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空气中的腐浊味道莫名让人心安。
等确认没人跟踪后,李言翻墙爬进了宅院。他踉踉跄跄,几乎四肢着地的爬上了木梯,而后念动口令进了空间石。
空间石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嫂嫂!”
李言有些惶急的环视了一遍,紧接着念诵口令走出了空间石。
他回老宅一是躲避追兵,二是看一眼童春婉的状况,最后则是他需要疗伤。
但此刻童春婉失踪了,他哪儿还有心情疗伤?
连滚带爬的下了木梯,几乎翻遍了整个老宅,终于压不住伤势,倒头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星辰已经挂满了天空。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自己躺在后山的草坪上幻想天外的世界。
一声咳嗽,李言偏头望去,只见庭院里多了一个老头儿。
老头儿拿着自己的腰刀,盘腿坐在一张草席上,拿刀拨弄火星。
他偏头看向醒来的李言,嘿嘿笑了笑取下篝火上的药罐道:“非是老夫,你小子的小命怕是难保了。”
李言警惕的看着老头儿,又看了一眼包扎了麻布的自己,同老头儿道:“是你抓了我嫂嫂?”
老头儿端药的手一顿,没好气的把药碗放在了李言的身前道:“莫说不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又如何?我可刚救了你的命。”
李言从地上坐起,忍着胸腹间的伤痛道:“前辈救了我,我自然感激,但谁敢伤我嫂嫂,我便同他拼命。”
老头儿听言一愣,哑然半晌后哈哈笑了:“你放心,你嫂嫂不是我抓的……我虽与童观手有仇,却从不祸及家人。”
童观手?
“小子,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童观手在哪里?”老头儿见李言沉思,骤然严肃的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李言直视着徐老头儿,显得十分理直气壮。
他想,即便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老头儿见李言不像撒谎,因而脸上有了笑容。
他见李言喝了自己熬的药,打趣李言道:“你是周公子的敌人,而我是周公子的剑童,你也敢喝我的药?”
这样无聊的问话李言不屑回答,他只是眉头一挑,看着徐老头儿道:“我也好奇,徐前辈既然是周家的人,为何还要救我?不怕你主家生气吗?”
老头儿听言哈哈大笑,不屑道:“周家算什么东西?凭周家也配做我的主家?我只是周公子的剑童而已。”
李言听了奇怪!
所谓剑童,是世家公子侍剑的武伴,属于部曲奴隶。
这徐老头儿既然是周公子的剑童,那自然就是周家的家仆,如何这样猖獗?
徐老头没有同李言解释的心思,他眯着眼看着李言道:“我没料到你能杀死夏绿儿,整个周家的人都没有料到……”
李言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嘲笑。
但他知道,徐老头如果要对他出手,他没有半点把握逃跑。
好在,徐老头给他疗伤还给他熬药,不像是要杀人的意思。
“李言也正想询问,老前辈为何救我。”
他强忍着痛从地上坐起,以期在老头儿面前表现的平等些。
就听徐老头儿道:“我是不想眼看你死,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若你能投到我家公子盔下,我可保证你不再被周家追杀。”
李言听言嘴角一扯,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老头儿道:“我与义兄、嫂嫂本来活的好好的,就因为他周怀通色欲熏心,以至于义兄身首异处,嫂嫂不知下落……两天两夜的追杀,死伤了数十条人命,我和他之间的仇恨,还有可能化解吗?”
此时他本来可以虚与委蛇,以免徐老头儿恼羞成怒。
但他此刻心情极差,连虚伪的假话也懒得多说。若面前坐着的不是徐老头,若非他打不过徐老头儿,此时早已合身扑上……
“小子,这可是一场大机缘,等再过两日,你可没了巴结小少爷的机会。”徐老头儿怒目圆瞪,盯着李言道。
李言嘿了一声,心里却琢磨起徐老头儿话里的意思。
在他没有叛出周家之前,便听说周家的家主去潼城接人去了。
据说接的是武侯府的人……或许,两日后武侯府来人,周家的家主也会回归。
他心里警惕起来,似武侯府来人这样的大事,势必使周家加强护卫。
说不得,为了避免自己闹事,周家会出动精锐扫平自己,比如面前这个老头儿。
“小子,既然你不肯投靠我家公子,那就在这里老实呆上两天。待我家公子离开石碣县后,周家应该不会再管你了。”
出乎李言的意料,老头儿并没有对李言动手的意思。
只见他拿起篝火旁的酒壶,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起身,接着不管李言的喊声,出了老宅大门直接扬长而去。
“这徐老头儿好生奇怪。”
李言忍不住嘀咕,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
但一想到失踪的童春婉,他整个人又变得沮丧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今日不杀我,我虽念你的好,但仍然要找周公子报仇。”
他本不是个不能忍气吞声的。
但白日里刀杀无数或无辜或不无辜的百姓,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义兄,而今童春婉也不知所踪,要他放弃与周公子的仇怨,那是万不可能的。
就算不为旁人,只为他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也不可能放过周公子。
只是,周公子身旁有徐老头儿看护,两日后又要离开石碣县。
想要杀周公子,实在是千难万难。
“若面临如此处境的是武神通,不知他该如何?”
来到这个异界,听得最多的人就是武神通。而恰好武神通是石珠的前主人,又与他同是穿越者,李言难免心生比较。
但前者魂穿在武侯府出生,吃玄石如吃糖豆一般轻松,短短几年时间成就武宗境界。
而自己肉穿来到破落县城,吃玄石如同便秘了的牙膏,整整一年时间熬出个武徒一重,还被人满世界的追杀……
境遇差距太大,根本无从比较。
“其实,投靠周怀通或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有玄石可以‘吃’。”
他如今缺的就是玄石,若有足够多的玄石,他可以轻松达到武徒十二重。
“投奔谁也不能投奔周怀通!毕竟,义兄身首异处,嫂嫂下落不明,全因周怀通而起。”
“不投奔周怀通,即便不死在周家的刀下,也会因为缺少玄石而无法提升修为;没有修为,迟早会有李怀通、杨怀通、屈怀通把自己杀死……身为一个穿越者,不能炮打世界也就罢了,连青楼也没打过一炮,未免亏了些!”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觉间已熬过了一夜。等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时,一道嗤笑声响起:“好小子,作为一名武者警觉性这么差,迟早被人杀死。”
这声音出现的突兀,吓得李言起身拔刀。
伤口带来的疼痛使他清醒过来,但抱在怀里的钢刀却已不在手中。
“阁下是谁?”
李言瞪着面前的蒙面老者,听声音不是徐老头儿扮的!
他心里暗骂,妈了个巴子,这一夜总也睡不好觉,一连来了俩老头儿,倒是好生热闹。
“老夫就是徐马夫要找的童观手。”
锦袍老头儿将面罩摘下,面容与童春婉果然几分相似。
就在李言将信将疑时,老头儿随手将刀抛还给了李言,而后指着李言伤口上的麻布道:“徐马夫给你包的吧?他一个刷马的人,你也敢把伤口给他包。”
“刷马的?徐前辈不是周公子的剑童么?”
李言有些惊诧,就听锦袍老者冷笑道:“那是他现在的身份……十多年前,石碣县还没有周家时,他在武神通身边做了一个小小的马夫。武神通死后,他一边替旧主看墓,一边照顾旧主的遗孤。”
童观手的话大出李言的意料,瞪着眼睛道:“遗孤?武神通死时年仅七岁,哪儿来的遗孤?”
童观手嘿嘿一笑,道:“是了,当年的辛密除了我等少数人外,旁人自然不知。不过,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老头儿一点没有为死者讳的意思,说起武神通的风流韵事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他同李言道:“你可知道,武神通当年为何来石碣县这个穷困之地?周家又是如何成为武徒世家的么?”
他不等李言回答,便直接道:“当年周家只是卖药的药商,因为向武侯府进献奇药,所以有了进身之阶。”
“而武神通之所以来石碣县,便是因为听说周家有一种龙补药……所谓龙补药,能使老当益壮,便是四五岁的童子也能行房事。”
“故而,武家这位风流成性的小侯爷慕名到了周家,服用了周家的龙补药,果真与周家的妇人欢合,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妇人是谁?孩子是谁?”李言瞠目结舌半晌后,求证的问了一句。
果然,童观手捋着胡须嘿嘿冷笑道:“那妇人自然是周家的大夫人,而那孩儿自然是周公子了……你瞧着周公子年仅八岁,可不也如他父亲老爹一样风流成性?这皆因龙补药之功也。”
李言听得出奇,但又有周公子的事情做明证,况且这又是神话世界,七岁的孩子可以依靠‘男人药’生子,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毕竟,他亲耳听过周公子欺辱妇人的传闻,并且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此说来,周公子吃的是龙补药,而他果然是武神通吃了龙补药后生下的孩子了。”
再联想到徐老头儿的话……两天后武侯府来人,不会是要把这位武神通的遗腹子接去武侯府做武家的小少爷吧?
如此一来,所谓报仇真成了天方夜谭。难怪徐老头儿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
“老前辈与我说了这么多,不知是什么意思?”
李言眯着眼,听了这许多辛密,他不信童观手没有什么事儿要说。
果然,就听童观手道:“你和周怀通的仇怨整个石碣县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想杀周怀通,但你既然知道周怀通的身份,便知道凭你的力量休想杀死周怀通。”
他顿了顿,笑脸里充满了诱惑:“小子,跟着我们干,只要你肯服从安排,两天之后,休说周怀通,便连整个周家也要它覆灭。”
这就是嫂嫂那消失了数年的父亲么?
李言猜不透童观手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事,却知道他此番来石碣县一定有大事要做。
而自己一个小虾米,贸然加入,只怕会被当做石头碾碎。
但,这老头儿既然知道自己和周怀通的仇怨,想必也清楚自己与他女儿的关系,应当不会轻易害自己。
况且,除了投奔这老头之外,自己连逃避周家追杀都有些无力,更遑论去杀周怀通了。
几乎瞬间,李言便同意了。
他因为与童春婉亲近的缘故,对童春婉的父亲也有几分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情,便改口称呼道:“我有一事请问,不知我嫂嫂是不是被伯父接走了?”
在李言期待的目光之下,童观手摇头道:“没有,老夫并不曾见过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