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短短几个月,林则徐兵不血刃地制服洋烟贩,销毁鸦片,困扰几代皇帝的大烟顽疾今朝治愈,似乎大功告成,一时鲜花和掌声,荣誉和奖章,铺天盖地,躲都躲不开。“拍马派”忙着整理林则徐禁烟的鞠躬尽瘁、忘我工作的事迹,准备参选感动大清年度十大人物。“秘书帮”则忙着整理禁烟工作方法,拟形成“林氏工作法”,准备申请国家专利。
谁都喜欢掌声和鲜花,林则徐也不例外,但是他并没有沉迷于掌声和鲜花里。因为他知道登上荣誉的巅峰,一不小心就会癫疯。荣誉正面是光彩夺目,背面却是悬崖峭壁,高处不胜寒,一不小心就会“粉骨碎身”。
作为一个时代的巨人,他很清楚,这次禁烟只是抽刀断水,受了损失的洋烟贩会伺机变本加厉,很快会有新一轮的反复,到时会给陷害他的政敌留下很多借口,什么弄虚作假谎报政绩、方法不当留下后患等等,那时他就只能借酒浇愁了。所以这次禁烟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还要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保持对鸦片走私的高压势态,防止反弹。
接下来他做了三件事。一是要求英国商务监督义律代表国家,以及英商本人具交“甘结”,也就是签订保证书,大意是再有鸦片进港,货缴人处死。作为林则徐的天朝思维,只是用这种方式巩固他的禁烟成果,为本次任务交一份合格答卷。但是在义律看来无声无息中却体现了大清的愚昧,大烟即使是中国的禁品,烟贩就要不分情节轻重一律处死吗?国家有权力给公民签生死状吗?林则徐也格外恼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然代表英国,你说了不算?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存心跟我过不去!自以为站在文明里的义律起初还坚持与清朝讲究商业规则,到这时通过战争把大清拖入现代“文明”的思维已经占据上峰。他在找机会放大这种“愚昧与文明”的冲突,推动战争。
第二件事就是颁布严刑酷法,禁止吸烟贩烟。林则徐设立了禁烟局,颁布了《禁烟十条》,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就逮捕1740人,收缴烟土烟膏474511两,收缴烟枪23986枝……
第三件事就是运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经过努力,皇帝也同意林则徐调任两江总督(两江总督淘澍病退)。但是首席军机大臣穆阿彰不干了,因为两江总督是仅次于直隶总督的地方实权派,快要和他平起平坐了,现在看来满园的花草数你红,后劲十足,下一步爬到我头上怎么办?他向道光讲述了林则徐和他心爱的广东一刻也不能分离的道理,道光一听也对,随即改任林则徐两广总督。
既然不能离开,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把禁烟进行到底。林则徐坚持要他的保证书,以绝后患。义律率领他的船队虽然被逼在伶仃洋面,但仍坚持他的“现代文明”,双方的争执在向着更远的方向偏移。战争的火焰在义律的心中越烧越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839年7月7日,九龙尖沙咀村发生林维喜案。当时几个英国水手醉酒后与中国人发生冲突,双方群殴,一名叫林维禧的同志不幸“为国捐躯”。
事发后,英国水手立即花钱私了,封家属口,但两天后还是让义律得知此事,前来调查。义律也怕事情闹大,先给受害人家属赔偿,再分别悬赏,抓住凶手。然后请目击者指出致命一击是哪个水手造成的、是英国人先挑事还是中国人先挑事。
又过了两天林则徐也知道了。林大爷刚禁完烟,虽然忧虑重重,但毕竟是阶段性的大功告成,风光占尽,意气风发,眼里哪里容得沙子?你义律有权力在我的地盘上判案吗?二话不说,要义律立即交出凶手,杀人偿命。
说实话,当时义律是不想也不敢把人交出来。“不想”是因为那时英国正在各地争取它的“治外法权”;不敢是怕中国人不讲法治、不讲人权。因为那时英国人判案已经基本有一套完备的法律制度,而大清的衙门就是八个字:从实招来,大刑伺候。狗熊被打完都会承认自己是兔子,这样的的衙门,怎么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义律不同意中国式审判。当时英国已经采用陪审团制度,义律提出要设立一个英式衙门,请林则徐前来观摩。林则徐一听愣了,你们这些外夷敢私设公堂?还有没有王法?
后来义律自己把人给审了,五名水手分别监禁三个月至半年不等并处以罚金,义律还特别强调,这些人必须被关押在英国而不是中国的监狱,坚持他的“治外法权”,并且说这件事事出有因,这样判体现了“罪责刑相适应”的刑法基本原则。义律这样判的确是太草率,也体现了他的狂妄自大。在“杀人偿命欠钱还钱”理念下的林则徐,只能把他读不懂也听不懂的“罪责刑相适应”等同于狡辩了。
对待这等刁民该出手时就出手,1839年8月15日,林则徐下令禁止一切贸易,派兵进入澳门,更进一步驱逐英人出境。断绝英国商船的水、粮供应。不走即死,中国容不下英国人了。义律觉得这是个好借口,可以开上几枪,逼女王出兵,拖着大清走进现代游戏圈。他向印度总督求援,8月30日,印度总督调来了“窝拉疑”号军舰(H?士密指挥),义律的腰杆挺直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是没想到在九龙里碰到了赖恩爵这颗钉子。
【九龙里海战】
赖恩爵是汉族客家人,有名的“官三代”,三代中出了5个将军。祖父赖世超,武举人,官至二品都尉;父亲赖英扬,任浙江淀海总兵;叔父赖信扬任福建厦门水师提督,官至一品;弟赖恩禄,将官军衔,任福建晋江镇镇台;他本人少时随父亲出任阳江,在阳江入伍,历任兵士、把总、千总、守备、都司、游击等职,道光十八年(1838)补海门营参将,后官至福建全省水师军务提督。虽然是官三代,却没有官二代(为什么和官二代比呢?因为官三代很少)的骄横与跋扈,没有官二代的自高与顽劣,但有着官二代的血性与魄力,有着官二代的豪情与壮志。不仅如此,赖恩爵还勤奋好学、谦虚本分,从小习武学文,饱读兵书,(人家的是官三代,你们部分官二代汗颜吗),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令对手害怕的。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世代食君俸禄,忠君爱国,他是大清廷的坚定捍卫者,是大清国的坚定守卫者,是侵华英军的坚决抗击者。在他的人生理念里,做官是他的人生追求,升官是他的终极目标。凭着官三代家庭练就的敏锐眼光,英国军舰一来,赖恩爵感觉到,实现人生抱负的时机到了(为什么不说他因爱国爱民而战呢?因为他没有受过共产主义的远大教育,在那个时代未必有这么高的觉悟,况且据考证他也妻妾成群,有时打骂兵士、仆人)。他就进一步修炼自己,严格自我要求,培养健康生活情趣,增强规矩意识,严守纪律,自觉抵制有损清廷的言行,思想上、行动上与清廷、与林则徐保持高度一致,然后刻苦钻业务,团结同志(当然只能是同级别或更高的),然后积极推销宣传自己,等待伯乐。事实证明,林大爷就是伯乐。赖恩爵到底是怎么宣传推销自己的呢?估计没有送礼与林大爷,一是林大爷不吃这一套;二是他是官三代,本身就名声在外,一样的水平下,官三代有着天然的优势;三是他是历史名将,正面楷模,既然史书没有记载,我们就不要那样推断他了。反正不管怎样,他是得林则徐赏识了,守卫着敏感的九龙海域近400公里洋面,辖980多兵士。
在这争端的最前沿,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战争,这是我们的看法,他应该看到的是随时都有可能立功吧。对于英国人,赖恩爵也早就恨之入骨,鸦片倾销,夺我大清白银,伤我大清子民,恨不得早就将其擒而铢之,再加上他有立功的强烈渴望(当然也有爱国的重要成分),早就渴望一战了。
但是对于对手,他并不熟悉。英国军舰来之前,他在想象英军的战斗力,他们在印度在非洲怎么那么厉害呢?论武术,他们有中华的精粹吗?论兵法,他们有孙子祖师爷的智慧吗?论大船,他们能和郑和同日而语吗?论火药,他们能有我们的早吗?他们怎么就这么厉害?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吧?没敢来中国试试吧?那些洋毛子,不是也被我们的射雕英雄也打的满世界跑吗?
不过英国战舰来了,他倒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的战船在英国的军舰面前就像玩具,英国的大军舰长有几十丈,从前面看不到尾。身大力不亏,这么大的船,我们怎么能打得过?但是转念一想,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英国毛子来触怒大清道光帝(当然想到这里要双手作揖)的龙颜,岂有不败之理?再说,孟子老先生也说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大清岂有不胜之理?又饱胀起来。
1839年9月4日(道光十九年七月二十七日),义律率领“路易沙号”(装备10门回旋炮和4门三磅长统炮)、“珍珠号”(装备6门6磅炮)巡洋舰、“德忌喇吐”号、“甘米力治”号、“大不列颠”号等5艘舰船出发了。义律对中国相对比较了解,他知道清朝的战船和自己的没法比。不过一想要站在历史的新起点叫板这位贯穿历史的老大,义律还是没有底气的。你看,女王都没有宣战,她为什么不宣战?也是有顾虑吧,所以还是谨慎为好。义律就以“求为买食”为名接近清朝船只,然后用出惯用的污赖手段,上午派人和赖恩爵交涉,扬言再不供给食物就要炮击清舰。不要忘了赖恩爵是官三代,从小就没有怕过事,当然不吃这一套。后来双方让步,赖恩爵答应供应必须食物。不料英军到岸上买食物时遭到清朝捕快的没收(他们没有接到供应英国人食物的通知)。义律觉得清朝人这是在耍他,开始挑衅清朝官兵。他命令前锋“大不列颠”号船长史密斯追击清朝的“山水”号小舰船。
前方史密斯打来了旗语:“总监督阁下,前面就要进入中国内海,我们还能继续追击吗?”
义律立即回复:“中国人没有领海,哪里有什么内海?帝国的军舰开到哪里,哪里就给予了你行动的自由!”
有了这个尚方宝剑,“大不列颠”号船长史密斯真把全世界都当成他家的了,下令追击“海盗”“山水号”!史密斯作为追击前锋,一直为大炮轰击不到前方逃窜的“山水”号感到郁闷,大英帝国的蒸汽机难道还追不上“海盗”的一艘破帆船?
义律是个急性子,追不上就打呗,这又不是龙舟比赛,赛什么速度啊,紧急下令:开炮!不间断开炮!向岸上!向海中!向一切能看见的目标开炮!”
于是,九龙海域顿时炮声隆隆,14时30分,九龙大海战就此真正爆发!
赖恩爵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惊慌失措,如果真的惊慌失措的话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必败无疑。
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打!士兵虽然平时对皇帝、对上司很是不满,有时恨不得杀了他们,但是中国人总是把远近分得很清楚,遇到外侮时,还是很团结的。师船兵士很快调整炮位,对准英军舰船,狠狠开火,尤其是义律乘坐的“路易沙号”。顿时19发炮弹击中“路易莎”。大清水师官兵决心让义律“火”起来。事实证明义律的确火了,在中英的史书里点击率很高,因为他是具体开启中国半殖民地社会的第一个刽子手。
中国士兵以前没有和这种现代舰队交过手,没有经验,觉得这种战船很高大,就调高炮位,着力点稍高,弹道较远,击不中要害,只打得“路易沙号”在漩涡中乱转,但是没有击沉“路易沙号”。
跑!赶紧跑!义律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东方不败”的确不好惹啊,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你东方不败再厉害也是陆上功夫啊,在水中还斗得过我西海龙王吗?接着又调来“窝拉疑”(装28门大炮)号和一艘武装商船,这两艘船要远大于“路易沙号”
英舰火炮齐发,炮弹如雨点般向清廷舰船射来,所幸他们的准头也不怎么样。清廷水师的火炮不能与英舰火炮同日而语,有的士兵还用鸟枪,但是赖恩爵胜利信心十足,甚至有些兴奋。他的士兵都有着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渴望,人和具备;就在九龙炮台射程之内,地利兼具。他凭着自己深厚的兵法功底、平日铸就的能力和求胜雪恨的渴望,在数倍强于自己的英军战舰下面指挥自如。忿激之下,奋不顾身,指令师船连放大炮,轰击英兵多名坠海。
英军也不是吃素的,一直凭借优势炮火压制清朝战船,但是九龙炮台凭借地理优势打的英军上气不接下气。
这场海战持续了4个多小时,6时30分左右,义律觉得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思,因为已经足以震慑林则徐了,遂率英军回尖沙咀。
清军大鹏营水师临时工士兵(那时也有临时工,看来临时工是从历史走来的啊)欧仕乾当场牺牲,据说士兵陈端龙用鸟枪击毙一名英兵后阵亡,此二人也成为我国近代史上的首批烈士;另有2人重伤,4名轻伤。而英兵则被击毙17人,冈不里奇号舰长手腕被打断。当然这是中方的记录。英方的记录是两人受伤。
清廷的破木船打跑了英军的舰船利炮,至少是没有被英舰打退,这也给了要在绿林中混出个名堂的小英仔沉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