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放下手中的錾子和铁锤，撩开额头前纷乱的白发撇了叶轻宇一眼，拿过脚下的水壶喝了口水。
那是……军中的水壶？叶轻宇看着老伯手上古老的物什，有些讶异。
他对星舰兴致极大，连带着对帝国军队也颇有了解。那件水壶应该可以算作古董了，是很久很久前的军队用品。
莫非是年迈的退役军官？
“墓地。”老伯又拿起工具，一下一下敲啄着石块。
叶轻宇方才注意力都在悬在空中的灯笼和老伯本人上，没有细细地看他身前的石块，直到听见老伯这么说，才反应过来他正在雕刻的是一块石碑。
他走上前，顺着灯笼微弱的白光，向老伯的前方放眼望去，竟是一望无际的墓地。无尽的黑暗中竖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石碑，古朴沧桑，越是近处就越显得崭新。
“那些墓碑都是老伯您敲打出来的？”叶轻宇指着远方，惊讶地说道。
“嗯。”老伯轻哼了一声。
那该耗费多少时间啊？寻常人一辈子都做不完吧……
“那请问老伯，帝君在何处？”压下心中的惊叹，叶轻宇终究是来见帝君的。
“帝君从不见我以外的人，除非我死了……”老伯眼带戏谑地看了叶轻宇一眼，说出了让他心惊的话。
叶轻宇收紧和善的面孔，沉重地说道：“前辈的意思是，要分个你死我活？”
帝君要他来见，又为何设下拦路之人，难道是要考验他？
“那倒未必。”老伯放下手中的用具，苍白的右手轻轻一挥，石块上的灰尘便尽皆飞起，散落到一旁。
而后他从身旁拿出一块砂磨片和一把锉刀，仔细地打磨起来。
“有些事都是我代帝君做的，话我也能替帝君传达。”
叶轻宇的脸上缓和下来，恭敬的说道：“那便请前辈传达帝君的旨意。”
“旨意？”老伯不过略微打磨一下，石块便已光滑无比足以用作墓碑，不用再做抛光之类。
他伸手指着碑面，就在叶轻宇以为他要以手刻字时，却见他手中留下血液，竟是书血成字！
“一听就知道你不是帝国之人。”
“何以见得？”怔怔地看着老伯写血字的叶轻宇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道。
“帝国虽是帝制，但三星十八域皆是自治，只有帝相代替帝君对其做整体的把控和调度，哪还有什么帝君的‘旨意’之说？”
“受教了。”叶轻宇只注重帝国工科一类的信息，对一些常识性的认知反而不足。
“帝君叫你来，肯定是有好事。但有个条件……”
老伯将做好的石碑接着从前的位置摆好，而后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未打磨好的石块，丢给了叶轻宇。
“替我做一块石碑。”
叶轻宇接过石块，看着面前老伯踢过来的工具袋，捡了起来拿出工具来，学着边上又重新做石碑的老伯，自己慢慢跟着做起来。
“只给你一次机会，别做废了我这珍贵的石料！”
叶轻宇小心谨慎地雕刻、打磨，老伯做完了三四块，他才刚刚做好，准备刻字。
“要用血写吗？”
老伯闻言瞥了他一眼道：“怎么，怕疼？”
叶轻宇左手食指轻轻划过右手的食指，不自觉的想要闭上眼。毕竟也算“自残”，从前也未曾做过，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
“写什么？”
“你的名字。”
叶轻宇转过身惊讶地看着老伯，见他不似作弄，只好回过头，想着应该写什么好。
他是没有名字的，总不能写个老幺吧？
思前想后，他还是在碑面上写了“叶轻宇之墓”五个大字。以后他就叫叶轻宇吧，名字不过是代号，就这样叫也不错……
“放到那边，以后你死了就葬在此地。”老伯指了指他之前摆放的位置。
叶轻宇扛着石碑前去，将它放下的一瞬间，地上像有什么吸力一般，石碑被牢牢的定在地上。
看着碑面上的自己的名字，叶轻宇心中总有些不舒服。
“别别扭了，来了的终要葬在此处。早些做好自己的墓碑，也用不着劳烦他人。”
老伯拍了拍叶轻宇的肩膀，他转过头，看见老伯身上挎着工具袋，手中提着灯笼，已经收拾好了。
“走吧。”老伯走到他的身前，对他摆了摆手。
按下心中莫名的不详感，叶轻宇跟着上去问道：“这是去哪？晚辈既已做好石碑，前辈何时告知帝君之言？”
“回我的茅屋，我累了，休息好就会告诉你。”
走了许久，见到前方的亮光，叶轻宇定睛瞧去，才发现是一盏同样的灯笼悬挂的空中。
老伯取下那盏灯笼，将自己手中提着的挂在空中，静静地候着。
不多时，一阵呼啸声传来。
“呜呜呜——”
“火车？”叶轻宇瞪大了眼，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运输工具了？
靠近的火车在“哐当……哐当……”的剧烈响动中逐渐停下，老伯将手中的灯笼轻轻一挥，一节车厢的车门打开，叶轻宇跟着老伯走了上去。
车厢内空空荡荡，只有两排座椅，其上的绿皮都有了破洞，占满着灰尘，却没有任何蜘蛛、虫蚁之类的生物。
看到老伯坐下，叶轻宇走到对面拍了拍座椅扬走灰尘也坐下，车厢自动关上。
随着二人身躯摆动的逐渐加快，火车开启了返程之路。
“谁在驾驶？”叶轻宇指了指前方的火车头。
“没人。”老伯靠在座椅上歇息，嘴中轻轻说道。“这里除了帝君外，只有我和你。”
“哦。”
老伯累了，叶轻宇却没累。火车边上有着一排小小的灯柱，亮着不算明亮的灯光，总比灯笼强些。
借着这些微弱的灯光，叶轻宇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象。
全是墓碑！
看来之前的印象不是假的，果真是一片墓地……
虽然墓碑随着火车的深入显得各式各样，碑面上的死者之名也有些异样，似乎藏着什么隐秘，但没有更多的线索终究难以发掘，叶轻宇便转回身安静地坐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帝君让他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如同老头所言，他不过是一个平庸之人啊，最多拥有一具非凡的躯体罢了，那也被老头抢去了啊。
叶轻宇抬起头，看着老伯在这样的晃动下也能沉睡，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睡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