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墨来不及做出回应，宫殿的门便朝两边缓缓推开了，黄德让走了出来，眼光在一溜儿小主脸上掠过，满意地笑笑，弯腰一抬手，“老祖宗早就盼着小主们了，各位小主请罢。”
初墨跟着众人进殿行了屈膝礼，太后在上座含笑颔首，“宫里冷清了太久，哀家早就盼着花儿一样的年轻姑娘们早日进来，多走动走动，这宫里呀才能活分起来。”
接着太后一一对着新进的小主们问上几句话，说是要认个熟脸，无非是每个人稍稍向前半步报个家门，问上一句太后娘娘安好，太后赏赐一些丁零当啷的小玩意儿，再叮嘱上几句要为皇上分忧的场面话。
轮到初墨了，初墨屈膝行礼，轻声细语道：“妾身永寿宫季氏，恭请老祖宗圣安，愿老祖宗圣体康健，福祚绵长。”
太后明显一愣，一眨眼便平复了，声音里的笑含得真诚了几分，“倒是个嘴巧的孩子，上前来抬起头给哀家瞧瞧。”
和前头几位规规矩矩问太后娘娘安的小主不同，初墨一早注意到黄德让称太后是老祖宗，估摸着多半太后更喜欢这个称呼，果然太后对初墨另眼相看了几分。
眼下的各位小主还是刚进宫的大姑娘，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还没在后宫的炼狱中经过千锤百炼磨成人精。
初墨轻抿抿嘴，碎步向前停在离太后两三步的位置，恭顺地抬眼看向太后。
纵使对太后年轻这件事心中有数，初看还是一惊，太后看上去比昭懿公主还要年轻几岁，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因着寡居的身份，本该披红戴绿的娇俏年华早早换上了素净的青衫，宽大的衣衫遮住了窈窕的身段，狭长的丹凤眼角却不合宜地透露出一股欲语还休的春情。
太后向初墨伸出手，初墨连忙将手轻置于太后手中，太后握着初墨的手，轻捏了捏，细细端详了几眼，转头对黄德让语笑靥靥：“瞧这杏眼红嘴儿的，果真一看就讨人喜。”
黄德让嘻嘻一笑，“难得老祖宗喜欢，不如就留季常在在慈安宫里多陪陪老祖宗，有个新人儿逗趣儿，也省得对着奴才日日生厌。”
太后掩嘴一笑，娇嗔道：“惯着你个泼猴，无法无天了不成？罢了罢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还是去养心殿多陪陪皇上罢，别在哀家这个老人家跟前无端虚耗了春日。”
初墨虽面不改色，心里早已滚过几道惊雷，太后和黄中贵之间莫不是有了私情？
悄悄躬身往斜后方瞟了几眼，离小主们距离尚远，俩人又压低了嗓音，小主们在后头应当是听不真切的。
太后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只是独独不避自己，初墨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太后突然一拍初墨的手，“哎呀瞧哀家这记性！说到喜，哀家还没恭喜你，你这处才进宫，家中又添一门喜事，真可谓双喜临门了。一对儿钟灵毓秀的好闺女，季章京当真好福气。”
季府添喜？另一个闺女不就是初云么，初云添了什么喜事？
看到初墨茫然的神色，太后又一笑，“哎呀哀家都忘了，你进宫了还没见过家里人，怕是还不知道罢？前几日诚谋英勇公夫人瞧上了府上三娘做儿媳妇，说是世子喜欢得紧，巴巴求到了哀家跟前，哀家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替两位有情人赐了婚。”
诚谋英勇公夫人不是撂明了话瞧不上季府么？卫世子还曾拒绝过初云的当众诉情，什么时候又喜欢得紧了？
初墨一头雾水，该不是那个肉虫蛊真的有用罢？要不回去叫绛儿也给自己做上十个八个，里面全塞上写着“坐地发大财”的条子，看看能不能成。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初墨心里突然生出了惶惶之意，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外面的世界已是日新月异了，像自己这种不得宠也不能见外人的低位嫔妃，任外头捅翻了天去，也只能在宫闱中日复一日地虚耗光阴，十来岁的人生才将开了头，便能顺着幽长的宫巷眼睁睁瞧见流逝到尽头的岁月。
“老祖宗，您怎么也不等等昭懿，就抢先睹了这些玲珑美人儿的风采。”
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初墨的伤春悲秋，昭懿公主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像一阵风从殿外旋了进来。
初墨回想起在公主府里见到公主的两回，虽然也总是笑容可掬的模样，但这么刻意谑浪笑傲的做派还是挺令人意外的。
太后无奈地摇头，“哎呀，你这野丫头，一大清早祸害完了太妃，就饶了哀家罢。”
年轻的太后慈眉善目地叫比她年纪还大的昭懿公主丫头，偏偏公主还甘之如饴的模样，心底的违和感愈发强了。
公主熟门熟路地在太后身侧坐下，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如漫不经心般地瞥了初墨一眼，立即转开了视线，嘴里不住催促道：“快快，剩下的还有谁，都上来让我认认脸。”
剩余的小主们又继续上前请安，有几个心思灵活的也称了老祖宗，都得了太后多关照几句。
排在最后的是和初墨一同进宫的那位姑娘，现在当称为林常在了。只见她莲步轻移，屈膝躬身一套礼仪行云流水，面上端着无懈可击的端庄神情，一丝微小的不当之处都叫人揪不出来，周身气派看上去真堪得上成为……皇后。
皇后，这两个字在心里沉甸甸地打了个转儿，初墨一刹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只一念，转眼又苦笑，这样的女子都不配皇后之位，难道能轮得上自己这般欠规矩的么？昨日的打架斗殴事件还没个了解呢。
太后端着笑盯着林常在望了望，开口问道：“昭懿，哀家没记错的话，婉贵人也是姓林罢？”
昭懿公主侧头想了想，“可不是么！我方才还道怪哉，林常在眉眼同婉贵人那么相似，还以为是眼花了呢。林常在，婉贵人可是你的……”
林常在微微屈身，“回公主的话，婉贵人是妾身的亲姑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