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连哥……咱、咱们---”阿连感觉不到害怕,却能感觉到大鹏紧紧抓在他胳膊上双手的颤抖。他轻拍了下大鹏,示意他往自己身后藏进去些。
“姐姐,你的伤还没好,没必要来的。”那人轻轻一跃,从树梢落到马背上,极利落敏捷坐上,背挺得直直的,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他们。有时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落在被看的人身上,却反而会被解读出一种轻蔑的意味。
阿连原本并非情绪泛滥的人,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讨厌那白衣少年的高高在上,但是同时他很清楚自己最讨厌的,是自己的狼狈与弱小。可是他已经够讨厌自己的了,于是他选择忽略后者。
一只素手,一段皓腕,掀开了车帘,并将其系住。她柳叶眉轻皱,用丝帕掩着嘴,另一手捂着胸口,伴着剧烈的咳嗽声,芙蓉面涨得绯红,那双妙目里泛起泪花,不禁让人心头一颤。阿连恍然,心中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她缓过气,语气温柔:“我们自然是要一起的行动的,我怎能把所有事让你一人承担?”那美貌的女子也着一身白衣,只是比起那少年身上那缟素寡净的白衣,她那白裙衣摆上都有金色的兰花精致刺绣,所以看上去更显温柔。
“嗯。”白衣少年应声。他模样较小,但是生得更好,好到让害怕至极的大鹏更生恐惧,小声对阿连说:“这姐弟俩生得一个比一个漂亮,漂亮到根本不像人,一定哪里来的吃人妖怪……”
美貌女子闻言,笑着解释:“我们可不是妖怪,我们是抓吃人妖怪的人。”
大鹏一点也觉得窃窃私语被别人听到有什么,单纯地问:“姐姐,你怎么柔弱,怎么抓妖怪啊,我阿连哥都抓不了……”
“我是并非体弱,只是受了些伤。我们是修道之人,自然能捉妖。非修道之人,不明物性,不知物法,不循物则,不悟物道,自然难。”女子颇有耐心地回答。
“可是……”大鹏到底畏怯她们,不敢再说什么了。
阿连忍不住看向少年手里的那个荷包,眼珠子黏住一般,竟不为美貌女子的容颜所移。他此时脑中转过无数个主意,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得到它……倏忽,抬眼,对上了那少年正注视着他的眼睛。阿连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特别的眼睛,较之常人的眼睛,更浅更清澈,是初秋的新湖水面,万物于其原貌毕现。
真是太狼狈了。他想。
“你救了我们,我会感谢你;你偷了东西,我要惩罚你。”少年语速放得慢,语气却一点都不客气。
阿连强作轻松站起身来,试去嘴角的一缕血丝,挑眉,笑得痞气。
“好啊,救命之恩嘛,你姐姐理应以身相许吧?”
少年冷笑:“登徒子!下流!”而美貌女子脸色也不佳,羞恼之绪把脸蛋染得更红,往阿连他们那儿扔了三两锭银子。
“行、行、行。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冒犯佳人。那你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这总不算过分了吧?”
“‘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哼,恬不知耻!”
“不知耻?冠冕堂皇,说要感谢救命之恩的人是谁,忘恩负义,什么都舍不得给、还要辱骂恩人的人又是谁?你说,在这里,到底是谁无耻?是谁不要脸?”
“你---”那少年被他强词夺理的无耻面目气红了脸,“两事互抵,两不相欠。姐姐,我们走。”
美貌女子点头,上车回轿。
少年扬鞭,驾马踏尘而去。少年感觉到阿连不甘心的眼神,未曾回头。
“欲修道,先正本心。任何的手段在比你强大千百倍的人面前没有任何的意义。”
少年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足以传入阿连耳中。他愣了愣,接着是嘲讽的冷笑。他看着迫不及待蹲下肥硕身躯拾着银子的江鹏飞,认命似的弯下腰与大鹏一起捡,此时他脸上的那抹冷笑掺杂了太多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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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两碗馄饨。”
“不不,三碗,给我们赶紧上昂。”黑狗子不停搓手,用力吸了下从老伯老大锅那儿飘来馄饨汤的雾气,忍不住直咽口水。转过头,朝阿连讨好地笑,露出一嘴黄牙。
“行啊,黑狗子,拉你干事死活不肯,打秋风倒熟练的很。”阿连把钱付给了老伯。
“阿连哥,咱们别理他。”大鹏最讨厌这个经常蹭吃蹭喝又帮左麻头欺负村民的黑狗子。
黑狗子对江鹏飞拉长了脸,甩手,骂咧咧:“又没蹭你的,你管得着嘛你!死肥猪,滚一边---”他看到阿连警告的眼神才低了声音,转而“嘿嘿”笑了两声,朝阿连挤眉弄眼:“连哥,我费了好大劲弄来消息不假吧?你们这次肯定是干了一大票,我都听他们说了。”
阿连面无表情:“听谁说的?”
黑狗子又是嘿嘿一笑:“左麻头!”别看黑狗子平时在左麻头面前像个龟孙子,在其他人面前,他对左麻头可无一丝敬意,甚至恨不得多踩几下以示自己的胆大与骄傲。
“馄饨来喽!”老伯端了两大碗馄饨,仔细瞧他们,把馄饨以黑狗子、阿连的先后顺序放下,赶忙端来剩下的一碗,放在最远的大鹏面前。
黑狗子心想着镇上的老头儿都比村里的识数,满意地大口吃了起来。实则是老伯瞧着他不像个善茬。
阿连心绪翻涌,任然没能忘记那个道器,还有其他诸多未了的杂事。而明日又是旬日,看来他得去一趟。
街头另一头传来粗犷凶暴的喝声“连暮!你个狡猾成精的!让本捕头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