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的气氛僵持了很久。
张智芃冷静下来的速度甚至比严绯还快。他从后半段就一直没再开口,此时重新端起粥碗吸吸溜溜地开始喝起来。然后他成功地看到邹挚一那张挂满难以置信的脸冲他狠狠转过来,他甚至担心那个惯性会将其脖子扭伤。
严绯也随之冷静下来,换上了从容的神态。
张智芃语气平缓:「我见过许多厉鬼,他们疯狂的执念会将他们强行留在阳世。那些执念之所以疯狂,往往由于那些人生前便是如此,扭曲的,病态的,不被世人所理解的,不被重要之人所接受的。」
「您真是见多识广。」严绯含笑,复又道:「不过听您的意思,我是厉鬼吗?」
「不是吗?」
「不是。」
「那一身鬼气浓度之高我前所未见,你连藏都不藏,当我瞎吗?」
邹挚一:「……」
严绯眼珠转动,狐疑道:「有鬼气就一定是鬼吗?你摸摸看,我是有实体的。我活着,要吃饭,要睡觉。」
「呵,」张智芃冷笑「借尸还魂这种事情还少吗?或者趁本体濒死魂魄将离不离时,强行将其驱离!」
严绯闻言浑身一震,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如果这是真的,许多东西就可以解释!比如为什么影子里还有一个“别人”?梦里反复看到的景象是什么,那种濒死的感觉为何如此真实?
张智芃猜想自己说对了。
「让我来给你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通常借尸还魂的人会以为自己真的是这具躯体原本的主人,记忆混乱和缺失都只是死里逃生之后的精神副作用。医生一般都会这么阐述,家人朋友也更容易接受这个说法。因为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喜欢用有限的认知解释无限的未知。」
「你不妨仔细想想,你小时候一定有什么绝处逢生的经历吧?在那之前的事是否全不记得了?依你朋友宁昊所说的话判断,你这身鬼气可不是你被枪杀之后才有的,而是更早之前!」
邹挚一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问道:「那为什么不能是鬼附身?」
张智芃摇头。
「鬼附身的人有明显的特点,由于是共用身体,所以更像是人格分裂,身体的主宰权是会来回切换的。并且原本的主人根本没有失去主宰权时的记忆,不会有错乱的现象,也正是因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识,周围熟悉他们的人很容易发现他们的反常。」
「魂和鬼是不同的,厉鬼则更不同。魂是不定态,鬼却是定态,而一旦成为厉鬼,和躯体的契合度就会大大降低。躯体会得病,这只是保守的说法,实则是不存不济!通常情况下表现为血液运行不畅,手脚冰冷,食量小,身体瘦弱,面色苍白,这点和贫血很像。不过,有一点不同,真正贫血的人嗜睡,而厉鬼占据的躯体睡眠时间却很短。」
「但这不是真正判断他们的方法。」张智芃死死地盯住严绯,后面的话已经不必说下去了。
面前的少女已是半点血色也无,双目圆睁,浑身颤抖,不自觉的缓缓摇头。
张智芃语气阴沉:「严绯,或者说这位占据严绯身体的你,到底是谁?」
……
‘幻夜!!!!!!!!!!!!!!!!!!!!’
【阿绯,别听他的!这具身体就是你的,我向你保证!】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他说的每一条都符合!每一条!!!’
【阿绯,你听我说,你的情况很特殊,真的很特殊!即便符合,也不代表这具身体就不是你的!相信我阿绯,相信我,你就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严绯狂笑出声。
巨幅波动的情绪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切断了与幻夜的意识沟通,破口大骂:
「你这恶魔!说!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对我的灵魂做了什么?!!」
【阿绯,冷静点!】
「收起你那惺惺作态的一套!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那女人到底是谁?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严绯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别再跟我说什么现在不是时候,你信不信我会」她一字一顿:「把—你—挖—出—来!」
两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呆了。
邹挚一已经吓得把枪对准严绯,张智芃也是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两人都已经狂退数步,退到了客厅中间。慌乱间看到邹挚一的枪口,张智芃忙一把按下,低声警告:「千万不要惹她!情况很不妙,让她注意到我们就糟了!」
只见严绯突然转身抄起菜板上的尖刀,双手举起,刀锋一转,对准其中一只眼睛,满脸狰狞,笑得狠绝。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阿绯!】
「三。」
【把刀放下!听话!】
「二。」
邹挚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
话音刚落,严绯凄然一笑,刀锋直直刺入左眼!
张智芃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本以为是厉鬼夺舍,但现在看来这具躯体里有两个意识,更诡异的是他们相互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还在交流!而且从刚才的话中不难判断,不仅仅是两个意识,这里面还存在第三个人:“那个女人”。严绯的语气不像作假,她似乎并不知情,这不合理,难道说,她真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另一个意识才是这身鬼气的源头?附身?如果是,它为什么不拿过身体的掌控权?纯度如此之高的鬼气,绝不是普通的厉鬼,想要把原主人踢出去根本轻而易举!而且,这个纯度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
张智芃想到此处,心脏骤缩,通体冰寒。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来不及想下去,严绯已经把刀拔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是忘了,你原来还有一次机会啊!」她的声音凄厉残忍,剧烈的疼痛使她面容扭曲,鲜血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滚滚下落,不是厉鬼胜似厉鬼。
她把刀尖对准了右眼。
【不要!够了,够了!别再伤害自己了!】
「怕了吗?」
【阿绯……你要害我失约吗?】
「三。」
【!!!】
「二。」
【等!等一下!】
「决定权在你。」
「一。」
【我说!我说!】
严绯定格了,至少在邹挚一和张智芃的眼中是这样。他们本以为接下来会看到严绯毫不犹豫捅瞎自己的右眼,然而时间就这么凝固了。两人甚至忘了看对方一眼。
严绯声音恢复平静:「这可是你说的。」
紧接着,她把刀刃下移到颈边,不假思索地抹了脖子。
血溅十丈!
少女的身躯一歪,扑通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