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日，不知为何，竟飘下零零散散的雪花。
李长青搀扶着妹妹，李云一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李长青早已经撕下衣服给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可是那伤势之深，却并不能被完全止血，所以此时她的脸仍是有些苍白。
刚才事情有点多，便没注意到李云一的伤痕，此时细看，竟然深入骨髓，纤细的白藕般的胳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人倒吸凉气。
夜路，好像无比漫长，从东门到北门，因为贫民窟的庞大，路程其实并不近。
于是，本来还能勉强被搀扶着的李云一，渐渐走不动路了。
李长青把李云一扶起，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也算是为我挡一下冷风了。”李长青笑着调侃。
李云一晕晕乎乎的，感受到李长青背上的清凉，稍稍回了点神。
“哥哥，你说，我会不会死啊？”李云一轻笑道，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飘向天上，那种严重的眩晕感，竟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畏惧。
“怎么会的。”李长青用力握了握李云一的腿，眉眼深沉，嘴巴斜起一个角度，咬着牙，并不像是在笑。“谁也不能从我的手里把你夺走啊，死亡也不行。”
李云一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李长青说了什么，眼睛都要眯上了。
李长青感受到了那颗小脑袋一低一低的，都碰到了自己的脖子好几次。
“你，不要睡觉！”李长青低吼道。
“我好困啊。”李云一一惊，又弱弱地呢喃道。
“你跟我讲一下。”李长青放轻了声音，温柔地说道：“你在学校的事情吧，你不是说有个男孩子给你递了情书吗？那个男孩子怎么样啊？”
“那个男孩子不怎么样啊，还没有哥哥的万分之一好。”李云一嘴唇已经发紫，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要永远跟哥哥在一起。”
李长青脚下动作飞快，已经满头大汗。
话语仍是轻柔。
“哥哥会永远陪着你的，可是你现在不要睡觉哦。”
“我……我不会离开哥哥的。”声音小的差点让李长青听不真切，却是其中哭腔，让李长青浑身颤动。
血，延着两人身后的路，留下渗人的一道线。
“不会的。”李长青脸上青筋暴露，死死地咬着牙，很长的一段路，长时间的奔跑，让他几近虚脱。
“一定不会的。”他瞪着眼，努力地看清夜色下的道路。
雪，不知何时，盖满了大地。
李长青不时打着踉跄，又极快地稳定身形，飞快地奔跑着。
后面的女孩，眼皮已经将要垂下。
李长青突然涌出一股悲哀之情。
突然，儒雅的嗓音在李长青心中响起。
“要我帮忙吗？”
李长青一愣，随后猛地热泪盈眶。
“帮我，救救我的妹妹。”
白色身影在李长青身后浮现，不快不慢地跟随在他的身后，俊朗的面孔此时有着温柔的微笑。
“如你所愿。”
白色的光辉从白衣男子手中涌出，温柔如冬日阳光，涌到李云一的身上。
李云一只觉被一团温暖包围，寒点之夜的寒冷半点再入侵不得丝毫，因血液过度流逝而带来的晕眩感也消失了一些，她缓慢地睁开了眼。
“这是，回光返照吗？”可爱地眨了眨眼。
李长青大喜，却害怕李云一看出异样，只好轻声开口。
“哪是什么回光返照，你的伤势很弱，根本构不成大碍，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诊所了。”
李云一轻轻嗯了两声。
李长青脚步速度不减，拼了命地在赶路。
“我将浩然剑气用以固元，并不能起到治疗的效果，若是半个小时之内她还得不到正规的治疗的话，你的妹妹就要与你阴阳相隔了。”温醇的声音在李长青心中再度响起。
李长青咬了咬牙，再度加快了速度。
眼睛，有了些昏眩。
刚才另外一个‘李长青’掌管身体的时候，虽然治愈了他背上的伤势，却在离开时，给他带来了深深的疲劳感，此时又竭尽全力地奔跑良久，他有点吃不消了。
温醇的声音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再来助你一臂之力。”
白光从李长青手中涌现，然后扩散，最终遍及全身。
“天上剑仙，怎么能如蝼蚁一样卑微，想要救的人，即使是地狱阎罗前来索命，也要一剑逼退。”
白光浓郁，使得李长青速度骤然加快，如同在雪地上滑行一般，踏过无痕。
终于，来到了贫民窟外的诊所。
大门紧闭。
骤然绝望。
李长青一下一下地敲着大门，声音小却如同泣血。
“有人吗，有人吗？”
他知道这扇门后面是不太可能出现人的。
诊所在这里，里面的医生却是在外面居住的。
远在市中心。
“你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带我到市中心的医院吗？”李长青轻声在心海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
“在您未习剑时，在您无灵力作为支撑之时，无法御剑飞行。对不起，我做不到。”温醇的声音带着无奈。
李长青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
李云一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轻轻安慰道。
“没事呀，哥哥，我一点都不怕的。”
“只是死亡而已啊，跟这个比起来，好像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要更艰难呢。”
“有点遗憾啊，遗憾没有陪哥哥一直到最后，一起面对这个冷漠的世界呢。”
声音虚弱无比。
李长青发不出一点声音，却觉得心口似乎有东西在裂开。
子衿却更是无奈了。
真是的，连给他说但是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李长青的身后，抬起头看着。
那一扇似乎象征着生死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面目严肃的老先生眼中有一丝怜悯，看到跪倒在门口的李长青，却又很快被冷漠取代。
“你可知道，这种伤势，流血过多，交由我这样的诊所医生，我这里又没有血源，非但到最后她还是会死，还会给我抹上杀人之过？”
李长青一脸惊喜地抬起头，表情未定，又转为绝望。
“没有挽回的方法？”
“你俩可是同一血型？”老先生看了他背后的李云一一眼，脸色苍白的已经不成人样，只在心里默默叹息。
李长青绝望地摇了摇头。
李云一学校里曾经有过献血活动，满是欢喜的李云一当时拉着李长青一起去了。献血前先检查血液，也是给了他们两个人关于血型的测定，一个A型，一个B型，当时李云一还遗憾了许久，因为她没跟哥哥保持相同。
李长青不甘心。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老先生摇了摇头。
李长青抱着李云一，缓慢地向外走去。
一路竟是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
李云一意识开始模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安慰失魂落魄的哥哥了。
大雪下，可怜地好像整个世界都不愿施舍予怜悯的兄妹，向黑暗中走去。
他说，会拖累他。
他救不了。
于是他，不再勉强。
独自承受即将痛失至亲的痛苦。
是有怀疑是不是老先生藏拙，或是不愿触碰这份难事。
却是潜意识里知道这是真的。
李云一的呼吸都变得微弱了。
老先生在后面喊了一声。
“你就这样走了？”
李长青面无表情地回头。
“你不是说治不好了吗？”
老先生抓耳挠腮：“那你不能求求我？”
“我求你你就能治好了？”李长青回以冷漠。
“那万一说不定呢？”老先生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放下自己的尊严，来求那一个万一？”
李长青先是一愣，随后喃喃道：“我是觉得，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不好了，妹妹被人欺负了我都不能保护好她。既然命运最后说，她活不了了。那我就坦然陪她去死算了。”
“住口！”
“住口！”
两声大喝，一声来自老先生，一声来自子衿。
“世界还如此宽广，你未睹全貌，如何就得出不好？你又如何能确定，你没看到的那一部分世界，那一片比你看到的要广袤到千百万倍的土地，就没有值得你喜欢的，值得你留恋的？”老先生指着李长青的鼻子，怒容满面。“小小少年，本该是那初生之阳，怎么就如同暮霭沉沉了，毫无生气？”
李长青愣了，这是他第一次被人骂，而不想还口的。
子衿在他身后，看着老先生，也是开口道。
“嗯，不错，老头儿说的有道理。”
然后又加了一句，冲着李长青。
“堂堂剑仙，若是不满这个世界，也犯不着以死反抗，仗剑刺这个天空一个窟窿，岂不快哉？”
老先生竟是怒容不减，一下又指到子衿的位置道。
“你也闭嘴！”
子衿大惊失色。
“你看得到我？”
老先生冷哼一声，不做理睬，对李长青说道。
“快点把你妹妹背进来吧，还有的救，不过要是再晚一点，就说不定了。”
李长青大喜过望，如同刹那还魂，背着李云一，三步两步向屋内冲去。
外面那个傻傻的剑灵还在纳闷。
“哎，老头儿，别着急走啊，你真的能看得见我？”
也是缓步踏入屋内。
其实老头儿那番心计，他是看的明白的，若是老头儿只是个普通的诊所先生，摊上这么一个事儿，不仅救不回李云一的命，到最后反而会摊上一个烂摊子，不管事后追责如何，但就一个在他诊所里死过人的理由，就足够让以后他的诊所生意冷情了。
于是老头儿就有这么一番表演，意图查看这么一个男孩，在妹妹生命垂危之际，是否还能做得到与人为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番试探，竟然是让早已不堪重负的男孩，骤然失去了对世界的希望，突然颓废，让老头儿措手不及。
这才有了老头儿与他同时的当头大喝。
不过细想来。
子衿轻轻揉了揉下巴。
“对俗世若是眷恋太多，也不是好事啊。”
摇头晃脑，静静踏入了诊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