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在阳台上呆到凌晨五点,在天刚刚翻起白肚皮的时候,七月画完最后一笔。她头一回用这么鲜亮温暖的颜色画画,左看右看都满意的不行,拍了张给夏蝉发过去。
她将画放在桌子上晾,收拾收拾,躺在床上将将睡着,就被门口乒铃乓啷的动静吵醒。
张文文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摇摇晃晃的将包扔在床上,整个人也跟着包一起都直板板的砸在床上。她化的妆还没有卸,假睫毛因为跟枕头的接触,翘起来一半,张文文眼睛半睁不睁的看了钻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七月道:“你还没睡啊?”
七月一阵无语,有些恼火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张文文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再入睡。
就这样辗转反侧到了快七点,七月按了自己的闹钟,脸埋在枕头中深吸一口气,今天一二节有课,下午还有研究生的迎新大会,一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她努力撑开眼皮,快速的从被窝里面出来。
七月洗完漱从卫生间出来,看张文文还在睡,也不知道她紧身的衣服都没有换、妆也没有卸,这样睡得舒不舒服。她晃了晃张文文的肩膀。
“干嘛?”张文文哼哼唧唧了一声,翻个身,没睁眼。
七月道:“要上课了,八点钟第一节课。”
张文文皱着脸,摸出来手机一看时间,惊叫一声:“你怎么不早一点叫我?!”
七月像看一个智障一样看着张文文,她转身就去做别的,权当张文文是空气,并且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新室友移到黑名单里去——她以后再去叫张文文起床就是脑子有病。
七月收拾好东西和画具,背上画板正打开门,张文文在宿舍里面尖叫一声:“冰激凌滩了一桌子,我的书!怎么没人收!”
脾气好如夏七月,也还是关了门之后握着门把手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离开了宿舍。
她因为还想学关于动画方面的事情,所以申请了双修,课表排的满满当当,所以很快就把她那个有公主病的舍友抛在了脑袋后面。
带她的导师是著名的油画大师许承先,和宗泽齐名,有“北宗南许”之称,治学严谨,标准严苛,对待自己的学生极其严厉,但是严师出高徒,的确从许承先的手底下出来了很多优秀的画家。
第一二节上的是大课,几个专业一起上政治,七月昨晚没睡好,听得稀里糊涂的脑子一锅粥。好不容易撑到课间,刚一闭眼,就听见身边嘈嘈杂杂的,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很多学生都扭头往她这里看。
尽管都在窃窃私语,但是仍然有些话漏进了七月的耳朵里。
“她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她今年才20吗?20都能读研究生了?”
“人家有关系呗,也不看是谁的妹妹,有林氏未来夫人撑腰呢。”
“网上爆料的说她也是靠关系才能跟林少溱的演唱会合作的,要不然以林少溱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找上还不怎么出名的她嘛。”
“不过有一说一,她是真的好看,我上课的时候都打量了她好久了,真的是360°无死角的那种。”
“整的吧,你看她跟她姐姐一点都不像。”
……
七月童年时期离正常人的生活很远,当她回到正常的社会的时候,总是努力的去寻求她身边的人的“认同感”,她知道她不能让所有人都认同她,但是她希望能得到大部分人的喜爱。
不过这条路有些艰难,而她不过是刚刚开始走而已。
更何况这种话听多了、看多了就再没有第一次看的那样愤怒和恐惧,七月都快免疫了,虽然她这些天很少上网,林峥也帮她们把很多负面评论都清干净了,但总有一些人像是抽了筋一样死不悔改,红口白牙将七月和夏蝉的故事编的引人入胜,连她们晚上睡觉做了什么梦、说了什么话都写得跟真的一样。她也知道有些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她不过是那些人的一个发泄口而已,跟她的画作怎么样、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明白了这些,她也就释然了。
反正比流言更可怕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
这样一来七月现在看这些东西都觉得“夏七月”和“夏蝉”只是一个代号,跟她们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些车轱辘话,七月又闭上眼睛准备补觉,夏蝉几天前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人言可畏是真的,但是你要不放在心上,其实也就那样。他们说你是看不惯你比他们优秀,他们不认可你也可能是你自己还有很多上升的空间,你看现在谁敢说宗泽的不是?你自己要够强大、够优秀、够有能力,就不怕别人说了。”
“更何况有些人纯粹就是闲的,嘴欠,你就当扶贫了吧。他们只有在网上关心别人的时候才能找点存在感了。”
七月胡乱想着,又换了一种姿势,忽听耳边有人道:“都在这儿瞎说什么呢,都是高等院校研究生了还在嚼舌根,丢不丢人啊。不知道人家在国外拿了多少奖就直说,自己孤陋寡闻吧还天天酸不拉几的说别人。有本事你们也20不到就出名啊?一群人年龄比人家大,成绩比人家差,就嘴比人家会说了,还有脸在这叨叨,十几年学习就教会你们用嘴说话了?脑子是不是都是新的没用过,值一个亿,准备拿出去卖钱呢?”
“滚滚滚滚滚滚,不乐意看人家就闭上你们的眼睛,也请闭上你们的嘴巴。”
那声音清脆,像风铃一样,语速极快,像一把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突了刚刚还在阴阳怪气的那群人一脸。
这觉是睡不成了。七月揉了下眼,脑海中还想着夏蝉那天跟她讲的最后一句话。
“不过要是在学校有人还要拿网上的事情说事,你就骂回去,我给你的骂人锦集看过没有?多学学,背几条也行,人家讨打都讨到咱们眼前来了,咱么可不能不成全她。”
骂人锦集她也就看了两眼,但七月觉得里面大部分的话都不如刚刚这个声音怼人来的精彩。
她先是淡淡的瞟了一眼面前几个扎堆聚团的的人,以一个染着粉色的头发的,耳朵上带着一串夸张的耳钉的女生为首,一群人以一个众星捧月的队形将她捧到中间,一看就是一个团体的小头目。
七月以为自己一瞬间穿越到了那些狗血的校园小说里面。
她旁边坐的是一个个子比较娇小的女生,脸圆眼睛圆,正拧着眉毛生着气,脸颊鼓鼓的,看起来可爱又软萌,但刚刚就是她,一个人硬刚一群。
粉头发的女生哼一声,面色不太好的抱着手臂走开,身后跟着一溜小跟班,像宫斗剧里面跟在一个花枝招展的娘娘身后的一群小宫女。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七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转身对身边的小萌妹说:“谢谢你啊。”
谁知道小萌妹竟然脸红了,她不知所措的摆摆手,又眨眨眼,半晌后像是忍住了激动的样子颤着声道:“我是你的粉丝!我在法国的时候还看过你的画展!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和我的偶像成为同学!我太幸福了!你不用谢我,反黑是每个粉丝都应该为偶像做的,这是我的职责!应该的!”
七月被小萌妹逗笑了:“我哪里是偶像,都是学生罢了。”
“那可不一样。好多人都把你当偶像的。”小萌妹道,“有天赋,低调,长得也好看。是刚才那群人有眼不识珠,才天天这么抹黑你。”
七月被那句‘好多人把你当偶像’触动了,她还是在不断地被其他的人认可着、接纳着,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快乐还是激动,但她感觉得到她的心里面有一块地方被温暖里,有一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也终于透出了一点点的阳光。
就算是为了不辜负这些人的喜欢,她也要更加努力才是。
小萌妹道:“对了,我和你是一个导师哦,我叫袁梦雨,刚刚那个人叫宋郁,学国画的,她爹是院长,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
末了,恶狠狠的补了一句:“我们从本科就是死对头,谁承想研究生了还要见面。不过没事,你别怕。”
小萌妹,哦不,袁梦雨攥了攥拳头道:“我罩着你,她敢欺负你我饶不了她。”
袁梦雨的眼神真诚而坚毅,似乎真的是把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偶像’这个任务扛在肩上。七月越看袁梦雨越觉得可爱,加上可能袁梦雨是粉丝的原因,对她多了一点亲近。中午要吃饭的时候,七月还被袁梦雨拖着去了食堂。
别看袁梦雨跟个小萝莉一样娇小可爱,但是她的力气是真的不小,打饭的时候根本不让七月沾手,她反而是一手一个托盘举着,走得稳稳当当。
而她们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一阵阵侧目,七月低着头走到靠角落的位置才悄悄松了口气。她本来就不太会和别人交流,也排斥跟异性的接触,一想到有那么多异性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中午的食堂又很挤,免不了跟别人发生剐蹭,七月甚至还能感到有些人会故意离她近一些,像看动物园里面的动物一样观赏她。
这一路,她听见最多的话就是:“看!这就是前段时间上热搜的那个夏七月!”
七月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头皮发麻,她感觉头发丝都快束起来了,坐下的那一刻自己已经是一身的汗。
可能这些就是成名的代价,也不知道林少溱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万幸的是嘉宜大学的饭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吃,即便是食堂,也是色香味俱全,她还没吃两口,袁梦雨就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
“林氏集团发……法院判决书了!”
袁梦雨将手机推给七月看,羡慕道:“你姐夫真的好man,我什么时候能有拥有一个这样的姐夫啊!不,有一个夏蝉那样温柔又漂亮的姐姐也行。”
七月笑着看了眼袁梦雨,再把视线转到手机屏幕上。
带着黄色V标识的林氏集团的微博上,发了一张图片,大致内容是点了几个营销号和个人号的微博名称,说他们前段时间针对夏蝉小姐及其妹妹夏七月小姐的不实言论对当事人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已经造成人身攻击和诽谤。据此,林氏集团将代表两位当事人对他们提起诉讼,法院一审结果如下:判决被告人两年有期徒刑。
原本是拘留几天就能够解决的事情,林氏集团的那一班号称是“金嘴巴”的律师生生的将民事提到刑事上去。七月翻到了底下评论里面一水儿的道歉,在心里默默地给林峥点了个赞。
原来当时夏蝉说她不用操心这件事了是这么个意思。
没多久,林少溱工作室发出来了林少溱的粉丝们翘首以盼的演唱会概念版海报。
林少溱悬空在海报的中间,伸手去触摸一条蓝鲸,蓝鲸的尾巴掀起一片水浪,水浪在他的身后向四周溅开,他的脚下踩着璀璨的、广袤的银河。
又清婉又磅礴。
一众粉丝都在评论里面“啊啊啊啊啊”的土拨鼠叫,说这是有史以来他们最满意的一幅海报。
并且,海报是全板绘的,放大来看,银河当中的每一束光、每一个星球,蓝鲸身上的每一个花纹、眼睛中倒映的林少溱的映像和银河、水珠的每一个纹理、林少溱的每一缕发丝,都清清楚楚,惟妙惟肖。
林少溱工作室没有多说什么,只有一句话——“画师:@夏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