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敏开着车，行进在大街上，车里坐着爸妈与柳花母子。
大姐在车上脱下了二姐强套在她身上的那件玫红蝙蝠衫，然后掏出手绢准备擦去脸上的粉黛。柳花赶紧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递到妈手里说：“妈，用纸巾擦吧，擦完就扔了它。”
“我不用纸巾，我就用手帕，脏了洗洗还能用，用纸巾太浪费，也不环保。”
“妈，用纸巾怎么能与环保扯在一起呢，妈也真是的。”柳花只好将纸巾重新塞进包装袋里笑着说。
“这你就不懂了，得问问咱的中学生。圆圆，告诉你妈，为什么用纸巾不环保？”
“不就是造纸要砍掉许多树木么，我们老师讲过。”圆圆回了奶奶的话。
“圆圆说得对。道理大家都懂，电视上有广告，报纸上也写文章提倡用手绢，不要用纸巾，就是很少有人能做得到。你们讲环保课的老师我看也做不到，是吗？圆圆！我看就是我和你爷爷能做到。”大姐扭头瞥了圆圆一眼，圆圆的眼神早已飞到车窗外。
柳花看看妈说：“我啥也不懂，就关心小吃店今日能挣多少钱。妈，往回走时，你也不帮帮我把福海拉回来，我就怕他喝醉了。”
“噢！是应该叫他回来，福敏，你送了我们，就赶紧回去，看住你哥，别让他多喝啊！”
福海从柳花走后就自由了，他与朋友喝酒常是烧刀子、二锅头，能喝上汾酒竹叶青就算喝上好酒啦。于是他拿过起子打开桌子上放着的汾酒给兄弟们满了。他今天特别痛快，在兄弟们面前，他甩开柳花给自己长了面子，坐在这儿的都是他的弟弟，都大哥大哥地喊他，他是老大呀，老大就得像个大哥的样，得招呼弟弟们喝好酒。于是他挨个儿碰，弟弟们都是沾一下，福海可是一饮而尽。
福敏送了爸妈很快返回来，看到哥哥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举着酒杯，赶紧上前：“哥，别喝啦！”说着伸手去夺哥哥手中的酒瓶。
可福海正喝到兴头上紧握酒瓶不肯放下：“我……我……我不要你管！我喝几……几……几口酒就咋的啦！”
柳花回到家里本来想休息一会儿，但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很后悔没把福海拽回来，生怕福海喝醉闹事。于是立即下楼，叫了出租直奔酒楼。一进宴会厅便看见弟兄俩夺着酒瓶子，柳花两步跨过去，笑着挽住福海的胳臂，回头看看兄弟们，又盯着福海的眼睛说：“福海！家里来客人啦，妈要你回去。”
“谁……谁……谁来啦？”
“回去就知道啦。”柳花冲正在高谈阔论的兄弟们打过招呼便推着福海出了餐厅。福海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跟着柳花走出了餐厅，福敏也随即下楼。
柳花从寿宴上将福海拽回来，进了家门就指着福海那张关公脸对妈说：“妈，看看你儿子又喝多啦。这弟兄几个在那儿疯玩疯喝哩，要不是我去……”
“那福敏呢？”
“这是福敏能管得住的？”柳花回答。
“我……我……我要你们…管哩，你……你……你们谁也不要管我，看……看……看我还……还……还能喝死！你……你……你，骗我，客……客人呢？”福海说着进屋转了一圈，冲柳花喊了，“你……你不去管孩子，倒……倒……倒管起我我我来啦，你…看看你……你的儿子在……在干什么……你……你……你……看……看，儿子……又……上网玩游戏……你……看……你为……啥不管？”
说着拉着柳花走进书房，提起儿子使劲一甩，只听见“咚”的一声儿子的脑袋被摔到床头。
柳花一把搂住儿子，托起儿子的脑袋用手一边揉一边喊：“福海！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柳花揉着，抬手一看，手心里沾了儿子头上的血。儿子后脑勺一撮头发已被鲜血浸湿。
“疼吗？”
圆圆紧紧地抱住妈妈，憋着满眼的泪水说：“妈，不庝！”
“停会儿会疼的，儿子，咱去诊所包扎一下。”柳花赶紧给儿子穿衣服准备去医院。
大姐与姐夫闻声过来，看见孙子头上见了血，指着儿子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让老爹老妈的心都操碎啦！你自己管不了自己，你累了父母累柳花，你可咋办呀！你往哪里去，送圆圆去包扎！”
福海愣头愣脑看了父母一眼，嘴里哼哼了两声，扭转身背起儿子就往外走，柳花紧跟其后。大姐转身进屋，突然听见楼道里“咚”的一声，柳花尖叫着：“哎呀！妈呀！福海，你怎么啦？快来人呀，福海栽啦！”
老俩口赶紧出门，邻居们也都出来拥在楼道，见福海与儿子躺在楼道里，不知是圆圆还是福海吐了一地，父子俩都鼻青脸肿的。柳花一边扶儿子一边埋怨自己：“都是我的错，知道他喝酒啦，自己走道都不稳，怎么能让他背儿子下楼……”福海这一跌酒全醒了，赶紧爬起与柳花撕夺着仍然要背儿子上医院，被柳花狠狠地推了一把：“走开！鼻青脸肿的还有个人样吗？回家收拾你自己吧！”
福海哭开了：“柳花对不起！儿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该死……”福海跪在楼道里，哭着，捶着自己的脑袋。
福敏刚出小区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赶紧掉头返回。在楼下就听见哥哥的哭声，不知家里出了啥事，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楼道，噔噔噔上了二楼，看见了圆圆头上的血迹，看见二老呵斥这个扶起那个，二话没说背起圆圆就下楼。
经检查圆圆为轻度脑震荡。大姐想起福海儿时在北京解放军总院治病的情景，心悬起来了。要求院方照顾孙子一间特护病房，她要亲自陪孙子在医院，直到完全恢复。可小学生开特护是随便开的吗？那要院长批复。
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正在大姐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正好遇见几位女士手捧鲜花进了医院大门，其中一位是弟弟展祺的前妻——桂香。
桂香赶过来问：“大姐，您怎么在这儿？”
大姐焦急万分地握住桂香的手说：“桂香，你能帮上忙吗，今日……。”
桂香听完了大姐的话，毫不犹豫地说：“大姐，你稍等，我们的舞友杨老师的儿子就是这医院的院长，我们一起去病房看过住院的老师后，我再求她帮忙。”
大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连声说：“桂香，谢谢！谢谢！”
桂香很快出来了，与杨老师一起见了杨老师的儿子乔院长。
大姐与桂香跟着护士长及杨老师一起进了特护病房，福敏将圆圆扶上病床，安顿圆圆躺下。摸摸孙子的额头大姐才舒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杨老师的手说：“谢谢杨老师！谢谢桂香！”柳花也连声说：“谢谢！谢谢！”
当液体流进了圆圆体内时，大姐舒心地笑了。拉桂香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
桂香出面帮大姐解决了点难题，心里挺高兴。陪大姐在长椅上坐下说：“放心吧，大姐，我看圆圆不大要紧。”
“在医院住上几天我就放心了。桂香，今天多亏你，圆圆要住不了院怕要急死我啦。”大姐拍拍桂香的膝盖接着说，“今天妈的寿宴上，你咋没露面就走啦？妈可是把你当女儿啦，照相时还问你呢！”
“谢谢妈！谢谢大姐！妈的大寿我怎能不去呢？我去了。只是……”桂香紧紧握住大姐的手，轻轻摇了两下说，“我记着妈和姐姐哥哥们的好哩，祝妈妈健康长寿！姐姐哥哥万事如意！”两人相对笑了，笑容苦涩又甜蜜。
接着大姐问起了侄儿文斌的婚事时，桂香笑笑说：
“文斌这孩子上大学时就有女孩追他，这女孩也曾来过家里，挺活泼的。文斌说那女孩太娇气，爱使性子，处了一段时间分手了。工作后又处了一位，他们都在那个公司打工，处了两年啦，我觉着行，催文斌结婚，可文斌总是说时间还短，还不太了解，他说他到三十以后才打算结婚，现在要在事业上多用心。我也是急啊，文兰嫁出去啦，文斌不在时我总觉着屋子里空荡荡的，文斌要能早点结婚生孩子，我在家就有事干了。现在倒也好，在外边结识了许多歌友舞友，成天唱呀，跳呀，活得也挺乐呵。”
大姐看着桂香高兴的样子说：“文斌愿意啥时结婚这得等文斌点头，可你得早点准备。房子要不要收拾？要帮忙时你就说，千万别见外。”
“不会见外的，大姐！哥哥姐姐们是文斌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我到哪儿去找这样时时关心我，为我操劳的人呢？到时候一定下请柬邀姐姐哥哥们过来喝喜酒。其他也没啥准备的，房子我妈那边一套，我这边一套，我打算将两套房子都重新装修一回，让文斌挑，他愿住哪套住哪套。”
“装修房子那得花不少钱呀！”
“钱不成问题，就等着文斌说话。”
“装修房子得好几个月呢，两套房子得倒腾着装，装好还要晾几个月才能住人，你得早点动手，回头我叮嘱展旺过去合计合计。”
桂香紧紧握着大姐的手，心里暖暖地，肩膀不由得靠了过去，另一只胳臂搂住大姐的肩膀，将自己的脸与大姐贴在一起。她早就盘算着这件事，但不知该何时动手，今天大姐提起这件事，并说让大哥过来帮忙策划，一股暖流渗入心头，她贴着大姐的脸笑着说：“谢谢大姐，我一定按你说的提早装修。”
大姐想想桂香一个女人家要拾掇房子娶儿媳妇，这是两件大事呀！自己的弟弟那样没有责任心一走了之，所有的事都让桂香一个人扛着，她深深觉着桂香真是不容易。尤其想起今早展祺带着与那个小女人生的女孩走进高家门时，真是心如刀绞。桂香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守着一双儿女，而弟弟却在与别的女人花天酒地生儿育女，她替桂香抱着极大的不平。如今侄女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侄儿也二十六七啦，待侄儿结婚后做妈的任务就基本完成。当儿女们一家一家守着热炕头过自己的小日子时，桂香是不是会感到孤独呢？桂香十几年来也没找了个作伴的，谁能知道桂香一个独生女扛过了多少艰辛，吞下了多少酸甜苦辣呢？
自己执教四十多年，圣贤书读过，孟母三迁的故事讲过，歌颂母爱的文章写过。母爱的无私，母爱的伟大是备受世人推崇与敬仰的。曾听一位农村妇女讲过一句话：“宁死了当官的父亲，也别死了讨吃的妈。”这句话当然说得过头了，但这通俗朴素的话语却是老百姓多少年来通过客观事实总结出来的。就拿展祺与桂香来说，如果桂香也像展祺一样丢下孩子闯荡社会改嫁他人，文斌、文兰幸福指数能有多少？桂香真是个坚强的有责任心的好女人。
自己做了一辈子母亲，有成功也有失败，但身边总有个人陪伴着，痛苦时一起承受，高兴时一起分享，生病时有人问候，忙碌时有人帮忙，可桂香呢？十几年来甜的一人咽，苦的独自吞，做大姐的应鼓励她大胆往前走一步，现在不是有许多成功的黄昏恋，结伴编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吗？桂香也才五十多岁，应鼓励她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于是她看着桂香的眼睛说：“桂香，等儿子结婚后，你也应该考虑考虑自己了，找个伴吧，别苦了自己。”
桂香笑了，摇摇头说：“谢谢大姐，我挺幸福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一位具有艺术风韵的上年岁的男人，从这儿经过，看见桂香便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随即坐在桂香身旁。桂香礼节性地问候。桂香告诉大姐，这位便是刚才她们看望的病危的何老师的老伴儿——唐明轩先生，省歌舞团退休的，与老伴儿一起教他们舞蹈。
大姐向唐先生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