她的名片的评价。

果然,冯江发言了:“这‘高傲’两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你的名字?”

“咯咯咯……既然我给您的是我的名片,那当然就是我的名字了。”高傲爽朗地笑道。

“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顾名思义,你一定是很高傲的了?”

这回姑娘没有笑,而是严肃地说:“是自我命名,而且我也就是挺高傲。冯老师,我今年二十八岁了,将要进入而立之年。猛回想,二十八年好似白驹过隙,就是一瞬间。但细细想来,我的二十八年又很漫长。我小时候,爸爸给我起个名字叫高谦,我爸妈就喊我谦谦。当时,我以为我的名字是甜甜,心想爸妈把我当成一块糖。等我长大了,读书了,上初中的时候,才懂得了我的名字是谦逊的意思。我一看到我的名字,就和谦逊、谦虚、谦让、谦辞这些词联系在了一起。我觉得凡是表现谦虚的人,都是虚伪的、不真实的、做作的。我认为一个人、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就应当有傲气,有傲骨,有傲风。高傲本是一个贬义词,我却把它看成是一个褒义词。我觉得高傲并没有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的意思。”

冯江听了女孩的解释,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这个解释不确切,便脱口而出:“你这种解释是否有点强词夺理之嫌?”

高傲反问道:“冯老师,我问您,您认为强词夺理这个词,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冯江说:“当然是贬义词啦!”

高傲说:“我认为不对,人们都把‘强词夺理’这个词理解为胡搅、狡辩,好像是明明没理,硬说有理的意思。我不这样认为,所谓强词夺理,就是要想方设法找到理由,把理夺过来。比方我们和外国人谈判也好,原告被告包括双方的律师在法庭上辩理也好,必须准备好大量的强词才能夺得理,难道用弱词能夺得理吗?还不是强词者胜,弱词者败吗?”

冯江听到这里,“呵呵”一笑,纠正道:“姑娘,‘强词’的‘强’念三声,强辩、狡辩的意思。”

高傲不屑一顾:“我才不管念几声,反正我是这样理解的,把看似没理的辩成有理的才是真本事。”

冯江听了又“呵呵”一笑,觉得这个女孩确实有一股傲气,有一副傲骨,开始对她刮目相看:“高傲姑娘,我虽然还不很了解你,但从你的一些见解说明你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其实你并不是不谦虚的人,但你也不是故作谦虚的人。你刚才知道了我的名字,就想拜我为师,想让我给你改稿,这就是你的本质。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随波逐流、随声附和的人,这也是你的本质。这样吧,今天,我们算是认识了,你就叫我老冯吧,等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讨论一些问题,这是很有益处的。高傲姑娘,你的名片很特别啊!”

“冯老师,这个名片,实际是我的照片,我共制作了十张,准备把它送给我的亲人和挚友。一般的人我当然不给,直至现在,我只送出两张,一张送给我的老父亲,一张送给您。要不是知道您是冯江,我肯定不会送给您。”

高傲把冯江送到汽车站。车子驶进了一个广场,广场四周停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轿车,叫喊声此起彼伏,一片嘈杂混乱。

“小高,我该给你多少钱?”冯江准备下车,问高傲。

“咯咯咯……冯老师,您真是个老学究。您能认出我的车是什么车吗?我的车并不是出租车,我本人并非出租车司机,哪有开着丰田车去跑出租车的呢!但我有时候也跑出租,是闹着玩的,也是为了接触社会,了解社会。我刚才是送个朋友返回来,路过省委宿舍大门,看到您背着挎包,拎着提包出来,心想一定是打出租的。结果我们有缘,我认识了您冯老师。冯老师,最近我写了一部书稿,想让您修改润色一下,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愿拜读你的大作,但谈不上修改。等我下乡回来,给你打电话。”

高傲把车停在路边上的停车位内,立刻有个衣袖上戴着红袖章的老头过来,撕下一张票,要了两元钱走了。高傲下了车,把车后门打开,拿出挎包交给冯江,自己拎了提包,说:“冯老师,跟我来。”

高傲领着冯江往前走,途中有许多司机、售票员上前问“去哪?”“去哪?”

高傲也不答应,自顾自领着冯江径直走到一辆依维柯轿车前,车子的前挡风玻璃里摆放着一块牌子,上写“开往乐州”。一个女售票员立刻过来问:“是去乐州吗?有座位,请上车,马上就走。”

高傲看到副驾驶座位还空着,就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喊道:“冯老师,冯老师!”

此时冯江已上到车上,在车门前站着。高傲招呼道:“下来,下来。”

冯江下车来,高傲把他拉到副驾驶座门前,让他上去,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冯江说:“这不是售票员的座位?”高傲道:“你别管,只管坐着就是了。”说着“乒”的一声把门关上。

女售票员吆喝了一会儿,返回车前。高傲对她说:“副驾驶位上坐的是我的老师,请你多多关照。”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售票员,“票钱我给你,车票你给他好了。”

售票员说:“你尽管放心好了。”

高傲又到车门前说:“冯老师,祝您一路平安,后会有期,再见!”还未等冯江说话,高傲已旋风一般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高傲走了,冯江陷入了沉思:这女孩,开朗、大方、豪爽,男人的性格!她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跟我一见如故?……一连串的谜团解不开。

又有一位戴红袖章的老头走了过来,高声喊道:“时间到啦!快走!快走!”冯江回过神来,看到售票员掏出一张五元钞票递过去,说:“老大爷,买一盒烟抽吧,还有几个空位呢,让我再等几分钟就走。”老头把钱装入口袋,转身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车厢里又上来十多个人,座位全坐满了,售票员又打开几个马扎,放到门边的空隙处,让几个站着的人坐下。还有两个人站着,连马扎也没有了,售票员就让他们坐到机器盖上,并说道:“到古城就有人下车了,将就一会儿吧!”

车子启动了,徐徐开出车站。又有几个人摆手拦车,车停下来,售票员打开车门说:“没有座了,愿站着就上来,到古城就有座位了。”四五个人上来,靠门站着,车子一开动,站着的几个人倒到后面去,跌到坐着的人身上。坐着的人“哎哟,哎哟”叫喊了几声,也就没事了。

“买票!买票!”售票员开始售票。冯江掏出钱来要买票,售票员给冯江一张票说:“你的票送你的那位女孩买了,你把票装好回去报销吧。”

冯江把票接过来,装到口袋里,心想,再见到高傲时,一定要把钱还给她。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白坐了她的车,哪有再花她钱的道理!

车子减速爬坡了。前面是一座大山。嘈杂的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偶尔听到几声呼噜声,冯江由于昨晚睡迟了,今晨起得早,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王老师,是您吧?听说您到美国看儿子去了,是多会儿回来的?”一声尖利的问话声把冯江惊醒,全车打盹的人也睁开眼睛,目光聚焦到冯江背后座位上的一位年轻人,他旁边隔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位戴眼镜的老者。老者闻声回过头去,也惊喜道:“咦!是小刘,你也坐在这辆车上?我是前天才从美国回来,今天要回咱们古城县。”

年轻人又问:“王老师,你在美国住了多长时间?你儿子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老者道:“住了两个多月。我儿子每月能挣一千五百美元,合咱们人民币一万多元。”

年轻人听了,带着非常羡慕的眼神又问:“哎,王老师,你带回多少美元来?兑换给我一百美元吧!现在银行是一百美元兑换八百元人民币,市场上一百美元就可兑换一千元人民币。你按银行兑换率换给我一百美元,行不行?”

老者道:“我身上只装有十几张,就换给你一张吧。你也不要按银行兑换率给我,只给我五百元人民币就行了。谁叫咱们是师生关系哩!”

青年很快从衣兜里掏出五张百元的人民币,探着身子给老者递过去。老者也掏出一张外币递过来。

年轻人把外币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问老者:“这美元上还印着一个头像,你知道这是谁的像呢?”

老者道:“这还用问?那是华盛顿的像,美国建国的第一任总统。美国人可崇拜他哩,就和我们的人民币上印着毛主席像一样啊。”

此时从车厢后面挤出一个中年人来,走到老者侧面说:“王老师,也换给我一张吧!”

老者为难地说:“我不认识你,怎么能换给你?要换是按国家兑换率,一百换八百。”

中年人说:“我比他多给你一百,按六百换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抿出六张来递给老者。老者接过来,也给了他一张外币。中年人边往后面挤边说:“这张美元我回去就能换一千元,还能赚四百元哩。”

此时,车厢里又有几个人,要求换美元。老者无奈地说:“换给你们吧,也让大家开开眼。”陆陆续续的,有不少旅客找老者换钱。

一会儿,老者说:“不换了,不换了,我总共才装了十来张,都换出去了。”

冯江觉得此事蹊跷,低声说了句:“让我看一下是不是美元。”正要站起来过去,突见司机伸出右手,一把将他按下去,又抽回右手在自己嘴上按了一下,示意冯江不要说话。

客车爬上了大山,正在山顶的公路上疾驰。突然,在一个拐弯处出现了两个警察招手示意停车。“嘎吱”一声,“咯噔”一簸,司机来个紧急刹车,全车乘客都向前一俯。只见司机门前站着一个穿着崭新警服的瘦高个警察,拉开司机的车门向司机要驾驶证、行车证。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小本子让他验看。另一个有粗没高,体型像麻袋一样,也是穿着崭新警服的矮个子警察过来拍打车门。女售票员把车门拉开,矮个子警察上了车,用手指点着清点人数:“一个、两个、三个……整整超载了十个人。”转身对着门前的售票员说,“罚款五百元,交钱!”

女售票员说:“哟!好面生,你俩是新调来的吧?我们在这条路上跑两年啦,交警队的人都认识我,你二位不认识我,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说着从皮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边给边说,“拿着!你俩中午喝酒去吧。”矮个子警察瞟了一眼钞票,冷冰冰地说:“别来这一套,五百元,一分不能少!”说着把手伸出来,就像乞丐要钱的样子,等着售票员给钱。

“师傅,请你高抬贵手,少罚点可以吗?”售票员央求道。

矮个子警察说:“开票不开票?不开票可以照顾,罚三百元。”

女售票员又掏出一张百元钞,把两张钞票装到矮警察的衣兜里说:“开什么票?快请你下车吧,等我以后赚了钱,不愁补报你们的。”

矮个子警察下了车,过去对瘦高个警察说:“照顾他们了,让他们去吧。”

司机把本子收回来,客气地对两个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俩是哪个交警队的?我看一下你们的工作证。”

瘦高个警察发了火,吼道:“怎么,不服?下来,下来,跟我们去一趟!”说着一把将司机扯了下去。

司机也大声说:“你们扯我干什么?我开车去你们交警队。”

女售票员很快下了车,过去赔着笑脸对警察说:“请把他放开吧。”转头又对司机说,“二保,二保,听我的,快上车去,旅客们等得有意见哩!”边说边把司机推上驾驶室。

司机不服气地大声喊着:“我看他俩都是假警察,我非到西岭交警队问清楚不可。”

女售票员向两位“警察”摆摆手,转过车右面上了车说:“二保,二保,走,听我的。”大家一看,两个警察骑一辆摩托车朝反方向飞驰而去。

冯江目睹了这一切,转过身去对女售票员说:“我觉得还是司机说得对,应该到交警队查问一下,我看他们就是假警察,即便是真警察,他们不开收据,两百元就会装进个人腰包里。”

女售票员无奈地说:“师傅,你说得对,警察可能是假的,钞票也肯定装进了他们的腰包。但是,我们不能去查,为什么?只怕假警察是真警察指使的,那两身新警服,还有那辆摩托车,只怕都是真警察给的。揭发出假警察不要紧,得罪了真警察可不得了。再说,这两个假警察肯定是这条道上的地痞,咱惹不起。他们脱掉警服要欺负你,更厉害,你也不能咋!”

车厢里的乘客七嘴八舌地说:“说得对!说得对!”“有道理,有道理。好人能惹起,坏人惹不起。快走吧,如今这事多着呢。”

司机一声不吭,他不得不服气,发动了车继续向前开。

冯江心里想,这个女售票员很成熟,很有经验,真不简单。不过,这样不是助长了这种恶劣风气吗?

大约行驶一个多小时后,客车到了古城,马路上有五六个人伸手拦车,女售票员说:“古城有十六个人下车,让他们上来吧。”司机停了车,有十多个人下了车,又有五六个人上了车,客车又徐徐向前驶去。

还没有走出一公里,后面又有两个人骑着摩托车追来了。摩托车开到客车前头,停了下来。大家一看,两人袖子上都戴着红袖章,上面印着白字“古城运管所”。

司机停下车来,伸出头问:“有什么事?为什么要堵车?”

戴红袖章的人说:“你要在古城拉人,就要去古城汽车站,由汽车站卖票,我们收百分之十的手续费。你们怎么能在马路上拉人?罚款一百元,交了钱放行,不交就回我们运管所。”

司机说:“我在这条路上跑了两年了,咋不知道有这规定?”

戴红袖章的人傲慢地说:“这是新规定,规定了还不到一个月。”

女售票员下车去质问:“你们也没有贴通告,我们怎么能知道?这次你们就放了我们吧,下次一定回到车站拉人,再犯了你再罚款,还不行吗?”

“不行!”两人一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

女售票员只好从包里取出二十元钞票给那俩人:“买两盒烟抽去吧,让我们走。”

“不行,再给二十。”

女售票员没有办法,又从包里取出二十元,交给俩人,才被放行。

女售票员上车后说:“今天真倒霉!走吧,再走两公里就到了咱乐州地界了,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客车继续往前行驶。

车厢里一位刚上车的乘客说:“我是古城人,我还不认识他俩!他俩都不是运管所的,那个年纪老的叫刘三毛,讹骗了人一辈子。那个年轻的叫狗蛋,看守所里进出得都没数了。”

车厢里乘客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这世道,好人不能活,坏人没人管。”

“公检法那么多人,连社会上黑皮也管不了,杀人放火的就更不用说了。”

“还是没人管嘛,在农业学大寨的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坏人。”

客车过了古城县不远,车上那位“从美国回来”的老者和他的学生,还有第二个换“美元”的中年人都下了车。这时司机才转过头来对冯江说:“老师傅,你大概多年不出门了。现在这世道,出了门遇到别人的事不能问,不能管,一问一管就要吃大亏。刚才那三个人是一伙抢贼、骗贼、哄贼。我敢肯定他换给人们的不是美元。你要是今天揭穿了他们的把戏,他们非把你拉到车下打个半死不可!”

冯江猛醒,“啊!”地叫了一声,心想,这伙骗贼!

有个换了美元的乐州人,听司机说了,急忙把自己换到的“美元”掏出来,让冯江看。冯江一看便说:“这哪是美元!是越南币。我前些时候到越南参观,还拿回来一沓呢。上面印的头像哪是华盛顿,是胡志明。越南币又不值钱,一百元人民币可以兑换越南币两万五千元,看你们吃了多少亏!真是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

又有几个掏出“美元”的人说:“唉,又上当了!”

客车进了乐州境内,车上又下了几个人,车厢里的人少了点。女售票员一路上都是站立在车门前。冯江扭过头不好意思地对女售票员说:“你站了两个多小时了,累了吧?真对不起,过来歇会儿吧。”说着站起来准备腾位子。

“不用,不用。站惯了,也就不觉得累了。再说现在车厢里有空位了。”女售票员说着,顺手拿过一个马扎坐了下来,“师傅,你是哪里人,到乐州去做什么?我看见你很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冯江回答:“是吗?我想找一个人,不知你们认识不认识?”

女售票员问:“你去找谁?说不定我们认识。”

冯江道:“一个叫李魁的老干部。他当过兵,后来转业到乐州市委当副书记,已离休多年了。”

“你找他有什么事?”女售票员惊奇地问道。

冯江随口说:“他是我父亲的老战友,我父亲在世时常常说起,让我抽空去看看他。但我一直工作忙,没有来过,现在不忙了,专程来看望他。”

女售票员听后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过一会儿,冯江听到女售票员低声抽泣起来,大吃一惊,莫非她就是……急忙问道:“妹子,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女售票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地说:“李魁就是我的父亲,他过世已经二十多天了。呜呜呜。”

“什么?那你就是他女儿了!我姓冯,叫冯江。你呢?”

“我叫李小溪,是我父亲最小的女儿,这个开车的司机,叫赵二保,是我的丈夫。”小溪基本上止住了哭声。

司机赵二保两个多小时没有说了三句话,看来是个寡言少语却能实干的人。一路上的事情全靠李小溪照料处置,他只管专心致志开车,现在听到冯江和小溪的对话,马上插话道:“要不是小溪多嘴问你一句话,我们打八架也不认识。今天,就到我们家吧。”

二保一句话点醒了小溪,马上接过话茬说:“一会儿就到乐州了,到了乐州市区我们让乘客们下了车,就回家去。”

冯江有点不解地问道:“你们家不是在市区?是在哪儿?”

小溪道:“我们家在北郊区的李家湾,离市区还有五十里。”

“你母亲身体还硬朗吧?她也住在李家湾?”冯江关心地问。

“还好。李家湾是我的老家,父亲离休后,我们全家就回老家住了。”

冯江又问:“你兄弟姐妹几个?”

小溪说:“我有三个哥哥,我爸就我一个女儿。”开始,全车乘客都在静静地听他们的对话,不一会儿开始有人沿路下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溪拿出了五十元钱伸到了冯江面前,说:“冯哥,快把这钱装起,现在认识了,怎么能让你买票呢!”

冯江摇头:“买就买了,以后坐你的车当然不会买票了。”

二保转过头来说:“不行,不行,快装起来,咋还能收你的钱。”

冯江看看拗不过他们,只好把钱收起来。

此时客车已驶入市区,在一处较宽阔的广场停了下来,乘客们都下了车。

冯江心想,一定要给小溪妈买些礼物,就对小溪说:“小溪,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给伯母买点糕点什么的,一会儿就来。”

小溪拉住冯江的胳膊说:“不用,不用,我妈不爱吃零食,你好好地坐在车上,我去买点菜,一会儿就来。”

冯江挣扎着要去买,小溪不让。二保说:“你就让他去买吧,也是他的一点心意嘛。冯哥,你可要少买点,买多了也没人吃。”

小溪放开了冯江。冯江心里想,二保真是个实在后生。

小溪对二保说:“你把车上打扫一下,我去买点菜。”说完就去了。

二保把车厢打扫完了,小溪也提了两大食品袋的肉和菜回来了,却仍不见冯江回来。小溪把东西放到了车上,又下车要到副食商店去找,却见冯江两手抱着一个纸箱,后面跟着怀里抱着两个大纸箱的商店经理走了过来。商店经理一见小溪就说:“小溪,你家是不是要开小卖部?这位师傅说是给你家买的,我可都是按批发价结算的呢!”

小溪问:“共结算了我多少钱?”

经理道:“两百八十元,里面夹着发票哩。”

二保听了,立刻过来拦住车门,有点发怒道:“退货,退货,你这冯哥真是的,买一点就行了,买那么多我们真没有工夫去卖。”

经理笑着说:“本商店有规定,商品出门概不退货。”说完把箱子放到车前,转身扬长而去。

小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买就买了,二保,快搬到车上。不早了,快走吧。”转身招呼冯江,“冯哥,走吧。”

二保把三个纸箱搬到车上去。冯江坐到了原位上,小溪上车关了门,坐到二保身后的座位上,拿出手机来打电话:“妈,咱家来客人了,是我爸老战友的儿子,从省城里来看你的,你先收拾一下家里,菜我买下了,等我回去再炒,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小溪又在手机上按了一通,又放在耳朵上高声说道:“大哥,咱家来了客人啦,是咱爸老战友的儿子,从省城来的,现在在我车上坐着呢,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你给我二哥、三哥打个电话,你们都到咱妈那儿等着。”

等小溪打完电话,冯江问:“小溪,你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干什么职业?”

小溪回答:“我大哥叫李大山,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支部书记。我二哥叫李大川,管着一个石英矿选矿厂,厂是集体的,他是厂长。我三哥叫李大海,办了一个养鸡场,也是集体的。”

正说着,小溪的手机响了,小溪掏出手机一听原来是她妈打来的,问小溪客人贵姓。小溪大声说:“姓冯。”

还没过两分钟,小溪的手机又响起来,小溪掏出来一听,还是她妈打来的。只听手机里她妈妈说道:“小溪,你问一下他,他爸是不是叫冯卫国?”

小溪移开手机,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冯江,问:“冯哥,我妈问你爸是不是叫冯卫国?”

冯江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说:“是呀!”

于是小溪兴奋地对着手机说:“妈,是叫冯卫国。”

小溪妈又嘱咐小溪:“你再问一问,他是不是叫江江?”小溪又扭头问冯江:“冯哥,我妈问你是不是叫江江?”

冯江又吃一惊:“是呀!”

小溪对着手机说:“妈,是叫江江。”小溪妈又说:“这就对了,江江是1950年生的,生他的那天正好是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到朝鲜去抗美援朝,因此,他爸就给他起了名字叫江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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