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不是神,在京城的这几天,他主要是处理打点各种关系,铺平道路然后才去广州赴任。然而即便如此,禁烟的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与义律的较量中,义律亮出看家宝——现代化军舰,林则徐却不动声色,他有什么护身符吗?道光对林则徐的禁烟工作报告也有所怀疑,林则徐怎么让他消除疑虑呢?
第一节道光摊上事了
1820年(嘉庆二十五年),那是一个秋天,大清发生了一件对于朝堂来说翻天覆地、对于老百姓来说狗屁不如的一件事情——旻宁成为了道光。
但是事实呢,后来证明这是对老百姓来说是天翻地覆、对于朝堂来说是比狗屁还臭的事情。老百姓为什么会和朝堂掉了个呢?
10月3日那天,皇八代旻宁顺利地登基。不过这对于道光来说只是一湾浅浅的幸福。
皇帝,作为封建社会的至高无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挡不住的诱惑,道光也不例外:没有买房买车的压力,没有争优评先的烦恼,没有违法犯罪的顾虑;更重要的是成了“自由人”和“圣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说出来的还都是“真理”。因此,当他龙袍加身时那种唯我独尊的荣耀也扑面而来,这使他兴奋满满。
不过,皇八代(注意,我说的皇八代没用任何修辞,是实事求是)出身的道光,对于皇帝这个职业太熟悉了,这是个苦活累活。
说皇帝苦、累,你也许不相信。但是我举两个例子你就会心服口服了。
一是假如你有一亿元现金,但是你又不能锁在保险柜里,还得叫一群小偷给你管着。你说你是不是得绞尽脑汁、尽你全力捂住钱袋子?要干好这个事,你累吗?皇帝拥有的仅仅是一亿元吗?不知是一亿的多少次方。那些大官小吏是小偷能比的吗?叫他们“大偷”都侮辱了他们敛钱敛财的能力。那你说皇帝累吗?
二是假如你有100个白富美老婆,你又不得不天天找一帮有着吃喝嫖赌爱好的高富帅来你家帮你做事。你说你担心帽子变绿吗?你要看好你这100个有“妻子”名号无“妻子”内容的女人,你揪心吗?你苦吗?皇帝仅仅有100个美女吗?他要看好这100的n次方个女人你说他苦吗?逼得皇帝没办法,穿黄袍、戴黄帽。你们可以说我“黄”,但是别让我变绿,好吗?
皇帝苦不苦,想想黄金屋;皇帝累不累,想想那群妹。皇帝的苦和累还不止这些呢,还要带领全国人民奔小康、奔大康;还要时不时准备和一切帝国主义反动派战斗到底!皇帝的苦和累你服了吗?
话又说回来,虽然这个活苦点累点,但全国人民还都愿意去干,都愿意挑苦活累活。所以说:人之初,性本善。
除此之外,道光是个低调谦和的人,虽然喜欢舞刀弄枪但从小缺乏那种“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的气魄;虽然在皇家学校不得不读圣贤书,但总是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着高年级的宫女经过他的窗前,孔孟的治国之道没能入脑入心,尤其是对于当皇帝的必修课——尔虞我诈术他看着就头疼。
道光比较喜欢的生活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多个老婆一个家,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晚上温上四两酒,夜里老婆们暖炕头,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不喜欢出风头、争一流。
因此,虽然沉浸在万人之上的荣耀里,但他对这又苦又累又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太多的渴望。不强烈渴望的东西,即使你得到了,幸福也没有深度。
但是“简单而幸福”本身就是个矛盾命题,接下来的皇帝生涯能不给他带来矛盾吗?
刚刚找到当皇帝的感觉,就遇到了“道光萧条”期,全国出现了经济危机。根据道光的性格你会很合理地推断出他不会大刀阔斧改革,但会以身作则带领全国人民共度难关。好在他已经练成了勤俭持国的模范好男人,一顿饭大多只吃一个菜——豆腐炖猪肝,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尝尝国宴四菜一汤,饿的嫔妃面黄肌瘦,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因此道光时期皇宫里大多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这样我们就不难想象,道光的座右铭是“谁敢讹我的钱,我就跟他没完”。
按说这样一位低调、谦和皇帝,我们实在没有理由触犯他的底线,但是偏偏就来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大把大把地从他手里抢银子。不好事、不惹事的道光不得不和他们没完。
1832年,那是一个春天,广东连州爆发了瑶民起义。
当时瑶民本来就不多,在广东连州参加起义的瑶民更是少之又少,起初只有几百人。道光接到报告的当天并没有拿着当回事,因为那时不像我们现在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起义只是书本上的故事,电视里的镜头。那时是万恶的旧社会,起义是家常便饭。道光自从坐上第一把交椅后经历的比较大的起义有:1821年的云南永北厅彝族民众起义、1822年的青海藏民起义、1832年的湖南瑶民起义、张格尔的三次叛乱等等。
对于成功处置了造反大腕张格尔三次叛乱的道光来说,几百人的瑶民起义平叛也就是部队的一次实战演习而已,所以这都不是事。但是他心里依然有些不快,因为按照惯例,两广总督李鸿宾又要借此多报维稳经费了,而且他还没法审核。道光重申了守土有责、失土追责,广东的事情广东办,平叛经费一律地方财政列支。
过了一月余,李鸿宾的奏折又到了。道光看都没看一猜就是李鸿宾报捷邀赏,所以他边看李鸿宾的汇报边考虑如何捂住自己的钱袋子。但看完汇报道光差点没气死。原来这次李鸿宾还真不是要钱,也不是报捷,而是报丧:瑶民起义队伍不断壮大,府衙的军队被瑶民义军打得找不着北了,广东的事情得请朝廷办。
接下来道光要做的事你肯定也猜到了,革职李鸿宾,追责有关人员,调查失败原因。调查报告很快出来了,失败的原因是官兵吸食大烟,严重影响了队伍战斗力!
鸦片已经影响军队战斗力了,也就是说已经危及帝国统治了,道光不得不重新认识鸦片(因为鸦片已经在大清盛行很久)。他马上命人调查鸦片的进口(走私)量并作出危害评估。
报告一交上来道光傻了眼。爷爷辈、太爷爷辈时,一年进口鸦片几百箱,那些年一直趋于稳定,但从自己一上台就激增到每年5000箱了,更可恶的是飙升还一路不停了,到1830年基本达到每年2万箱了,据估计吸烟的人已经达到200万了!
道光看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了,这鸦片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吗?这么多的人吸烟,这么快的增长速度,几年、几十年后哪还有可御敌之兵、耕田之夫?继续往下看,更揪心的事来了:一年2万多箱鸦片,鸦片贩子赚走的白银约1500万辆!对于这个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节俭型好男人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面我们先来普及一下鸦片知识.
中国很早就有了罂粟,应该是张骞公元前138年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秧苗。最初罂粟还没有成为“四害”之一,不存在抽大烟的说法,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都把罂粟看做一种灵丹妙药,甚至是一种神物。它可以用作镇痛剂或榨油,有时也用于宗教仪式。到清朝中后期,清政府也允许进口少量鸦片用作医学。
在崇祯时代,朝廷就两次发布过禁烟令(禁止吸食烟草)。烟草被禁了,鸦片就越来越走进闲来无事的人们的生活了。因为在那个懒散的社会,很多人是拿着高官厚禄却没什么正事干,平时除了黄赌自然就是毒。英国为了扭转贸易逆差,又推动鸦片贸易。有人愿买,有人愿卖,接下来鸦片买卖迅速红火。
当时的鸦片基本全靠进口,成本不低。据1827年的《广州时报》记载,一箱孟加拉patna鸦片的价格大约是1120墨西哥元,折合近800两白银。一箱鸦片是100斤,按照当时的物价,一两白银基本折合我们现在的200元人民币。可想而知,一般的男人是吸不起的。换句话说,吸食大烟是公款、大款的专利,再进一步说,吸食大烟是当时成功男人的标志。王公贵族的party,大款恶霸的聚会,烟雾缭绕,飘飘欲仙,谈吐间尽显男人本色,好潇洒!
在那个时代,大姑娘相亲,第一眼要看一下有没有烟枪;托人办事,首先想到的是送烟土、送烟枪。有身份的人请客喝酒完的第二课就是请客抽大烟。谁要出国旅游,特别是去印度、英国总是不忘给闺蜜、发小带点烟土或带一杆烟枪,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烟和枪。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味道——烟味,最流行的颜色——火红,最流行的姿势——躺卧,最流行的生意——贩烟。
公款和大款们热衷的事物必将成为时尚,而时尚又是流行的催化剂。王公贵族有人上贡,抽;将帅军官,克扣军饷,抽;商贾富豪为了显耀,抽;平民百姓为了追潮,抽。就连朝堂也没有成为无烟区。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烟雾缭绕,犹如仙境。
鸦片很快荣登消费品排行榜首,鸦片走私进口数量激增。其实这些每年都会出现官员的奏折中,但是围在老婆们中间的道光没有往心里记,没有想到鸦片有如此魔力,竟然撼动统治、夺他钱财,还不是小钱。
鸦片不是好东西,道光是早就知道的。因为这之前他的爸爸、爷爷辈早就开始了禁烟运动。鸦片必须禁!道光意识到。但是怎么禁呢?其实此前道光禁过一次烟。
起初道光对鸦片的态度有些暧昧,因为他妈妈抽大烟、他自己抽,嫔妃们抽,儿女也抽,标准的烟民世家。
最主要的是,道光是个混日子的人,喜欢安静、简单、平稳,主动作为、奋勇争先、大刀阔斧、轰轰烈烈那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日子苦一点不要紧,安稳就行。因此他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痛苦并快乐地在“道光萧条期”中度过。1820年当他知道鸦片商每年从他不太鼓的口袋里抢走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后,也坐不住了,因为这触碰了他的底线。但道光的行为准则又是:今天的事情明天办,不得不出手时才出手。因此他在犹豫了3年多以后, 1823年才真正把禁烟第一次提上日程。
道光又是个有想法没办法、有肚量没能量的人。禁烟,怎么禁?
禁烟也不是道光的首创,雍正、乾隆、嘉庆都曾为禁烟发布过红头文件。道光就仿照他的列祖列宗们,1823年11月,上早朝时顺便开了个禁烟动员大会,然后安排有关部门下达一系列的红头文件,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禁烟就这么草率吗?不是道光对禁烟运动不负责,而是刚刚当上皇帝不久沉浸在众人俯首拥戴的荣耀里,他认为“圣旨”是世间的万能药,没有什么它摆不平的。至于以前鸦片屡禁不止的原因,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受过现代启蒙教育,不爱问为什么。
不久后,大烟又反弹,烟民脸面与大烟一色,烟味与白银齐飞,令道光的心里比较烦,开始质疑皇帝的职业自豪感。伤我子民,抢我钱财,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恶的事情吗?所以道光的年度工作计划中基本都有禁烟计划,但是也没有拿出什么真的措施,也就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现在,1832年,道光认识到鸦片的魔力了,影响帝国统治了。道光决定第二次禁烟,一定要把鸦片斩草除根。但是现在他知道鸦片不是你念个紧箍咒就能把它降服的东西,禁烟需要真刀真枪地干。怎么干?他自己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这次得出点实招了。
虽然从小愚顽怕读文章,脑子里进了不少水,但是皇城里多年的历练,道光脑子里也存了点货,只是这些“货”和水混在一起,难免被打上“水货”的标签。
道光就冥思苦想到底该怎么办,但是他真的想不出怎么办,因为从小他就被高高的围墙圈在紫禁城里,偶尔下基层也是坐在轿中搞调研,办公室里听汇报,从来没有沉一线、涉深水,他怎么知道世间的事情怎么办呢?因此,尽管他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从早想到晚,从白想到黑,一直是山重水复,晚上喝上四两酒,在嫔妃的争风吃醋中疲乏地进入梦乡……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计无所出。
他也没有问计群臣,因为已当大哥好多年的道光已经认识到,群臣对皇帝的毕恭毕敬只是在脸上,真实的他们是骗皇帝的钱,抢皇帝的权“敌人”。你问这些“敌人”,谁知他们会胡说八道什么?况且道光还有一个特点,虽然道光不喜欢出人头地,但是他也很注意维护职业形象,更何况在阳奉阴违的大臣面前他也很需要用实力证明:皇帝就是皇帝,永远在群臣的头上。所以他很干脆地决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终于有一天他灵机一动:心中无计但是手中有权啊,利用手中的权力抓住群臣的七寸,逼着他们去干多省事啊?
道光第二次下达禁令,范围更广,力度也更大:朝廷成立禁烟领导小组,道光亲自担任组长,各地官员,从县令到督抚,实行“一票否决制”,谁干不好我就拨了谁的乌纱帽,我看你认真干不认真干?不就是鸦片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敢跟我——领导全世界的皇帝叫号?他相信这次会谈笑间灰飞烟灭。哪里来的自信?当然是年底的禁烟工作总结。
道光自认为这一招很灵,其实本来也应该很灵的,但是在当时的清朝官场就不灵了。因为他没有出台具体的禁烟措施,中央禁烟领导小组基本上等同于工作调度小组,主要是听各省的禁烟成绩汇报,也就是主要是要数字。这就好办了。官员们充分发挥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金銮殿的优良传统,你要数字我使劲往上报就是了。每年年底,在各省送上来的查禁报告中,都是一片报捷之声。到1835年底,连道光自己都确信已经“天下无贼”。
但是事实肯定和这样官府的工作报告唱反调。三年之后,即1838年,真相逐渐露出了尾巴。道光吃惊地发现:鸦片贸易不仅没有销声匿迹,而且每年都在呈几何级数快速增长。从最初的的一年几百箱到现在的近四万箱,比GDP增长还快。GDP是官员吹出来的,比自己的肾还虚,他知道的。但是鸦片却是烟民抽出来的,比钢丝还实,他也是知道的。现在特别是自己的公务员队伍,已经整体成了如假包换的“瘾君子”。
穷日子磨出来的琐碎,已经足以把皇帝折腾得苦不堪言,人家平时连碗汤都舍不得喝啊。现在你们还要抢他银子,而且不是一两一两地抢,是千万千万地抢,这无异于在挖心掏肺。
越禁越强大的鸦片现在把道光皇帝逼上了梁山。不过道光没有想到,禁烟后来成了他的代表作。
道光出离愤怒。上任后消停过一天吗?吏治腐败、张格尔叛乱、运河堵塞,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继两次禁烟失败后,他宣布第三次禁烟,这次不比以往,要动真格的了。
现在的道光已经当带头大哥近20年,虽然说还没练成真正的男子汉,但是脑子里的水基本积得得差不多了,对禁烟来了个组合拳。
第一招是在朝廷开展了一次关于禁烟的大讨论,统一思想,提高认识,营造氛围。起初禁烟分为“驰禁派”和“严禁派”。“驰禁派”的代表有军机大臣穆彰阿、直隶总督琦善、云贵总督伊里布、太常寺卿许乃济等,都是重量级的人物。严禁派有第三军机大臣王鼎、湖广总督林则徐、鸿胪寺卿黄爵滋等。最终道光站在了严禁派这边。
第二招是杀鸡骇猴,1838年9月,两位王爷都受到了削去爵位的严厉处分,其中还包括一位皇室中地位最高的****庄亲王,原因就是吸食鸦片。处分令下,一时震惊朝野。这明确的向外界释放出了道光禁烟的坚定决心。
但是刚向皇亲国戚开完刀,道光就接到奏报:在天津查获走私烟土一万余两!
这是鸦片吗?这分明就是上天派下来惩罚自己的妖孽!道光重新认识了鸦片,是喝我血要我命的白骨精!面对如此妖孽,再慈悲为怀那就大错特错了,该是用的着孙悟空的时候了!已经当了这些年领导的道光终于意识到,虽然世界是我的,但也是你们的,没有了这些大臣“敌人”当家,世界就墙倒屋塌,要敢于与狼共舞。这也就是道光的第三招,禁烟实行承包责任制,选一人为帅,统领全国的禁烟运动。那么就要找一位能打白骨精的孙悟空。孙悟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