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失败叫占领,有一种胜利叫撤退。面对法军的来势汹汹,刘永福做了战略撤退,黑旗军放弃了再攻河内的打算,退守山西。
由于包围河内、宁平、南定等地的黑旗军和越南军队已经遭到打击,法军在北圻的各个据点曾经十分严峻的形势已经大为缓解。1883年7月19日在南定的战斗中,法军以阵亡 1 名士兵加 2 名越南雇佣军的代价击毙越南官军1000多人,连南定城外越军的所有工事都被一并拆除。前面说了,波滑在海防会议上耍了个小心眼,说兵力紧张,实际上他是想找机会自己单干,现在受“南定大捷”的鼓舞,决定依靠东京远征军的力量向依然盘踞在河内以北怀德府的黑旗军发动攻击,争取一举歼灭之,成就他自己的不世威名。
波滑水陆并进,陆地方面的主力分为左中右3个纵队,右路纵队的指挥官是东京远征军副司令比硕上校,左路纵队的指挥是雷维龙中校,中路纵队由东京远征军参谋长科罗纳少校指挥,总兵力2000 余人。波滑本人率领宪兵、后备军以及弗拉维亚诺上尉的雇佣军——蓝旗军跟随左路纵队前进。水路方面,莫列波约麾下的“东京分队”派出炮舰“雎鸠”、“短枪”、“闪电”、“飓风”、“豹子”,以及汽艇“海防”号配合作战。按照波滑制订的作战方案,部队兵分四路、水陆配合,意图以左路和中路纵队从陆上直捣怀德府周围,负责攻占怀德府,右路纵队在“东京分队”的炮舰火力支援下,水陆并举,沿红河而上,攻击红河岸边的黑旗军四柱庙据点。出发的时间定为1883年8月15日凌晨。
之所以定在这个时候,波滑的考虑是借助夜色达到出其不意的攻击效果,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人算不如天算,波滑一连遇到了两个麻烦,出现了一个失误。
首先是天意弄人,凌晨2时行动即将开始之际老天似乎是存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一场不在作战计划中的大雨不期而至,沉甸甸的黑加上冷冰冰的雨,不熟悉越南地形的法军随风奔跑糊涂是方向,部队只能以近似于零的速度摸索。这场雨一持续到凌晨4时左右才稍微减小。幸好此时已经是拂晓,老天总算洒给了波滑一丝光亮,部队才继续前进。“东京分队”各炮舰纷纷升火起锚。在汽笛声中,“军乐”号率先开拔,其余各舰紧随其后。与此同时,岸上的陆军三路纵队也各自出发,踏上征程,向怀德府进发。
第二个麻烦是炮舰无声无息地抗议。出发才两个小时,因为长期超负荷运转缺乏检修,东京分队的炮舰“豹子”号的锅炉就因为机械故障而罢工了。分队其余的舰只继续向前,于清晨6时抵达四柱庙,旋即开始以舰炮火力向驻扎在四柱庙的黑旗军猛烈轰击。
同时跟随东京分队一起行动的东京远征军右路纵队在比硕上校的号令下向四柱庙发起了攻击,在一鼓作气攻占头两座黑旗军炮台工事后被黑旗军的顽强逼停了。陆上的攻击一旦受阻,河面上的战斗立刻就陷入了胶着状态。
此时,红河上的东京分队也陷入狼狈的境地,由于莫列波约的自大傲慢使他依然不长记性地忘记了将哈乞开斯机关炮搬上军舰。在狭窄的河道上。缺乏回旋余地的东京分队暴露在四柱庙的黑旗军炮台密集的炮火之下。很快。“飓风”号首先“中彩”,中两发炮弹,煤舱被击穿,舰体轻度进水;随后“闪电”号也光荣“负伤”,炮弹打穿了船头炮位火炮的防盾,激起的碎片打伤了两名炮手。防护薄弱的小型炮舰,直接对抗设在河边的炮台,在近似短兵相接的距离上,炮舰处在难以周旋回避的河道中,被岸上的多个炮台轰击,无异于自投樊笼。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呢,波滑犯了一个错误:原本应该由陆军主攻炮台、吸引炮台的火力,炮舰提供火力支援;可是现在完全倒过来了,陆军在炮台的密集火力前畏缩不前,就剩下炮舰在澡盆似的水域和炮台单打独斗,战斗能不向着预期的反方向发展吗?
就这么“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轰到下午四时,近代化的武器最终压倒了黑旗军旺盛的斗志,以炮台的哑火宣布战斗结束。此后法军右翼纵队迅即扫清四柱庙外围的工事,经过一夜休息后,于8月16日早晨,睡眼惺忪的法军才占领了早已空无一人的四柱庙。
相比东京分队和右路纵队的磕磕绊绊,另外两路纵队的行动在最初的时段内出乎寻常得顺利。中路纵队在抵达怀德府后意外地发现他们眼前的怀德府居然是一座空城,黑旗军早就撤离了;而亲自督阵左路纵队挺进的波滑在通过当年安邺和李维业殒命的旧战场后得到怀德府已被中路纵队占领的报告。如此顺利的行动令波滑的虚荣心极度膨胀起来,安业和李维业腹内原来草莽?被这样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直捣山西(越南的一个省),与诸君痛饮!狂妄战胜了理智,波滑不去想一想黑旗军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奔跑?他下令沿着怀德-山西的公路一路前进,目标直指北圻重镇山西。但是,令波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次竟然是刘永福给他布下的一个套。
刘永福在得到法军来袭的线报后仔细想,硬拼是拼不过法军,决定用脑子战胜波滑。思虑再三,决定再次用“伏击”这一招,倒不是刘永福死心眼,是因为刘永福坚信波滑会步安邺和李维业的后尘。所以,他下令黑旗军主动撤出怀德府的炮台工事,主力设伏在一个名叫望村的村落中,这个小村子是通往山西的必经之地。在这个村落中,黑旗军构筑了由棱堡、胸墙、梅花坑组成的工事,并进行了伪装。
洋洋得意的波滑一路唱着凯歌前进,但到达望村没有看到人烟。可此时早就狂妄的没边的波滑根本不相信黑旗军还有胆子在这里打他的伏击,而且用前后关联法一想,这又是空城计,得意地笑了,遂下令部队继续前进。
8月15日上午11时,先头法军的三个连刚从正面接近工事,突然一声空炮在天空中炸响,炮声过后,刚才还看似空无一人的工事上的射击口突然喷出火舌,遇袭的法军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中弹倒地,剩下的立刻散开寻找掩体。可是到这个时候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所处的是一片开阔地带,哪里有什么掩体可找呢?这时喊杀声四起,大批黑旗军士兵从工事中冲出,向法军发动攻击。危机关头法军携带的哈乞开斯机关炮再次发挥了强大的威力,黑旗军士兵在哈乞开斯机关炮高速射击声中成片成片地倒下。黑旗军的攻势被有效地遏制了。波滑一边组织部队撤退,一边派出传令兵通知业已占领怀德府的中路纵队,要求他们火速前来支援,对黑旗军进行两面夹击。可是当传令兵喘息未定的将中路纵队司令科罗纳少校的回答带回来的时候,波滑完全傻了眼。因为怀德府不战而得,中陆军司令、参谋长科罗纳少校居然认他们已经完成任务,再要他们进行额外的战斗除非有正式的军令。
波滑真是被他的天真打败了,看着眼前的黑旗军面对哈乞开斯机关炮的射击依然前仆后继地往前涌,波滑再也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开始担心自己可能会重蹈李维业覆辙。盟军不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吧,为了不让自己的头颅也成为黑旗军的战利品,于是立即下令左翼纵队全面撤退,领先于其他两个纵队,首先逃回了河内。
16日早晨,中路纵队已听不到左翼和右翼有战斗的声音,司令官估计大家都已经回去了,于是也率部先后退往附近的村落,后来接到波滑从河内发来的命令而全部撤回河内。最先与黑旗军交手的右翼纵队比较执着,但是听不到中路和右翼纵队的消息,本来就一片茫然,恰巧老天爷又来送客,16日晚上9时,红河水位突然上涨,肆虐的洪水使四柱庙变成了一片泽国。17日凌晨1时30分,在水中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右翼纵队才在东京分队军舰帮助下登船撤出。
波滑贸然发动的怀德之战,就在洪水的威逼下这样胡乱收了场。
这场实际战斗时间不足一天的战事,虽然法军只阵亡了12人(一说8人),而黑旗军阵亡多达300人(一说900人),看似是法军占有优势,但是法方大多数参战军官都认为是一场丢人的失败,因为法军先逃离的战场。
有点戏剧色彩的是,怀德之战吓跑法军的黑旗军,原本当天又收复了丢失的怀德府,但是17日凌晨突发的洪水,将黑旗军的营地完全淹没,刘永福被迫率军退往了更北方的丹凤。法军的枪炮未能达成的目的,竟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实现了。
接下来的丹凤之战也是在水一方的故事,黑旗军败北,司令波滑似乎得了洪水焦虑症,认为在雨季进攻躲藏在村寨、沼泽中的黑旗军极为冒险,“出河堤范围后不可能有效地追击他们,”下令全军撤退,放弃这次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