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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不会那样做的

第二天,太阳刚一露头,阳光便照满大地。伊索尔犹豫着要不要把昨晚的事告诉神甫。她掂量再三还是放弃了。神甫在帮她收拾行李,一边嘱咐她到天津后要和姨妈一家和睦相处。米香在一旁打着下手,一边抹着眼泪。伊索尔安慰米香,说自己只是去姨妈那里小住,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重新见面。“一个大姑娘家抹眼泪,”她拿米香开玩笑,“难道是因为舍不得让修士离开?”米香摇摇头,长叹一声。达尼埃尔摘下脖子上的银制十字架挂到伊索尔脖上,希望它能带给侄女好运。可伊索尔又把它取下放回到神甫手中了,她说,真正需要好运气的恰恰是神甫。

那个早晨,空气中弥漫着离愁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戏班还在村里,据说还要再唱三天。到赵家的粥棚讨碗饭吃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他们希望赵家建水库的事早点兑现,那样全家人就可以到工地上干活吃饱肚子了。达尼埃尔把伊索尔的行李准备停当,把鲁本斯叫来,安排鲁本斯带伊索尔上路。这时,一声充满惊恐的尖叫,却从孤儿院方向传来。于是,人们便朝孤儿院跑去,在那里看到了瘫坐在地的埃明纳修女。等神甫、修士,以及伊索尔和米香赶到时,孤儿院门前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一棵核桃树上,两个失踪女孩就在上面,只不过脖子上套了绳索,已经是两具尸体了。达尼埃尔挤过人群,来到修女面前。修女在喃喃自语,责怪自己粗心,感叹两个女孩的无辜。修士则带几个年轻人爬上树把女孩的尸体卸下来。修女哭泣着,亲手蘸水用毛巾给两个女孩擦拭脸和手上的污渍,一边无力地问:“她们还是孩子啊!她们有什么罪?”

“她们当然无罪。即使有罪,主也早已豁免了她们。”神甫说。

“这帮混蛋,简直是疯啦!”鲁本斯有些情绪激动,他对神甫说,“你都看到了,神甫,现在你还觉得我的担心是多余吗?”

“你和伊索尔得马上动身,最好带上埃明纳修女,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神甫说。

“我们还能走得了吗,神甫?”鲁本斯笑笑说,“我们已成人家的囊中之物了,他们正在暗处看我们的笑话呢。”

“总会有办法的,”神甫定定神说,“鲁本斯,开动一下你的脑筋,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到。”

修士却只是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尽管是两个孩子,但在神甫的安排下,还是依照教会的礼仪给她们举行了葬礼。当然葬礼很简单,敢来参加葬礼的教民也寥寥无几。葬礼结束,大家返回修道院,伊索尔发现米仓等在门口,他身体倚着门墩,眼帘低垂,身心疲惫,他说他要回修道院来。可达尼埃尔怎么会同意呢。

“你不能再留在修道院,米仓。”神甫说。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神甫。”米仓说。

“那就赶快离开,最好和米香一起离开。”

“可我们去哪里呢,神甫?”

“去赵家吧,米仓,赵家没理由不接受你。”

“可赵老太爷担心我连累他。”

伊索尔在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无法说清自己的感受,但她赞同达尼埃尔的说法,他应该带着姐姐离开。在这个时候,大家只能各尽所能求得一份平安。米香却不走,说她要照顾神甫,因为米仓的命是神甫给的,她要用自己命陪着神甫。

达尼埃尔当然坚决不同意。

天要擦黑的时候,村庄的四周突然燃起了红红的火把。密集的马蹄声和吆五喝六的脚步声,河流一般,向村庄扑来,它们从村民的门前穿过,直扑修道院和孤儿院。坐在椅上的修士在笑,他一直在笑。一天里,他不和神甫说话,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按自己的判断行事,懊悔自己迷恋一个中国姑娘。神甫手忙脚乱为伊索尔寻找隐身之处,他想过地窖、衣柜、厨房的柴火堆、马厩里的草料,可所有的地方都不保险。鲁本斯却一直在笑。神甫把米仓叫来,让他和米香带伊索尔走,可他们刚刚穿过月亮门,义和拳的人就在一片杂乱声中砸响修道院的门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冲锋在门前,还调转屁股对准修道院夸张地放了一个响屁。他们举着锋利的刀端着发亮的矛,理直气壮地冲进院中。

“狗洋人,怪物,要是识相儿,就赶快给老子滚出来!”

“老张,进门你要小心啊,别一推门就被扣一盆鸡血[45]。”

“你也太高看洋人了,看把他们能的,有本事让他们扔一面万女旄[46]出来看看。我看他们啊,肯定都吓得连毛都掉光了。”

“你咋啥都知道?你钻人家裤裆里了?”

“废屁少放,赶快抓人吧!总之别大意,那些骡子们也许没毛,可说不定有枪!”

义和拳的人见门就进,见窗就砸,进屋后就翻箱倒柜。神甫和修士呆在厨房里,他和修士说,如果能逃过此劫,修士一定要找到伊索尔把她送到天津,在路线上,他建议走水路,尽管那样要多花些时日,但毕竟安全。修士没有作答,他只是在笑,只是在笑!

义和拳的人踢开门进来,把刀架到神甫与修士脖子上。他们六七个人,凶巴巴的,其中一个还抓起桌上的面包咬了一口,可当他意识到这是洋人的食物时,马上就“呸呸呸”吐了出来。他们把神甫和修士押到院里。大师兄等在那里,他要亲眼看到这些洋人像死狗一样被拖出来,他希望洋人吓得屁滚尿流,同时又希望他们像茅坑里的石头那样死(屎)硬。

“怎么就抓到两个?不是说三个嘛?”大师兄说。

“就找到这两个,大师兄。”拳匪禀报。

“那就把那第三个给我搜出来!”大师兄命令。

拳匪重新返到各个屋去找。但没有找到伊索尔。

天急不可耐地黑了下来,本该是吃晚餐的时间,村庄里却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所有被抓的人被集中到戏台前的空地上。热闹的戏班当然早已偃旗息鼓,班头点头哈腰求大师兄放了一码,收拾东西早离开了。埃明纳修女、孤儿院的孩子、村民们自然也都在场。那些义和拳的人设案祭坛,连声高呼“清除异类,匡复正统,替天行道”的口号后,大师兄转身,抱拳绕场,然后坐到香案前。村民们就那样站着,等着,如果有人这时暗里撺掇大家一起反抗,眼前这满打满算四五十个人的拳匪,怎么也会有得一拼吧?可是,谁也没这么想!他们只是——等待。过了一会儿,大师兄突然抡起拳头,“哐”的一声砸到桌案上,大声喊:“把洋神甫押上来。”

审讯就这样开始了。神甫被拖到香案前。

“时至今日,臭洋人,你就老实交代吧……”站在大师兄身边的小喽啰厉声说道。

神甫不知道交代什么,也没什么可交代。除了莽撞无知,卑微与可怜,他在这些人身上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说呀!”大师兄指着神甫,“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找个人替你说?但要是别人替你说了,那你可得罪加一等。”

“我没什么可说的。”神甫平静地说。

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出神甫话语中所包含的鄙视。

“没有?”小喽啰说。

“没有。”神甫说。

“那你说你们这些洋人为什么都是红毛绿眼?为什么自从你们来了我们就灾祸不断?”

这些大而言之的问题,大概连下不了炕的老太太都能问出几条。神甫觉得这些人可笑,他们的脑瓜简直幼稚得不如三岁的孩子。

“天主啊……你们的天主不是说是万能吗?!”另一个小喽啰说。

“毋容置疑。”

“可我觉得纯属放屁!”大师兄插了嘴,他声音格外响亮,故意做出笑嘻嘻的样子,圆乎乎的脸上随之生出几道横肉。在火把噼噼啪啪的声音中,大师兄用火毒的眼睛盯着神甫看,“我告诉你,神甫你还是抓紧时间祈祷吧,要不就把你的天主请来,我要向他问话,否则你就是骗人,臭洋人,从一开始你们就在骗人。”

“不,朋友,欺骗就是罪过,天主要我们诚实。”

“朋友?谁是你朋友?啊……呸!”大师兄盯着神甫,又瞟一眼村民。他希望村民们能幡然醒悟,主动站出来对洋人的罪行来个大讨伐,于是他说,“你们想一想吧,老乡们,大伙儿有没有想过,这些怪物来到咱们这里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他们胡乱编造一个主,就吃我们的粮食,住我们的房子,还让我们为他们尽义务,他们不沤肥不种地就能吃饭,他们不摘棉不纺线就能穿衣,他们劝我们祈祷,祈祷,祈祷,不准我们去庙里烧香上坟烧纸,难道他们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我不知道大伙儿得了他们什么好处,信他们的鬼话,让我们龙王、玉皇、菩萨、灶神生气。现在我们的神不管我们了,所以我们才灾祸不断,老乡们啊,你们说,不除这些洋祸我们能有宁日吗?”

村民们却没有回应。他们没觉得神甫坏,但又觉得这个大师兄说得有些道理。

“赵老爷子,你出来说说,你也信洋人的那套鬼话吗?”大师兄对着赵老太爷说。

“不是的,大兄弟!”赵老太爷上前一步,套近乎。

“什么大兄弟!”一旁的喽啰提醒赵老太爷,“大兄弟也是你叫的?”

“哦……”赵老太爷笑了笑,“我也得叫……大师兄?”

“怎么?不乐意?”喽啰说。

“哦,大……师……兄!”赵老太爷别别扭扭地说,“有些事吧,不那么好说。”

“我只是问你,你是信,还是不信?”

“信什么?”

“洋教。”

“不瞒你说,大兄,大师兄,他们是给过我几本书。”

“你收了?”

“收了。我当然得收,当时我想,管它呢,只要能消灾免难,在家里放几本书也没什么吧!”

“可结果呢?”

“几年下来,我发现…”

“它屁用不顶,是吧?”

“好像是。”

“好像?”

“哦,确实是这样。”赵老太爷说,“所以,前些日子,我吩咐下人把那些经书……”

“统统擦了屁股?”

“那倒没有。”赵老太爷说,“那些字,可是咱们的字,孔圣人不让的。不过我让她们烧掉,或扔到粪坑里。”

“呵呵,这下可坏了,结果你发现那东西沤出来的粪,给什么庄稼上庄稼都要死。”小喽啰用夸张口气说。

“这我不知道,只是那个死丫头没听我的话。我以为她拿去打袼褙做鞋底儿了。”

“结果谁穿了那种鞋底儿的鞋谁脚上生疮?”

“我却不知道那丫头竟然把经书送给了修女。”

“啊……竟有这事,那丫头在哪,叫什么名字,给我拉出来。”大师兄发怒了。

“米香。”赵老太爷大声叫了一声,他四处扫视,人群中没有米香的身影。

“是不是这个啊?!”一个看上去身手敏捷的士兵,从黑暗中走出来,然后是跟在他后面被两个同伙押来的米仓、米香以及伊索尔。士兵向大师兄汇报,说这仨人钻在一个碾盘底下,还好被他们发现了。说着,他们把伊索尔推到前面。赵老太爷当然说不是,他指出了米香。

赵老太爷站回到人群。

“你不能冤枉好人。”小儿子赵崇阳揪住父亲的衣角,“米香是把那些书送给了修女,可那是我让她去送的。”

“你这孩子,这个时候别乱说话。”赵老太爷呵斥赵崇阳。

站在大师兄旁边的小喽啰向米香走来。米香心里害怕,却没有显在脸上。这时,米仓走出来,用身体挡住姐姐。小喽啰举着火把看,嘿嘿地笑,然后跑到大师兄身边耳语了几句,大师兄便起身,双手抱拳走到米仓面前。

“你就是陈米仓?”大师兄问。

“我是。”

“呵呵,好样的!”大师兄说,“我敬佩你是位壮士。可你怎么会和洋人搅和在一起呢?”

“为了活命。”米仓回答道,“我无路可走,谁给我碗饭吃,我就跟谁走。”

“快人快语,答得痛快。听你的意思,我要是给你碗饭吃,你也愿意跟我走?”

“是的,不过,还有我姐姐,我不能扔下我姐不管。”

“这么说,你去修道院干活是不得已喽?”

“这世上,有谁会愿意放着老爷不当甘心去做下人的啊!”

“说得好,兄弟,敢作,敢为,敢承认。”大师兄接着米仓的话对众人说,“老乡们,大家都听到了,这位兄弟说得好,谁愿意放着老爷不当去做下人呢,过去大家犯糊涂,也是为了活命,但现在,经过这几年天灾,大家应该看清楚了想明白了,现在是我们和这些洋人算账的时候了。所以……”大师兄转头低声和米仓说,“兄弟,是条汉子,能不能跟我走,那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在修道院待那么久,应该知道那个名册的。”

“名册?什么名册?”

“信徒花名册。”

“我不知道。我只管扫院、喂马。”米仓摇摇头。

伊索尔站在旁边。一时间搞不清这个陈米仓为何变得判若两人。她转头看神甫,神甫面色平静。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入他们的教?”

“没有,我怎么会入洋人的教呢?”

这个陈,米,仓……伊索尔觉得完全不认识了。站在人群中的鲁本斯修士则在轻蔑地笑。修女一声不吭,只是用手去捂身边女孩的耳朵。一个喽啰兵过来向神甫索要名册。神甫觉得可笑,他是本堂神甫,怎样会把教民名册给拳匪呢?

“交,还是不交?”喽啰兵满目怒气地质问神甫。

神甫不言声。不交?喽啰兵重复一遍。神甫像个石人一般。实际上交与不交有什么差别呢?难道他们真想要那个册子吗?那帮家伙们也猜到这个洋人不会配合,这样一来,说话的家伙就笑了,得意了,有戏唱了,他伸手狠狠在神甫脸上抽了一巴掌,红红的鲜血从神甫的嘴角与鼻孔流了出来。

“你们不能这样!”神甫说。

“什么?”那家伙问,“你说什么?”

“你们不能这样。”神甫说。

“呵呵,那我们应该咋样呢?像个傻子一样任由你们欺骗下去?错,臭洋人,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想咋样就要咋样!”

“你们会遭报应的!”神甫说。

“报应?”那家伙盯着神甫说,“可我看到遭到报应的你,你这个笨蛋。”说罢,抬起腿用脚踢了神甫的小腹。神甫翻倒在地。他们哈哈笑。当然也希望村民们一起笑。可村民们毫无反应。神甫扭动着身体,挣扎着站起来,一个家伙过去,重新将他打倒在地。

与此同时,在大师兄那边有人从兜里掏出麻头纸铺在香案上,另一个人背过身往砚台里尿尿,然后用尿研了墨,把一支毛笔递给赵老太爷,要他在麻头纸上写下大大的“耶稣”二字。赵老太爷只能照办。写有“耶稣”的麻纸被贴到槐树上,村民们被命令排队依次冲“耶稣”唾口水。村民们马上就骚动起来,有人还偷偷在胸前画着十字。但这是一个标准,谁有勇气向“耶稣”唾出口水,谁就改邪归正,与教会划清界限了。可在信徒心中,这是多么肮脏的一招啊,简直是侮辱天主!偷盗、撒谎、贪婪、奸淫、阴谋,可有谁曾经如此侮辱过主呢?一位老教民忍无可忍,站了出来,他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无恶不作的东西,上有天下有地,别光看自己裤裆里那点自留地儿,作恶是要遭报应的!唾吧,唾吧,我看谁敢唾,谁唾就烂谁的舌头。”

“你这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活够了!”一个士兵举起刀,对准老人的脖子。

“小崽子,我是活够了。”老人说,“有本事就冲这儿来,脑袋没了无非碗大一个疤。可你们,你们对两个孩子下毒手算是哪路英雄。”

“你说什么呢,老东西?别死到临头还胡嚼没用的东西。”

“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说呢。孤儿院的两个娃,死了,不是你们干的?”

“老东西,这年头死人,稀罕吗?!”士兵说。

“可就别不承认。”老人说。

“就算是,那又怎样?像你这种辨不清里外道不明远近的人,早就该死!”

“好啊,那你就杀了我啊!快动手吧,也让老汉我看看!”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

话音未落,老人已是人头落地。大刀拎在拳匪手上,血却流在神甫心上。老人的身体如段木桩一样,慢慢地倒到一边了。几个孩子吓得哭出了声,一个家伙转过身,拎起滴血的大刀吓唬孩子:“你哭,再哭一声,我听听!”人群就马上鸦雀无声了。老人的死让村民们蓦然意识到,他们再不敢对这群陌生人抱有“乡里乡亲、同宗同族”的幻想了,因为在他们眼里,你信了洋教就是背叛祖宗。接着,两个年轻人过来把神甫架到槐树旁。他们让他带头唾“耶稣”。

“不!绝不。”神甫说。

“你肯定吗?”一个年轻人问。

“我肯定。”

“好,好,好……”大师兄面带笑容说,“那么……老乡们呢,现在,你们还想傍这个洋人吗?哦,这个红毛绿眼的怪物说了,他不,因为他相信主与他同在,可现在他的主呢?在哪儿呢?他为什么不出来救他?”说到这里,他回过头去看赵老太爷,“赵老爷子,你来带个头吧?既然你说你根本不信那玩意儿。”

“我?”赵老太爷没想到会落到自己头上。他支支吾吾,很是为难,“我,我,我是说……”

“你是说你信那玩意儿,对吗?”一个家伙拎着刀朝赵老太爷走来。

“小兄弟,哦,是大兄弟,我是说什么事情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你就不怕我万一不高兴?”拎刀的家伙过来威吓他。

“我来带这个头行不行?”米仓突然站了出来,“刚才大师兄不是说,要看我的表现吗?”他没等大师兄回话,就紧走几步来到槐树前,朝着麻纸“呸”地唾了一口。这一口吐得神甫心惊肉跳,神甫闭目向天主祈祷:

天父啊!你的名被尊为圣!

愿你的国赶快来临!

请宽免无知之人的罪过。

赶快让他清醒,

莫让他深陷世俗的诱惑!

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又一个龌龊卑鄙见利忘义的茹达斯[47]!伊索尔恨死了米仓,她默默祈祷天主用最严厉的酷刑惩罚这个罪人。

有人开了头,人群便慢慢开始松动了,有一个人试试探探走出来,就有另一个人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一个,两个,开始还拉拉扯扯不好意思,到后来就大大方方随大流而行了。村民们一个个朝槐树走去,去唾“耶稣”。这期间神甫的眼一直闭着,他在心里问那些忘记教义的教民,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唾液是吐在了自己脸上吗?

鲁本斯修士也一直没有说话。现在他,心中只有恨了。他恨这些中国人,恨没骨气的教民,更恨神甫的固执。通过唾与不唾村民们自然就被分成“服从”与“不服从”两个阵营了,“服从”的阵营,苟且、自责和违背信条的恐惧在快速传染,人们忐忑不安,本想从心里暂时将主遗忘,主却在他们脑中愈加清晰,他们仿佛听到了主在遥远的天空中失望叹息的声音,他们后悔的不是自己亲口唾了耶稣,而是当初为何鬼迷心窍去信主,既然信了,洗了礼,发了誓,如今却又背叛,这不是错上加错嘛?“不服从”的阵营,因为坚守,刚强,彼此在传递着一种自豪和鼓励,他们相信刚才那位死去的老人已经脱离苦海,在天堂微笑,是义和团的人帮他坚定了意志,是钢刀为他劈开了天堂之门。那么你们这帮混蛋,来吧!在这个没有星月的夜晚,那些想在灵魂深处要坚守的人,似乎已经看到伯多禄[48]晃动着钥匙正向自己走来。

神甫要忍受折磨是自然的事。折磨神甫的人似乎要村民们看到一个真相。他们再次将达尼埃尔架起来,提醒他:“现在轮你了,红毛绿眼的怪物!”

“轮我什么?”神甫冷冷地问。

“唾你的耶稣啊……只要你唾一口,我们就饶你不死。”大师兄提醒神甫,“你看到了,那些二毛子[49]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们知道天主保不了自己的命。”

“我不会照你们的意思做的。我会为你们祷告,求主饶恕你们。”神甫说着,便开始祈祷,“主啊!原谅这些因为无知而迷途的羔羊吧,原谅他们享用你的荣光与福音却对你恩将仇报。愿我主仁慈,阿门!”

“狗洋人……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再问你一句,唾,还是,不唾?”

“不,永远不!”神甫坚定地说。

大师兄便揪住神甫胸前的十字架,问,“你确定不唾?”

“不!”

大师兄一把揪下神甫的十字架,转身用力将它扔到漆黑的夜色里了,顺势对准神甫肚子就是一拳。毫无招架的神甫再次倒地。后来神甫被抬到木凳上,在手腕和脖子上绑了石头,米仓被叫过来帮着解神甫的裤带,摁神甫的脚。一阵杖打声就密集地落到了神甫身上。

主啊,主!亲爱的主!伊索尔低声祷告。她紧紧搂住米香的胳膊,希望达尼埃尔叔叔能张嘴大叫。神甫却连哼都不哼一声。几十杖下去,米仓被命令去问神甫唾还是不唾。米仓蹲坐在地,他用手捧起神甫的头,用法语低声问神甫,“你好好想想,神甫,一口,就唾一口,哪怕只是假装。”

“米仓!我的罪已经够多了,我不会再让自己增加一条。如果你有心,就帮我照顾好伊索尔。”

“我会的,神甫,我向你保证。”米仓低声应承着说。

“这怪物说什么?”大师兄问米仓。

米仓抿着嘴,回头看一眼伊索尔说:“神甫说,他本心是想唾的,可担心遭报应。他请求你能饶他不唾,理解他作为本堂神甫的苦衷。”

“打!给我狠狠打!”大师兄下令,“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把他的那个本想打出来。”

“主啊,宽恕我的罪吧,因为在你面前我是那样无能。”神甫低声用法文祈祷。

怪物,你还想骂人?!”旁边一个使杖的人说。

“他没有骂你。”米仓小心翼翼看着对方,掂量着自己的腔调与语气。

“他是在求饶了?”

“我听不太懂。应该是求饶?”

“那你为什么说他没骂人,你这个……”

“我是听不太懂,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在骂人。”米仓说。

“说,怪物,你会我们话的,你刚才在嘟囔什么?”

“主啊,请原谅这些可怜的罪人。我愿为他们的无知与卑微受过。”这次达尼埃尔用了拉丁文。

“别打了,神甫……他是在祈祷。”埃明纳修女实在看不下去。

“那他是求饶喽!”用刑人终于停了手。

“不,我不求饶。”神甫用汉语说。

这话一出口,自然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痛打。没一会儿神甫的头就耷拉了,身体像面袋一样软沓沓地伏在凳子上。再不吭声了!

“这是死了吗?”一个用刑人问另一个。

“死了正好。省得一会儿还得脏我的刀。”

人群中又一次骚动起来。但仅仅是骚动,并没有人敢冲出去做些什么。教民们满心忧伤,希望神甫活着。当然也有人希望神甫死,他们想神甫一死,大家的磨难也就结束了。可用刑人在兴头上,觉得神甫就这么死了很不过瘾,他们往神甫身上浇水,商量找根竹竿把神甫串了活羊,烤熟了喂狗。好戏总是要一个高潮的,神甫的不经打令他们失望。于是他们撇下神甫,到人群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们向修女走来,赵老太爷却出面让他们等一等,赵老太爷到大师兄面前点头哈腰,凑到大师兄耳边低语,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只见大师兄连连点头,还咧着嘴笑。然后大师兄就宣布“中场休息”,洋人和“二毛子”是要修理,但不能让兄弟们饿肚子修理。于是他下令,叫手下人去赵家吃晚饭,等饭饱酒足,再回来继续把好戏唱完。

那些曾经唾过“耶稣”的人,因为表现良好而得到暂时释放。他们回到家中,不约而同把灯点亮,不知道他们是想给留下的人一份温暖,还是表达自己内心的一份歉意。没唾“耶稣”的人,像蚂蚱一样被绳子捆着绑在一起,由一老一少两个看守看着。伊索尔左边是修女,右边是修士,神甫不知死活地还躺在空地上。夜风习习,星辰寥寥,几个教友在窸窸窣窣抽泣。两个看守举着火把来巡逻。这时伊索尔才发现,两个看守并没有像修士说的义和拳的人会红头巾裹头,腰缠红腰带,他们的面孔也没有了大师兄在场时那般狰狞,如果不是手上那把又厚又笨粗粝的大刀,要搁在平时,她一定会以为他们是趴在地里伺候庄稼的老农。尤其是那个年龄稍大的看守,从伊索尔面前经过时,还伸手试了试伊索尔腕上的绳子是不是太紧,他们从神甫身上迈过时,伊索尔也注意到他们有意抬高了腿放大了步,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在神甫身上跺上一脚。

可能是赵家的饭菜太丰盛太鲜美,完全把义和团的人吸引住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从赵家院里传出的划拳猜酒的声还在继续。现成的两个看守心绪有点低沉,又过了很久,黑暗中才有马灯从赵家侧门出来。应该是给两个看守送食物的,或是来替班的,等走近了,伊索尔才发现原来是赵家的三少爷和米仓。他们来给看守送饭。

伊索尔看着米仓把一只篮子递给看守,和看守嘀咕几句,就和赵崇阳提着另一只篮子来到神甫身旁。神甫活着,他的手指在动,小腿时不时还微微抽搐几下。赵崇阳扶起神甫,米仓用勺子给他喂汤。这两个无耻之徒!伊索尔想,达尼埃尔叔叔为什么不把这种小人推开。半碗汤差不多全喂进神甫嘴里了,米仓用袖子擦掉神甫嘴边的汤渍,把他搀到伊索尔旁边,便取出篮子里的馍馍递给伊索尔。

这太可笑了!简直就是侮辱。在一旁的修士不住气地笑,还伸腿把米仓手中的馍馍踢飞。米仓却不气不恼。他把馍馍捡回来,一点点将皮上的土渣抠掉,然后掰成碎块,泡进汤里,用勺子舀起来喂伊索尔。

“吃吧,伊索尔小姐!”赵崇阳在旁边说。

“滚开,你们这些小人。”伊索尔骂道。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伊索尔小姐!从一开始就看不起。”米仓低声说,“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希望你能吃点东西,如果神甫现在能开口说话,他也会这样说的。”

“伊索尔!”赵崇阳央求道。

“滚吧!”伊索尔觉得面前的这两个中国人比蛆虫还叫人恶心。

“伊索尔小姐,很多事是不得已的!”米仓说。

“滚开!你这没骨气的家伙。”伊索尔继续骂着。

“滚开!你这没骨气的家伙。”鲁本斯摇着头,重复伊索尔的话。

“只要你吃东西,随便你骂。你可以骂我小人,没骨气。但这馍馍不是小人,伊索尔,吃点吧,嗯……”

“你不仅卑鄙无耻,还是可怜虫!”修士说。

“我是可怜虫,修士。可我不卑鄙,也不无耻。”米仓强调说。

米仓把勺子递给赵崇阳,赵崇阳依然没办法让伊索尔张口,他只好寄希望于修女,让她劝劝伊索尔。修女劝了。伊索尔张开嘴,却一口咬住勺子将勺子扔到了一边。米仓来到神甫身边,指望神甫能快快醒来,可是这时大师兄派人来了,两个摇摇晃晃的酒鬼来提修女。修女情愿不情愿都得跟他们走,修士在后面冲酒鬼喊:“混蛋,你们要带修女干什么?”

一个醉鬼哧哧笑,装作娘娘腔的声调回答说:“让你两个爷爷去给你造个爹!”

米仓和赵崇阳当然听出了什么,他们把馍馍放到伊索尔身边,紧跟着也回赵家去了。

整个夜晚,伊索尔都靠着槐树静静地仰望星空。一向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的修士却纯粹哑声了,要说的话早说完了,留下的只是他的懊悔与哀叹。后半夜,赵家的吵嚷声渐渐消退,义和团的人却没有回来继续唱他们的大戏,似乎他们把洋人与二毛子抓起来,只是为了赵家那顿美酒佳肴。两个看守嘟嘟囔囔抱怨怎么自己只配做看守,天凉了,他们把厚厚衣服裹紧,相互靠着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清晨,地表生出一层淡淡薄雾。神甫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感觉身体到处疼痛,他试着移动身体,侧头看到安然无恙的伊索尔时便露出笑容。

“伊索尔!”神甫的声音极其微弱。

“嗯,达尼埃尔叔叔,我在这。”伊索尔看到了神甫。

“孩子,你看,主不会撇下我们。只是你……你害怕了吗?”

“有那么一点儿。”伊索尔说,“哦,不过,天要亮了!”

“是的,孩子。”神甫慢声慢气说,他看着修士,却没找到修女,便问,“埃明纳修女呢?”

“被带走了。”伊索尔说。

“带到哪里去了?”神甫问。

“不知道!”伊索尔说。

“主啊,万能的主!愿你保佑埃明纳修女,”说罢,他又看着修士说,“你一定在怪我!”

“是的,神甫。怪你的固执。”

“可我必须这样。”神甫说,“只是,我可能要死了。”

“你本来不用死。”修士说,“该死的是那些拳匪。”

“对不起,修士,主没有告诉我们谁该死谁不该死。我们都会死的,不是吗?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主对他们的宽恕,我倒愿意为他们一死。”

“神甫,你觉值得吗?你不觉得这是耻辱?”

神甫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漫长的早晨像伤疤一样,每揭开一点都那样的疼。人们猜想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但没猜到埃明纳已经出事了,修女被倒栽葱竖在教堂门前。第一个发现的村民并没有大呼小叫,随着消息传开,所有来到现场的人也没有大呼小叫。他们只是用手捂嘴,哽咽着喉咙发不出声来。埃明纳是修女啊,她却被剥了尽光,她那丰润的乳房,优美的小腹,迷人的肚脐,纤纤的手指,修长的胳膊,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人们眼前。她的双腿像铃羊角一样呈八字形伸向天空,她的腿间竟然还插了一把匕首,不,是一把戒尺。人们发现站在修女旁边的却是二师兄。因为大师兄死了。二师兄没有说出大师兄的死与修女有没有直接联系,他之所以把修女栽到教堂门前,就是要村民们交出杀害大师兄的凶手。据他讲,大师兄是在后半夜死在厕所里的,被一块石头或砖头之类的硬物击中了太阳穴,洋人被绑着,能杀死大师兄的人当然就在可以回家的村民当中。

“你们肯定知道是谁干的?”二师兄说,“我想到大师兄替你们整治洋人,倒死在了你们手里。”

二师兄命令手下抬来一块门板,冲村民们喊,如果没人站出来认罪,他就把修女大卸八块,喂到村民嘴里,说着,他拎起大刀抓住修女的脚,便把修女的腿生生劈了下来。

村民们齐声尖叫,面色煞白。赵崇阳躲在米仓身后浑身发抖。可哪里有人知道凶手在哪里啊?二师兄举着刀,突然把刀扎到地上,嚎声大哭,他泪汪汪地看着众人,抱拳,作揖,然后破口大骂:“我们是来整治洋人的啊,来替大家出气,可你们……你们却要大师兄的命,他是我的亲哥啊!”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冲进村庄。他们身穿官兵服装,将义和团的人团团围住。领头的却是赵家大少爷赵崇文。他跳下马,把二师兄推到墙角。刚才还蛮横嚣张的二师兄,顿时气焰尽失,变得奴才一般。二师兄向赵崇文跪地求饶,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义和团的人,他们只是邻县的农民,因为天气大旱家里缺吃少喝别无出路,就想了这个法子出来打弄点吃的。如今带头大哥死了,他不想撑下去了,他想带着大哥的尸体回去安葬。赵崇文当然放他们一马。可叫人奇怪的是,那帮人既然是冒牌货,代表官方的赵崇文为何不把他们缉拿呢?还有孤儿院死去的两个姑娘,难道就白白死了吗?赵崇文为何不去追究?可他却以公务繁忙为由,当天就返回省府了。

第二天,身穿祭服的神甫躺在担架上为埃明纳修女主持了安葬仪式。

第三天,鲁本斯修士和伊索尔上路去往天津。伊索尔去投奔姨妈。鲁本斯修士却暗下决心离开教会,不再为教会服务了,他要去当英雄,要让自己的铜像竖立到自己家乡的市政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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