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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架子大得惊人——齐潘王田地

宋康王戴堰残暴无道,终被齐滑王田地征灭,但他们二人大致是同一类货色,只不过戴堰擅长的是“丧命六字真言”之尾——“决”字,即暴决凶残;而田地则突出的是“丧命六字真言”之首——“骄”字,就是骄横狂妄。

田地是齐宣王田辟疆的儿子,公元前300年正式继位,那个“滥竿充数”的南郭先生就是被他揪出来的,看来他是一位英明的君王。但我们将其全面曝光,竟发现他是一位举世无双的自大狂,品质极为恶劣。

齐国是一个东方大国,它在田地的父亲田辟疆手中就十分强大,曾经趁燕王姬啥、子之之乱,占领了燕国,成为实力仅次于秦国的强国。田地即位后,东征西讨,更使齐国显得空前强盛,齐秦两国可谓是东西方两个超级强国。公元前288年,秦昭襄王赢樱认为,诸侯国的国君皆已称王,王号显得不足为贵,遂打算称帝,又怕过于独尊,招来天下非议,于是自称“西帝”,而派宰相魏冉来到临淄(山东淄博市),请齐滑王田地称“东帝”,然后两国结盟,先伐赵国,直至消灭诸侯,平分天下!田地欣然接受。

恰巧,苏秦的弟弟苏代从燕国出使齐国,田地高兴地说:你来得正好,秦国派魏冉劝我称东帝,你以为如何?”苏代乃是洞悉国际形势的大战略家,他分析说:“秦国不请别国而独请齐国称帝,可见对齐国是很重视的。如果断然拒绝,则违背秦国好意;要是完全接受,则会引起诸侯厌恶。我建议大王表面上接受秦国提议,但不要对外宣布。秦王称帝,如果天下反应平静,大王再称帝不迟;如果秦王称帝之后,诸侯群起声讨,大王便不提此事,而与天下人一道,归罪于秦国一方,这对齐国是一项重大的政治资本。”

田地大感意外,舍不得放弃称帝的机会。苏代开导说:“天下并立两帝,诸侯势必尊奉秦国而轻视齐国;放弃称帝则天下拥护齐国而憎恶秦国;攻伐赵国不如攻伐宋国有利。所以,请大王表面上接受秦国提议而暂缓称帝,虚与委蛇而不真的伐赵。如果无故随秦伐赵,得地则为秦国所有,齐国毫无所得。而今,宋康王戴堰残暴无道,天下骂为莱宋!大王不如乘机伐宋,一旦夺取宋国,邻近的楚、赵、魏都会恐惧,还可增加齐国版图。且又有顺民诛暴之名,这正是商汤、周武王的正义之举。”田地终被说服,于是当着魏冉的面称“东帝”,但只几天就放弃帝号,仍旧称王。两个月后,秦昭襄王赢樱得知田地不称“东帝”,自己也感到称帝没有实质性意义,还可能引起天下敌视,遂也取消帝号,恢复旧称。

田地虽然取消了帝号,但丝毫没有取消宰割天下的野心。两年后,公元前286年,他与魏、楚、燕联合,打算消灭混账的宋王国。田地遣使约请燕国出兵,燕昭王姬平心情非常复杂,他对28年前(公元前314年)齐国趁火打劫、吞并燕国的事件怒火满腔,日夜打算报仇雪恨!但他表面上却装得对齐国十分恭顺。当田地命燕国出兵时,姬平即派张魁将军挥师前往。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大概是张魁将军实在忍受不了田地的傲慢和刻薄吧,行动有些不协调,竟被田地处死于军中!燕昭王姬平闻知张魁将军被害,悲愤交加,恨不能当即起兵攻齐,无奈燕国弱小,报仇乏力,只好采纳谋士欲擒故纵之计,遣使代他向田地谢罪说:“这全是寡人的罪过!大王是当今贤主,未见杀其他诸侯将领,而唯独处死了燕国的劣将,这全怪敝国择人不当,得罪了大王。我愿另派良将,以此来向大王赔罪。”当时,田地正与群臣开怀畅饮,听了此言,十分得意,遂对燕国不再设防,而命齐国守备燕国的边防部队统统南下彭城(江苏徐州市),一举消灭宋国,将残暴的宋康王戴堰追杀于魏国的温城。

田地联合魏、楚,消灭宋国之后,依照原来的协议,应该三分其地,魏、楚两国各得一块。可是,这位骄横的“东帝”根本不把两国放在眼里。大臣们劝他不要为此得罪盟国,而田地专会化友为敌,他使出诡计,声言欢送参与灭宋的魏、楚两军,却从身后突然发动攻击,打得两军措手不及,大败而逃,宋国领土即被齐国独吞!魏楚两国气得没有办法,打算与秦结盟。

田地自从吞并宋国后,便骄傲得不可一世,他已完全走上戴堰的覆辙,对外扩张,侵犯四邻。楚国淮北之地(安徽北部)曾被戴堰侵占,宋国灭亡后,应由楚国收复,而田地把它并人齐国版图,又发兵西进,攻击三晋,目标直指古老的周王国,扬言要把周天子姬延赶下台,自己做天子!他还分派使节,奔赴邻近的鲁(山东曲阜市)、邹(山东邹城市)、卫(河南阳市)三个小国,要他们的国君向他称臣进贡。三国国君无可奈何,只好像朝拜周天子一样,战战兢兢,来到临淄,跪倒在田地面前。田地高兴得忘乎所以,对两年前只称“东帝”已不满足,一心要做天下共主。

骄横狂妄与凶残暴决是一对孪生兄弟。齐国大臣们看到田地自从灭宋之后,骤然发疯,纷纷提出劝阻。大臣狐援进谏说:“宋王戴僵一味骄横,才被我们消灭,请大王以此为戒。周王室虽然微弱,但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列国互相攻伐,从来无人愿意进犯周天子。大王从前去掉东帝称号,深得诸侯尊敬。现在忽然萌发取代周天子的念头,恐非国家之福!”田地鼻孔朝天,充耳不闻。狐援痛哭极谏,结果被押到街市斩首。另一位贵族出身的大臣陈举,继续进谏,也被绑到东城门外,当众处决。执政大臣司马攘直是一位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善于治军,他对田地滥杀大臣的暴行提出批评,并劝他把燕国作为防御重点,不必消灭周王国、做什么天子。田地一听,这是什么话!燕国一直对俺齐国服服帖帖,你这是想转移斗争的大方向!寡人灭二周、做天子有何不可?司马攘宜耐心规劝,但对暴君的任何逆耳之言无异于点燃一颗重磅炸弹的引信!田地终于怒火升腾,把司马穗直当庭杀死。

呜呼!历史上凡是阻碍路线的人,没有不遭惨祸的,这是专制政治的定律。三位大臣惨死之后,齐国上下遂一派升平,满朝文武三缄其口,没有一个人再敢不识时务,多说一句不中听的话。田地扫除了障碍,内部达到高度统一,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了。

然而,一场风暴就要来临!田地骄横暴虐的恶劣品行已经闻名天下,引起天人共怒!四邻正在悄悄酝酿巨大的报复计划。燕昭王姬平自28年前(公元前312年)即位以来,表面上服从齐国,实则日夜以灭齐雪耻为事。这位英明的君王,“以千金买马骨”的求贤精神,广招奇才,尊老爱士,体恤百姓,富国强兵。虚心求贤的消息传出,各国不得志的贤才纷纷投奔燕国,一代奇才乐毅从魏国而来,另一位谋士剧辛从赵国而来,他们都是田地及其齐国的克星!

乐毅投奔燕国之后,对燕昭王姬平献计说:“齐国是一个有实力称霸的大国,仅靠我们一国单独进攻,很不容易取胜。凡举大事,当与天下共同行动。大王一心要攻打齐国,应当联合赵、魏、韩、楚、秦,共同行动,定会取得成功。”姬平大喜,立即遣使奔走。没想到备受齐国欺负的楚国竟然提出推辞,其余韩、魏、赵、秦四国则毫不含糊。于是以燕国为首,结成强大的联盟,克期伐齐。

公元前284年春季,姬平任命乐毅为大将,倾尽全国兵力,与秦、赵、韩、魏之师组成五国联军,在济西(山东高唐县)一带与齐军展开决战。

可怜田地已将司马攘直等一大批忠臣良将杀害,大战在即,君臣离心,朝中无人,只好任命一位叫触子的无名将领统兵御敌!然而触子和他的部将早对齐国失去信心,普遍不愿上阵作战。田地派亲信大臣斥责说:“不作战就杀掉你们,掘你们的祖坟!”触子将军被迫走上战场,但他斗志不高,一战就下令退兵,阵势霎时大乱,自己弃军逃走。五国联军乘势推进,幸亏另一位齐军将领达子重整旗鼓,继续作战,暂时挡住联军攻势。为了激励将士英勇作战,达子将军想对有功将士予以奖赏,但他手中空无财物,遂派人向驾临前线的田地请求赏金。不料,愚蠢傲慢的田地怒吼说:“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残兵败将!岂能给你们赏金?”于是,齐军人心涣散,士卒成群逃走,达子将军战死,五国联军大获全胜!

济西一战,齐国主力已被击溃,只好退守都城临淄。乐毅将军准备指挥五国联军,乘胜追击,直捣齐国首都。可是,韩魏赵秦之师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想深人敌后。乐毅只好请他们班师,打算自率燕军,直取临淄。燕军副将剧辛对乐毅说:“齐国大而燕国小,这次我们依靠诸侯合力,才将仇敌击败。现在应乘机夺取齐国边地,以扩张我们的领土,这是长久之利。如果孤军深人,一旦战败,则前功尽弃,请将军三思。”乐毅解释说:“正因为齐国大而燕国小,我们才必须乘胜进军,把它彻底打垮,直至消灭。否则,诸侯军队散尽,齐国得到恢复,将来向我们复仇,非灭了我们燕国不可!”剧辛担心没有必胜的把握,乐毅分析说:“齐王田地是个昏庸之辈,骄横残暴,百姓怨恨。现在,他的主力部队已经溃败,我们乘胜追击,必能打败他们。如果贻误战机,等到田地有了喘息之机,悔过自新,振作精神,我们就难应付了!”剧辛被说服,于是燕军攻打临淄。

齐国军民早已不愿为田地卖命,纷纷出城逃亡,其中包括后来驱逐燕军、光复齐国的贵族田单在内。田地困守孤城,无法自救,想来想去,诸侯之中只有楚国没有出兵伐齐,于是他派遣使节,向楚国求救。使节出发不久,临淄城就被燕军攻破!田地带上他最亲近的臣公玉丹等人,突围出去,间道西行,仓皇逃往卫国!

卫国国君卫嗣君慑于田地的余威,倒是率领他的臣僚,亲自来到边界迎接田地一行,并腾出自己的王宫,让其居住,为之提供一切享用。于是,田地和他的侍从安然下榻于卫国王宫,优哉游哉,颇有雅兴。《吕氏春秋》记载,田地居于卫国,某日闲谈之中,忽然向他最信任的娶臣公玉丹发问说:“你看我是一位什么样的君主?”呜呼,这还用问?当然是亡国之君呀!但惯于拍马屁的公玉丹没有这样回答,他一口咬定说:“大王当然是一位无比贤明的君主!我听说古时候的贤君把天下让给别人而毫无悔恨之色,但我只是听说而已,现在我才亲眼看到,只有大王真正做到了这一点!由此可见,大王名义上只是‘东帝’,而实际上德高天下!如今,大王辞别齐国,居住于卫,依然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丝毫没有把王位看得很重,大王之贤,远胜古人!”田地听了这番鬼话,极其兴奋地说:“好极了!你最了解寡人,寡人自从离开故国,闲居于卫,心宽体胖,腰带整整加长了三寸!”可见卫国照顾之周。

然而,话虽如此,但亡国之恨仍在田地心中隐隐作痛。一天清晨,他在卫国宫廷散步,心情沉重地对公玉丹说:“我已经亡国了,但不知原因何在。你说说我到底为什么会亡国,以便我好改正。”公玉丹回答说:“我以为大王早已知道了,原来你还一点也不晓得呀?大王之所以亡国,完全因为您太贤明了!你想,天下各国的君王全都不肖,他们势必忌恨大王之贤,因而就相互勾结,合兵攻击大王。这就是大王之所以亡国的原因!”这段使人哑然失笑的高论,竟让田地深信不疑!只见他神情凝重,怅然太息说:“哎,贤明竟会招致如此苦难!”隐,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流亡卫国不久,田地骄横残暴、傲慢狂妄的性格便充分展示出来,尽管卫嗣君对他毕恭毕敬,但想不到这个落难的国王架子大得惊人,他不仅心安理得地住进卫国王宫,而且还要卫嗣君向他称臣,行跪拜礼!每天把卫嗣君像奴仆一样,吃喝来吃喝去,不时口出狂言,厉声训斥。卫嗣君还能忍耐,但卫国大臣却义愤填膺,对田地反唇相讥说:“大王为何住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回你的大齐国去呀!”田地怒不可遏,吼叫说:“等我复国,先灭了你们这弹丸小国!”卫国官员私下咒骂说:“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国都亡了,已成丧家之犬,还在这里耍派头,得教训教训他!”于是,当天夜晚,他们把田地逃亡时带来的马匹、细软和金银财宝盗取一空。田地怒气冲天,打算等卫嗣君进见他时,命他捉拿窃贼,刻日破案。没想到卫嗣君听从其大臣们的主意,不但不来进见田地,还下令断绝一切供应。田地苦等一天,又饥又饿,再待下去,恐怕丢了老命,只好乘着月色朦胧,连夜逃往鲁国(山东曲阜市)。

田地从卫国逃出之后,和公玉丹一行好不容易来到鲁国边界,仍然顽劣不改,一副傲慢脸色!他竟然再次端起架子,要鲁文公姬贾亲自来迎接他,并以接待天子的礼仪接待他。姬贾得到报告,气得七窍生烟,拍案怒骂说:“什么天子!放他娘的屁!”下令闭关,不准这个混蛋入境,田地也气得七窍生烟,只好决定投奔邹国(山东邹城市)。

邹国离鲁国仅有五十多华里,早已沦为楚国附庸,几乎无国可言,只有一伙世袭的遗老遗少而已。恰巧邹国国君刚刚逝世,田地认为这倒是个好机会,遂兴致勃勃地派人前去传话说,他要以天子身份亲自祭吊邹国国君之丧。邹国新任国君知道田地的底细,婉言拒绝说:“我们是一个小国,请到别处去表演吧!”邹国拒绝人境,田地顿感茫然!正在走投无路之时,接连传来两大喜讯:楚国已派大将淖齿率大军援救齐国,不久就会抵达;燕将乐毅虽然攻占齐国首都临淄在内的七十余座城池,但唯有即墨(山东平度市)、营城(山东营县)两地尚未沦陷。田地闻讯,当即精神大振!他想,有了楚国援军,很快就能赶走燕军,光复齐国;等到复国之后,首先灭了卫鲁邹三个小国!于是他又神气十足了。

由于即墨太远,而营城较近,田地决定前往营城,静等楚国援军。不久,淖齿将军带领楚国救援部队赶到营城,晋见田地。田地命他兼任齐国宰相,好为他驱逐燕军,打回临淄。可是,淖齿将军发现,田地虽然流亡在外,但派头十足,傲慢至极,根本不信任他这个宰相。为了试探真假,淖齿指派他的亲信,装扮成秦国友好使节,前去拜见田地。使节故意谈到淖齿将军,田地竟在使节面前用最恶毒的语言大骂淖齿将军。淖齿将军被激怒,立即改变主意,决心与燕国合作,瓜分齐国。于是,他宣称几天之后在营城附近的鼓里誓师出征,反击燕军,届时请田地亲临检阅,为部队壮行。田地欣然前往,刚到检阅台上坐定,只见淖齿将军把头一摆,一支卫队霎时冲出,把田地的禁卫军和侍从人员迅速缴械,几名壮士手持利刃,冲上台来,把田地拿下,押到淖齿面前跪下。淖齿将军一一数落其罪行,田地仍然一幅傲慢嘴脸,淖齿将军大怒,下令把田地押到附近一所破庙里,扒去衣服,吊上屋梁,剥皮抽筋!

骄横傲慢的齐滑王田地,被赤条条悬挂在庙梁上,以身试刃,惨叫三天,才告气绝。如此下场,正是其骄横傲慢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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