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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论《景岳全书》

张景岳先生,博览岐黄,定为《全书》,分门别类,可谓周详,文笔亦极畅达,可谓医中之通人,非吴又可辈浅率粗疏,所能望见于万一也。惜乎偏于温补,往往误人。夫天以阴阳化生万物,《内经》亦云“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之不可偏废也明矣。乃其书专重补阳,至引陶宏景说“阳气一分不尽不死”为说。不知此乃陶君学仙之说,非谓医也。其下联云∶阴气一分不尽不仙。然则人尽可阴气全无耶?夫阴生阳,阳生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理之常也。彼异端邪说,何可用以济世?且宏景之论果信,彼山中修炼,想应重浊之阴尽去,清轻之阳独全,必能飞升仙去,何以《梁书》纪其卒时不过八十一岁?今人并不修炼,而寿过陶君者甚多。其说尚足信耶?而景岳且欲宗其说以寿世,用药必偏于温,岂不惑欤?尤可异者,景岳称阳药为君子,阴药为小人。夫神农尝百草,上、中、下三品约三百味,其中阴药多于阳药,神农岂重小人者耶?且其《新方八阵》,亦颇用阴药。如五阴煎,无一非以阴药为君;其他方,归、地尤所常用。岂景岳亦爱用小人耶?至论吐血一症,专主薛氏,以为吃童便百无一死,吃凉药百无一生。夫当火性上炎,吐血鲜红涌出不止,此时犹执引火归原之说,以桂、附投之,岂不火上浇油耶?予曾见南门王姓者,得吐血症,某医用景岳治法,遂狂吐不止,直至血尽而亡。又见有张氏子得吐血症,某医仍用景岳法,仅服一剂,大吐不止。予见尚可救急,以犀角地黄大剂投之,连服四剂而愈,今已二十年,并未复发。吃凉药者百无一生,信乎否乎?在景岳高手,即或有误,必能自救其偏。而今人如执其说,其不至于杀人者鲜矣!至景岳尚论前人,专驳河间、丹溪。夫河间《原病式》专主用寒,实未免于偏;丹溪谓一水能胜二火,专主养阴,不善学人,亦未免偏胜之弊,景岳议之可也。然不自知其偏于温补,凡论一症,必归到温补,即实系阴虚发热、脉数等症,又以为假热假数,或又抱定甘温能退大热,谓语出东垣,必然无误,多方曲诱,必要人学其温补而后已。此其偏之为害,不更甚于刘、朱二公耶?尝见我辈中有宗景岳者,得其参附理阴煎一方,以为阴阳互用、气血双补,又有可加麻、桂之论,虽外感可以攻补并用,于是奉为秘方。适赴金河考试,曾以此治好一人,于是相传某氏出一名医,而其人亦遂业医悬壶,凡遇疑难症,每投是方,不意渐多不效,甚且遗人祸殃,乃改用果子药,有责以不用重剂者,则仍以参附理阴应之,而终无金河之效矣。然其僻性,终身不改,后其家有病时邪者,以此投之,发黄而死。景岳之误人,岂不甚哉!虽然此非景岳之误人,亦其人之不善学而自误耳!参附理阴煎实系名方,用之得当,实有大效,予治李耀西子,用至十余剂,几于起死回生,仿《寓意草》有案可证。

药不执方,相宜而用。温凉攻补,用之得当,无非救人;用之不当,无非杀人。景岳专于温补,似乎人能学之,医无余蕴矣,此则《景岳全书》之过。吾家向有此书,予知其善而惜其偏,曾遍阅而驳正之,惜夷乱失落。后人有学医者,此书不可不读,特为买补。但知医而不知有《景岳全书》不可,知景岳而不知偏于温补之害不可。予老矣!不能复为驳正。读景岳者,先观此诊,后阅《全书》,将知其善而不受其害,于医道其庶几乎!或问假热之症,亦实有之。尝见有外现发热,医者专于清热,屡用寒凉,而热不退,反致口味不甘,饮食减少;或用温和之品,升扶胃气,而饮食加增,外热自退。此岂非假热之症,而宜于温补乎?是景岳之论,诚不谬也。予应之曰∶是诚然矣。但亦有外现恶寒,而内实有热者;有外寒愈甚,而内热愈重者;有愈服热药而外寒愈甚者。所谓同气相求之症,予屡见之,而景岳未议及此,殆欲自成一家,偏于温补耳!如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天寒,李楚生兄得恶寒症,周身凛凛。某医屡投温散,兼加辛热,而其寒愈甚,且汤饮不下。予诊其脉不浮而急数异常,知其热郁胸胃,投以犀角地黄,一服而寒止,再服而身温进食。此岂非假寒,非凉药不能透解乎?设使景岳于热辨其假,于寒亦辨其假,双管齐下,使后人知寒热皆当明辨,庶学人不至不偏。乃第言假热而不言假寒,岂非偏于温补乎?且尤有令人闷闷者,如吐酸一症,刘河间以为属热,景岳以为属寒。河间曰∶酸者木之味也,由火盛制金,金不能平木,则肝木自甚,故为酸也。如饮食热则易于酸矣,或以吐酸为寒者误也。而景岳则本东垣之说,以为吐酸者收气也,西方肺金旺也,寒水乃金之子,子能令母实,故用大咸热之剂泻其子,以辛热为之佐,而泻肺之实,病机作热攻之误矣。河间谓如饮食热则易酸,夏令暑热,饮食易酸,其明证也。景岳则谓食在釜中,能化而不能酸者,火力强而速化无留也,若起置器中,必久而后酸,此停积而酸,非因热而酸也。二名家之论,如水火之不同,学人将何所适从乎?不知吐酸一症,有属热者,有属寒者。

或乍感风寒,立即作酸作吐,此化热不及,得不谓之寒乎?或并未受寒,而肝火犯胃,因而吐酸,得不谓之热乎?大约此症出于胃,则属寒有之;由肝犯胃,则属热有之。且果属寒,脉必沉滞;果属热,脉必弦数。乃二名家不分肝胃,不论脉象,惟主热者执见无寒,主寒者执见无热,殊不可解。予诊病四十余年,所见吐酸之症,不可胜数,大约属寒少而属热多,而妇人则尤多属热,盖十妇九肝气也。书曰∶曲直作酸。《素问》云∶诸呕吐酸,皆属于热。河间论非无本,而景岳必反复辨论以驳之,毋乃欲成其温补家数,而非中庸之道也乎!或问景岳既过于偏,其书竟可废乎?予曰∶是何言也!景岳于医道,实三折肱者,故能集为《全书》,论虽时偏温补,而《全书》并不以温补为专主。试观《新方八阵》,其所用寒凉甚多,如玉女煎、知柏八味,皆新方也,今人用之,亦垂不朽。至其温补之方,亦实有效,如六味回阳饮、参附理阴煎,用之得当,真有起死回生之功。且其聪明过人,如变理中汤为理阴煎、补中益气为补阴益气,皆有神悟,后学果玩索而有得焉,未尝不可大获其益。无如庸工,并未遍睹《全书》,不能参观互用,惟得其一、二温补方,遂奉为家珍,妄行施治,致令受其害者,归咎于温补之为害,而《景岳全书》似不可看也,岂不冤哉!总之,医书甚多,除《内经》、《伤寒论》可谓无弊,此外鲜有不偏,全在善看,如景岳之偏,尚未及张子和之十一。

子和字戴人,其书曰《儒门事亲》,偏于用凉,尤偏于忌补,专以汗、吐、下三法治病,无视为泛常,且多刊医案,载其成效,使人相信。殊不思经云∶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歧黄用药之慎如此,何戴人鲁莽无忌耶?设以其书与景岳并看,几有天渊之隔。学人将何所适从?平心而论,《景岳全书》断不可废,《儒门事亲》除玉烛散一方可存,余则竟废之可也。或问张子和似亦名医,何其书偏僻太甚?盖子和元人也,元起于极北,北方风气刚劲,人之体质壮实异常。试观宋当日者,燕云六州为辽所据,在宋之北,而宋人畏辽;金起于辽之北,而辽又畏金;元起于金之北,而金又畏元;卒之元灭金灭宋,如拉枯摧朽。其人所食皆牛羊肉,所饮皆牛羊乳,强壮非凡,有病类多热症实症。子和生当其时,鲜有虚寒之症,故用药以补为戒,惟取寒凉攻伐,想多获效,故其书亦传。迨至前明,非复元人气候,体质更改,而庸庸者狃于故习,仍守戴人之法,焉有不害人者?故王、薛、张、冯皆主温补,景岳又重温补者,亦补偏救弊之意也。但久之又久,或又狃于景岳之说,则未免有弊耳!总之,戴人之书,今竟无用,而景岳之宜酌用。四方风气不同,南北之分尤甚,今北人服药,大黄用至一、二两而无妨,南人则五、七钱而难受。或生于南方而常居北方,所食者面饭,所用者煤火,病果当下,少用大黄而竟不灵;或生于北方而常居南方,饮食一切与北迥异,病即当下,过用大黄而亦不受。惟医者细心审问,庶几无误。若夫禹功散、浚川散、琥珀散等方,以牵牛、甘遂、芫花、大戟等药,随手妄用,则断乎不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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