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了。
厂区周围的几盏路灯敷衍了事地亮起来,昏黄的光线掺在深冬的寒气里,这寒气也就格外逼人了。马行天裹紧了棉袄,直奔宿舍。他先来到自己宿舍门前,灯关着,从里面传递出的黑暗使马行天嗅到一股暧昧。他侧耳听了听,似乎听到了一点动静,但他不能确定是从自己屋里发出来的还是从别的屋里发出来的。他轻轻推了一下门,门从里面反锁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些举动很猥琐很不道德,急忙走开了。
人走开了,好奇心仍停留在门前。
这么早就上床,小关这个王八蛋真是迫不及待了。马行天心猿意马地想,依小关血气方刚的劲头和块头,这一晚上那小女子算是消停不了啦。洗澡时,他见过小关胯下之物,很让他自惭形秽。正常状态下都这么雄伟,昂扬起来一定别有一番风光。
这么一想,他觉出自己的那一部分也开始不安分了,像是要与小关的家什一比高低。他立即把注意力引到别处,这是他对付这种状态的妙方。马行天很会控制自己,他知道,像他这种年龄不想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但整天琢磨就不行了。一些年轻人扎堆就爱聊这个,不出三句话,就直奔下三路而去。马行天认为,人老是这样子肯定会消耗意志,做事也会分神,因此他一直掌握着尺度,适可而止。然而不知怎么,今晚这妙方突然失灵了,马行天越是把思路引向别处,这个念头就越是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往回拽他。
走廊尽头一间宿舍里传出了肆无忌惮地喧闹和摔扑克牌的叭叭声。
干脆,打一个通宵。马行天这么想着就走了过去。来到门前,他迟疑起来。他发现刚才在小饭店里迫切想凑热闹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他又想独自待一会儿了。
无奈之下,马行天谁的门也没敲,径直去了厂里,来到了机修车间。
这个车间是两班倒,因为没多少活,上中班的早早走了,偌大的厂房一片幻觉般的静。马行天迈进那道小矮门,本能地低下头,这一刹那,他想起上午刘霖就是一头碰到这里的。他用手摸了摸头上的门框,生冷坚硬,棱角分明。他试着轻轻抬头碰了一下,的确很疼。他似乎又看到刘霖抱头蹲着的痛苦不堪的身影。
车间顶棚上一盏钠灯还明晃晃地亮着,黄黄地洒了一地有些失真的光影,磨床、车床、钻床、铣床被这光影抹画得像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动物,整齐地蹲伏在那里。没有人气的车间让马行天感到陌生起来。他疾步穿过那些蹲伏的动物,打开值班室的门。
油渍斑斑的桌子上,摊放着几张报纸,缸子里残留着当日的茶根,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马行天掐指一算,从他离开车间到现在,还不到十个钟头。
他往长椅上一倒,把棉袄盖在身上,大睁着两眼,脑子异常活跃,才偃旗息鼓的下身重新剑拔弩张。这次他没再转移注意力,听任体内的原始欲望横冲直撞。
他记得最初在兵工厂就业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混沌未开,人事不懂。他的师傅比他大不了几岁,比他却要成熟得多,那年月,师傅在徒弟面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个星期天,师傅让他帮忙拆洗被褥,看到师傅的褥子有一块块的淡黄斑痕,如同地图上圈定的行政区。他问师傅,这是什么呀?师傅用手指戳了一一下他的额头,一脸的坏笑说,这是枪油。马行天不解,兵工厂当然不缺枪,可枪油咋会上了褥子呢?
师傅,你把枪带同宿舍擦来?
擦啊,天天晚上擦。
怎么我没见着?
哈,让你见着还行?
后来,师傅把这事当笑话讲出去了,在厂内流传很广。师徒俩一不留神创造出天才的专用术语。在男人成堆的地方,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看你低头耷拉角的,是不是夜里又擦枪了?
擦是擦了,不过没弄出枪油来,不碍事。
直到时代跨人了二十一世纪,听到诸如“打手枪打飞机”之类的新语法,马行天不屑地感到,这词似乎是在拾他的牙慧,真正的原创应该是他。
但当时马行天没有一点自豪感。等到他明白过来“枪油”是怎么一回事,而自己也时有“擦枪”的经历,身下的褥子也开始划分行政区的时候,他不南羞愧难当,并且怨恨起师傅来。
此刻躺在值班室长椅上的马行天又十分想擦一次枪了。
为什么今晚这个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呢?是不是昨晚看的《海誓山盟》里的男女主角拥抱接吻的镜头作怪呢?应该不是,这样的电影按说看了也不少了,每次都是看过去议论一阵就忘了。他努力回想着白天同刘霖在一起的所有细节。终于有了发现。就是在他扶刘霖站起来时,他的一只手触到了一个奇妙的部位,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尽管只是腋下稍前的一点点领地,但那种柔软和弹性仍迅速传递到他的指尖。
处于紧张中的马行天当时根本无法顾及这些,但是手指尖却把这柔软和弹性的信息保留下来,在他静下来的当儿,就开始浮出水面对他进行骚扰。他举起那只手放到眼前看着,那样子不像看自己的手,倒像看着一个别的什么物件。
它真的碰到刘霖的那个位置了?
马行天忽然觉得自己很像捏了小尼姑脸蛋的阿Q,阿Q毕竟还敢明目张胆地调戏了一下小尼姑,他是绝对没有这胆量的。想想也真可怜,活这么大,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碰一下女人的奶子,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他招女人喜欢,却并不明白女人。在这方面,他比十七岁的时候强不到哪里去。人家关凯现在都真枪实弹地干开了,凭什么他只有“擦枪”的份。马行天心里不免一阵委屈,险些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