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鼎新到越南后,按照朝廷的旨意,处理了一批中高级军官,整肃军纪,重新排兵布阵:刘永福率领黑旗军及部分滇军防守兴化;王德榜防守谅山;重用唐景崧,命唐景崧担任参谋(其实相当于今天的参谋长),助其排兵布阵。
唐景崧经过实地考察和调研,又建议潘鼎新重新布置了一番。与此同时,各路将领也在积极备战。
王德榜继续驻守谅山,因为现在谅山已由后方变前方了,指挥所有的驻谅山清军。王德榜以雷霆手段治理败军,斩杀十六人,杖责六十八人,全军上下的风气为之一新。
在整顿内部之后,王德榜重新排兵布阵。起初,他并不知道中法已经签订和约。王德榜的顶头上司张之洞是主战派,原来的老上级左宗棠更是坚定的主战派和民族主义者。他们自然不会把中法和约签订之事告诉王德榜。朝廷也认为大事已定,根本不会去特意通知一个小小的临时边境总督。
王德榜实战经验颇丰。在剿灭太平天国之后,他曾请过法国人指导自己,所以对法国人的战术很了解。他受命编练的福建新编防军在全国新编防军中水准最高。从王德榜接过谅山指挥权(原来他仅仅指挥他自己的部队)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一万防军的军容焕然一新。王德榜重新划分军队编制,把一万人分为五营,将残余炮兵集中起来,由他亲自指挥。
后来,东线总指挥潘鼎新接到通知,双方已经议和,驻军在原地待命,不能擅自行动,因此,潘鼎新就命令各营原地待命。
1884年6月23日,即是光绪十年五月,法国中校杜森尼带领一支700人的军队要来到观音桥,要接收中国军队防区。
这个杜森尼是法国海军的一名中校,他出身于社会底层,从小在别人的拳打脚踢下生长,满眼全是仇恨。就这么一个人却整天幻想着作诗,成为诗人。这么一个脑子里是幻想,满嘴里是狂妄,游离在疯癫的边缘的人本来会成为游侠,背着行囊闯荡江湖,加入丐帮。但是偏偏杜森尼同志生对了时辰,生在法国穷兵黩武的年代,他成了一名军人,因为不知深浅,作战勇猛。因为无知,什么都敢想,甚至想着做元帅,也许拿破仑知道他的后世将要出现这么一个笑料,在生前早早地安慰他: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更使他热血沸腾,战斗中都向着炮灰的方向努力,因此幸运没死的时候他已经升为中校。
老谋深算的米乐看中的正是他的没头脑。他给杜森尼训令:中法两国已签和约,此次和平接收谅山,不是一次军事行动,如果遇到中国正规军的阻拦,你必须请示,不能擅自行动!
杜森尼出发后就膨胀起来了。安业能几十人荡平越南,我这七百人能横扫中国,在不远的将来,会呈现另一个东方世界。
杜森尼派出先遣队到达观音桥(北黎)中国军队驻地,派人通知中国军队将领,中法已经议和,按照条约约定,法国军队前来接防。
在此驻防的营官是万重暄,接到哨兵的报告后头都大了。没有接到上级命令,洋人却来接防,交出防地,弄不好会惹怒朝廷搭上小命。不交阵地,洋人火气大,肯定会两军交火,弄不好也会命丧洋人的利器之下;假如幸运,活着回去,不论胜与败,乌纱帽都够呛了——洋人不是你想惹就能惹。倒霉啊,倒霉。命与乌纱帽看来只能舍其一了,保命而舍乌纱吧。万重暄赶紧命令部队进驻战备状态,但只能在营区内,坚决不开第一枪,挨了第一枪后要及时请示汇报,接到命令再还击,擅自开枪者杀。与此同时,他赶紧派人向上级汇报。当然,还命人勘查好撤退路线。
各级军官接报后都不敢做主,最后报到潘鼎新这里。潘鼎新也做不了主,他赶紧起草一篇折子上报朝廷。那时的电报线路只是架到上海,要请旨,来回最快也得十多天,还需要他临机决断。面对不能惹现在却不能不惹的法国人,他心里真打触,叫我如何是好呢?在战火中成长的他,也知道主动作为,把握战场主动权的重要性,但是他作为一把手,首先考虑的是思想上行动上与朝廷保持高度一致。他揣摩上层的意图:和约并没有否认中国的宗主国地位,也没说什么时候撤军,换句话说,越南之土,还是王土,在这里已经驻军十几年了,以太后的性格是不会随意让给别人的。至于和约里面说撤军,不过是糊弄洋人的鬼点子(爱新觉罗家族的看见本领,签约而不履约),和约也是圣意下的和约,难道那张合同比圣旨厉害?所以我不能撤军让出营盘。但另一方面,太后本来就战和不定,醇王、李鸿章都是求和派,在战争失利的情况下与法国和谈,肯定是打累了,不想再打了,再说法鬼也确实厉害,徐延旭也不是吃干饭的啊,都一败涂地,所以不能把战争扩大化,给朝廷惹麻烦。因此只能自卫,不能攻击。不过这一交火就有胜负,胜了不能追敌,否则把法国人惹火了和我大清玩命,我们又不是人家的对手,再惹得人家打到北京去,那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没有胜算就赶紧跑,毕竟和约上说撤军了,我撤也没错,李鸿章的意思就是保存实力,不能把军队打没了,再说徐延旭就一直败,我战败了正常,战胜了是意外惊喜。
主意打定,他给各部下令:已启奏朝廷请示机宜,各部应谨遵以前圣谕,密切关注法敌动向。这道命令写的含糊其辞却找不出一点毛病,朝廷以前说的原地驻防,不准擅自行动,就是不准擅自进与退,所以我没有给你撤退的理由。以法国人的嚣张和中国人的复仇心里(北宁战败),肯定要打起来,所以我不用担心前方将士会擅自撤退。但是真捅娄子了,我又没有明示什么。将来有什么事责任倒查,也很难查到我头上。
6天后,杜森尼带领一个连的兵力先到达观音桥附近,知会清军营官万重暄,3天后交接防地。面对潘鼎新那道模糊而真理的命令,万重暄非常小心,赶紧逐级上报至前敌司令王德榜。王德榜认为是法人挑衅,不过他也没有贸然行事,而是派出副官李景为代表和法国人谈判。。
谈判时,法国人认为条约已定,不多加解释,一味蛮横强求。李景则据理力争,双方冲突很快由口头争论发展到肢体冲突。李景武功了得。法国人根本不敌,几下被李景打得稀里哗啦。法国人恼羞成怒,开枪打死李景,随后开炮轰击清军阵营。万重暄请示王德榜后立刻命令还击。。
杜森尼只带着一个连的步兵和一门火炮,满以为可以顺利接防,真正交火后他才知道他才知道什么叫饿狼传说。万重暄与后来赶来增援的营官黄玉贤都是黄桂兰的部下。黄桂兰自杀谢国,这些部下都感到蒙羞,都想找挑起事端的法鬼大干一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就像一只饿狼觅到了食物,劲头十足。而法国兵受清军“草包论”的影响,都存在轻敌心里,但眼前清军的猛烈火力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尽管有装备优势,但是部分法军官兵还是乱阵脚。伪军所见略同,冲在前面的越南伪军与中国伪军一样,不好打就跑,我才不管你什么命令呢,在杜森尼的前进命令中潮水一般撤退,紧接着跟在后面的法军也撤退。但是中国军队始终坚持在营墙内防守,没有追击,因此法军顺利撤退。
在这场战斗中,法军亡越南伪军20人,法军10余人,杜森尼的一只耳朵被打掉;清军亡100余人。实际上是清军败了,但是长期以来中西方的胜败观不一样,中国人一般认为把敌人打跑了就是胜利,而西方则认为伤亡小者为胜利。所以这是一场双方都没有失败的战斗,那也就谁也不服谁。没有头脑的杜森尼一只耳朵没了,脸还得要,人家别人都把清军打得满世界跑,你为元帅而生的杜森尼却被人家揍了,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所以第二天他带领全队人马又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潘鼎新接到了两道圣谕,意思是原地布放,不准先开第一枪,如法国人挑起衅端,坚决还击。
原来和约签订后慈禧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越南一直就是中国的附属,几百年了,现在突然让出去,她再也不能册封越南王了,再也不能对越南指手画脚,想想心里就不舒服。再一想法国人胜而求和,这说明认识到了大清帝国的强大,二十年的洋务运动,大国初练成,你法国人却无视我的强大,惹是生非,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再有就是主战派的舆论压力,这导致慈禧对和约不甘心,最后硬气一把。现在电报已经架到广州了,所以接着给潘鼎新发电。
潘鼎新接到圣谕后不敢怠慢,接着命令增援观音桥,唐景崧赶到前线布防并亲自坐镇指挥。
法军继续命令越南伪军在前面当盾牌,骑兵营紧随其后,优势火力压制清军。清军复仇的火焰一直没有熄灭,因为第一战只是防守战,胸中的怨气都没有发泄出来,所以此时斗志正旺,加上指挥层吃了秤砣,更增加了部队的刚强与果敢,所以斗志正旺。而法军还在第一次战斗的恐惧里,一直找不着感觉。战斗相持了一段时间,法国部队的先进装备逐渐显现出来。因为清军除了一部分人使用抬枪外,甚至还有弓箭棍棒,他们不是杨过与乔峰,不能够隔山打牛,只能望枪兴叹。
因为有杜森尼复仇的坚决,所以法国军队也很执着,虽然不能前进一步,但是也始终没有后退。这令唐景崧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们是在等待援军吗?没有实战经验的他开始心里打怵。他在考虑进与退的问题。就在这时,黄云高又带领两营人马来了,这样清军观音桥投入的兵力近4000人。
黄云高是冯子才的得力干将,作战勇猛,指挥有方。在双方本来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黄云高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双方的僵持,战斗向着有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黄云高纵观战场局势后,派出一小队人马摸向法军的粮队,自己率人正面攻击。法军被迫派上预备队以及运粮队应付,这样黄云高部轻松截取了法军的给养,打中了法军的七寸。清军斗志更加昂扬,法军开始再而衰,三而竭。战斗持续了近一天,以法军的逃跑而结束。清军依然没有追击。对于潘鼎新、唐景崧来说,能够守住防区,就是胜利。
这一仗依然是清军伤亡大,包括营官黄玉贤在内的军官13人,士兵100余人。法军伤亡40余人包含军官4名。但是清军缴获了大批武器给养。这场战斗都认为是清军获胜,这是中法战争清朝正规军获得的第一次胜利。这次战斗中国军队之所以能够胜利,与杜森尼的没头脑,中国军队的人多势众、复仇情绪有关,另外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凑巧,战斗发生在观音桥。中国人一向拜观音菩萨,难道是上苍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