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墨跟在段进诚后头出了大牢，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虽然她在牢里没吃什么苦头，依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长时间没接触到阳光的瞳孔骤缩，抬起手背遮了好一会儿才适应，挪开手，不远处缃儿和厉姑姑一人提了一个小包袱，立在马车旁等她。
初墨眼睛一酸，小跑几步上前捏了捏缃儿的手，看了看厉姑姑，转头对段进诚屈了个膝，“段中贵，厉姑姑来我身边不过几日功夫，什么都不知道，还算不得永寿宫的人，不如……”
厉姑姑喝腰摆手，“奴婢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了，也想出去看看外头变成什么样儿了，求夫人成全。”
初墨长叹一声，“我这回是去吃苦的，姑姑在宫里辛劳一辈子，好不容易到了手边儿有小宫女打杂跑腿的时候，能过几天轻省日子，何苦来。”
厉姑姑笑笑，并不言语，初墨也不说话了，谢过段进诚登了马车，撩开窗帘往外不住探头。
“夫人，您看什么哪？”
出了宫再叫小主儿有诸多不便，叫回姑娘也不合适，称呼斟酌着拿捏来拿捏去，叫来叫去就变成了夫人。
初墨缩回了身子，笑了笑，“想看看家里人会不会来送我，万一我爹会来呢。”
想也是不会有了，她在宫里没为季府谋得什么好处，下过大狱还发配道观清修的妃嫔，被家人放弃也是意料之中。
正说着，目及尽头驶来了一辆马车，被护送初墨的侍卫拦了下来，缃儿探头去望，回身惊喜地叫道：“夫人，是嫣娘！”
初墨心中大喜，刚撩起裙摆想下车，侍卫冷冰冰的警告便隔着车帘递了进来：“夫人，您不能过去，您有什么话让奴才代为通传便是了。”
初墨撩开帘子，赔着笑讨价还价，私下里卷着递了一张银票，“我不去，我的丫鬟过去说句话，成么？”
谁不是捧低踩高，落了难的嫔妃想办成件什么事儿比登天还难，只能往出使银子，初墨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得宠的日子来得这般短暂，一定吆五喝六好好感受感受托大的生活。
侍卫头头捏着银票低头觑了一眼，转身背手看着日头，“快去快回，别误了时辰，让奴才难交差。”
初墨低声谢过，又抽了一张银票给缃儿，“问问嫣娘能不能想辙把小梅捞出来，总在夫人手里捏着，我如何也不放心。”
缃儿嗳了一声跳下车，和嫣娘两厢抹泪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拽了回来，“夫人，嫣娘应下了，没收您的银子，给您带了几件衣服鞋子。”
初墨唏嘘不已，“你问了么？家里人都好么？”
缃儿撇撇嘴，“都好，只是……夫人，他们心里都没您了，您也别惦记别人了。”
初墨一时语塞，也不接话了。
接下来几日过得极其松快，侍卫待她们并不苛刻，只要不与外人接触，旁的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车就嘻嘻哈哈，下车上官驿吃喝安置，明明是等同被流放的行程，倒过得像踏青一般闲适散漫。
皆宜观选地方也是花了大心思的，四龙山离京城不过四五日脚程，全程通了官道，来往还算便捷，山不高不矮，翻一座山头就挨着县城，既不易受人打扰，也不至于生活不便。
到了地界儿几人下了马车，放眼一望，重峦叠嶂的青色山脉绵延不绝，郁郁葱葱的山峰被云雾缭绕，似现非现，山间河流如玉带叮咚起伏，朵朵不知名的野花儿早已漫山遍野地铺开。
石阶走不了马车，初墨几人哼哧哼哧拾级而上，一个多时辰登了顶，绿树环抱中的宏伟道观映入眼帘，和禁城一般的金琉璃瓦朱红砖墙，机敏伶俐的小道童在门口等候已久，寒暄几句便将初墨领入了后殿拜见大长公主。
初墨垂首进殿，今后身家性命都得依仗对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付，跪下身去行了跪拜大礼，斟酌了片刻自称，高吟道：“草民季二娘，叩见大长公主殿下。”
一个女子声轻轻一嗔笑，“快起来罢！再别提什么公主了，我早就不在玉碟儿上了。”
初墨顺从地起身，绞尽脑汁将闺中看杂书学来的半吊子翻了出来，试探问了问：“如此敢问…坤道法号？”
对方笑得更狠了，“我不过是个假道姑，哪儿有什么名号，叫我昭平罢。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得很，难怪昭懿特特儿写信让我多看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