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是被冻醒的，真的是冻醒，从沙发上坐起摸摸脚底板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客厅窗户开着，冬日的夜风呼呼的往屋里头灌，他只披着一床四斤的棉被就睡着了也不怕第二天感冒。
茶几上摆满了摊开的作业本，天花板上的灯还亮着黄光，电视机上的指针挪到了十一点，此时的自己还穿着宽大没版型却格外贵的校服。
他回来了，回到了高中时期：这时候母亲病情开始恶化、杨国威对他们失去最后的耐心、越来越窘迫的家里每天都是这样冰凉凉的。
杨晨呆上愣了半天神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从沙发上下来，赤脚站上冰冷的瓷砖一下给杨晨冻了个激灵。晃晃茶几边暖水壶，里面前一天想温着的半壶水都成凉白开——印象中这年大都的冬天特别特别冷，他们已经没多余的钱付高昂暖气费，不得已就停了这项“奢侈”。
杨晨哈了口气，又就着光把桌上还没写完的作业磕磕绊绊的补上。这是他在班上接的工作，代写一次作业五十，努力些一天就能赚好几百。
最后一张试卷合上，他的母亲李翠玉也从外面回来了，带着一身刺骨的寒意哆哆嗦嗦关上门，把一小袋子药袋随手往旁边一丢先找水罐了满满几大口。
杨晨视线挪到药袋上，里面的几瓶药售价八千多块，以前杨国威给的所有钱都搭进去还是没能止住李翠玉每况越下的身体。
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步子走的越来越慢、本就没多少肉的身子也瘦到再也撑不起衣服的形。就是外人看到她都能看出她是个病人，更不用说喜欢她只是喜欢她顶峰时期的杨国威。
李翠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缓过神的她留心到儿子望过来的视线连忙扯出笑抚摸他的脑袋，“作业做完了就赶紧进屋睡觉，说了不用等我回来。今天在学校里好不好？”
杨晨自然是点头，不过事实是今天他刚刚被霸凌他的同学胖凑了一顿。
“那就好，赶紧睡觉去吧，记得多盖床被子以免晚上凉。”李翠玉一如往常帮儿子收拾书包，无意间看到里头的缴费通知单 。日期已经是四天以前金额是两千六百块，这是他们这个学期补课下发资料的钱。“……这都几号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杨晨已经记不得缴费的事了，当年李翠玉这晚并没有看到通知单，那两千多块也是他求了老师宽限他一个月才补齐的。
见杨晨不说话李翠玉也咬了咬唇，觉得是自己没有用让儿子替这个家担心才不肯说，抹了抹眼睛把单子折好塞回包里。“钱你不用担心，不行我再跟老板预支一个月薪水就是了。你跟老师说后天我们就交钱，不然人家会说你信誉不好。”
满脑子都是怎么弄到钱的李翠玉根本没察觉今天儿子少话的异常，草草冲了个澡就催着杨晨赶紧休息。杨晨一直听到隔壁屋锁门声他才蹑手蹑脚打开门走到李翠玉房门口，里面没多久传出断断续续压抑着嗓子的争执。
“……这算什么？你上个月就说来看我们，人呢？？”
“就算你忙你忙，最起码钱你该打了吧！？算算日子三个月没有打钱来了，你知道我们日子过得多难受知道晨儿多委屈吗！”
“等等等你就知道让我等！你说了多少句了！……国威，我知道你忙，可是你能不能先优先我们？晨儿是你儿子你总不能让他在学校抬不起头吧？现在三千块资料费都交不起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下个月不能再去市一医院拿药？……什么叫没有优惠了？你没有跟他们说吗？”
不知杨国威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本还好端端的李翠玉忽然哭起来，“杨国威到底是我命重要还是你面子重要！？你不给走后门一瓶药就要四千九，一个月四瓶你知不知道有多贵！？好，不愿让更多人知道你倒是给我们打钱啊！”
“喂？喂？喂！”那边的人显然是将电话挂断了，讨要钱不得反倒是得知更绝望消息的李翠玉在屋里慌不择路的痛哭，她不知道根本没睡的杨晨就站在自己的门外。
杨晨站了很久，站到耳边寂静的只有时钟嘀嗒嘀嗒的诡异响声、站到哭到身心俱疲的李翠玉趴在床上睡着。
他回到自己房间，把书桌下特意用透明胶贴住的一把钞票撕下来放进沉睡的李翠玉手心里，将近两千块都是他给人写作业课后辅导赚来的。就着窗外夜色杨晨凝视着自己母亲苍白到脸上红血丝都能清楚看到的脸，一言不语。
他也曾经不耻过李翠玉的行为，不管怎么说都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或许李翠玉一开始不知情，但她最大的过错其实是自暴自弃将一生投在男人身上这点。
可李翠玉是他母亲，还是从头到尾真心对他的人。她不是个好母亲，杨晨很多事她甚至都不知道也处理不好，但杨晨从未怀疑她是否不爱自己这点。要怪就怪造化弄人。
如果有钱就好了啊～如果自己能被杨国威人认可就好了。
这两个真的是这段时间杨晨最执念的心愿。
“我给你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突如其来的声音炸响在杨晨脑海里，他惊愕的转过头发现本该在母亲卧室里的自己居然身处在气氛尤其好的餐厅里！
大圆桌子、高档制服员工、优雅深情的钢琴师、满眼一扫奢靡的装修怀境都让杨晨有种浓烈的不切实际感。并不是说这里的怀境塑造的不好。而是杨晨莫名警惕坐在他对座的小屁孩。
对没错，杨晨跟前就是一个不出十来岁的孩子，而刚刚那炸在他脑海里的声音还真就来自于这个孩子……
翘着二郎腿看起来颇有些小大人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红酒杯一口咕咚咕咚灌了整杯。
“啊——！爽极了～喂，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小屁孩扭头看向他，“我能给你很多很多钱哟～”多到这辈子都花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