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星稀,李东归手捧着精美雕花的盒子站在院落里,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银河伏在院里的石桌上,无奈地看着自家公子。
公子回来后,已经站在院子里数个时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望的是白清问姑娘院落的方向,不就是一面墙嘛,有什么好看的,公子太倔,任凭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屋,身上的伤痕未愈,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还是给公子拿件厚衣裳吧,银河站起身,面带为难地往里屋走去。
他在等待吗?有什么好等待的,白清问那丫头,一向糊里糊涂的,怕是什么也不明白啊。李东归自嘲地笑笑,修长的指尖滑过盒盖上精美的花纹,在末尾处定住,转身朝屋内走去。
“喂,呆子,大半夜傻站在院子里干嘛。”突然,悦耳的语调在李东归身后响起,刹那,李东归的脚步停在那里,再没有半分向前的气力,是做梦吗?他迅速回头,只见一个鹅黄色的小人儿从墙上跳了下来。
白清问拍拍身上的树叶泥土,这个呆子,先前在街上,见他莫名其妙地走开了,头也不回,搞得自己还不及跟他说上几句话。
“你该不会在等本仙子吧?”白清问挑眉,略带调戏地对他笑。
“才没有!”李东归嘴硬,把盒子又往袖子里藏。
这回不似在街上那会儿,这下白清问的注意力全在李东归身上,自然也看见他把盒子往袖子里藏的动作,快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问道:“这是什么?”
“没……没什么。”李东归吞吞吐吐,低着头躲避白清问的目光。
“哎呀,李东归,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呀,亏我还大半夜翻墙过来看你,瞧瞧,我这衣裳都被树枝挂破了。哼!你再这样遮遮掩掩的,我就不和你玩了。”
白清问边说着,边把袖子递到李东归面前,确实,原先仙鹤点缀的裙摆上破了一个巴掌大的洞。她越说越生气,转身双手环胸,背对着李东归,许久都不说话。
认识至今,白清问和李东归很少吵架,大多时候都是白清问在闹,李东归在笑,白清问的脾气火爆,性子却好到不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在她那儿绝活不过半个时辰,这次白清问的状态,李东归还是头次见,他慌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这个……给你。”
良久,白清问感觉到腰间被木质的东西戳了两下,回头望了一眼,李东归在用那个精致的小木盒轻轻地碰她的腰,“什么?”
“你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
“礼物,什么礼物!”
听到有礼物收,不愉快的事立马被白清问甩到九霄云外,注意力完全转移到李东归手里的木盒上,李东归细心地盒子摘去连接处的铜扣,月色皎洁,照在盒子里的木簪上,与猫眼石相映出晶莹的白光。
“哇!好漂亮。”白清问惊讶地合不拢嘴,脑子里的思绪峰回路转,难不成下午的时候,李东归去街上就是为了给自己挑礼物?天哪,那自己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喊他呆子,啊,白清问多么想地上出现一个洞,好让自己能钻进去。
白清问啊白清问,别人的好心你硬当驴肝肺,活该翻墙来受罪。
“过来,我帮你簪上。”
十五岁的白清问比十七岁的李东归矮了许多,只到他的肩膀处,李东归的手紧张地微微发抖,这是他第一次给姑娘簪发,无措地拿着木簪在白清问的云环髻上比划了半天。
与以往不同,白清问比往常多了些耐心,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李东归在自己头上比划,两个人的距离在李东归的每次动作下,越来越近,终于,李东归把发簪固定在髻边的辫子中间。
这一刻,李东归能感受到伴随着白清问均匀的呼吸而吹在胸前的热气,白清问听到了李东归胸口小兔乱撞的声音。
两人同时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李东归,我现在问你,我好看吗?”白清问略带害羞地问道,说完又脸颊红红地低下头,期待李东归的回应。
“好看。”李东归认真地回答。
空气安静下来,院中的清风吹过,梅子花香弥漫着,飘散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努力地发光,将地上照得亮堂,让彼此都够看清对方的模样,也记住此刻美好的时光。
“白清问,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和你闹别扭了。”李东归的声音低沉,白清问抬头,冷不丁对上李东归带着歉意的眼眸,两手轮番搅着绣着白鹤的衣角,也是十分后悔地回答:“李东归,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喊你呆子,下次我会注意的。”
“那你不喊我呆子,喊什么?”李东归故意逗她,学着白清问往日调皮的神情,嗔怪地反问道。
“就……就喊李东归是小狗,哈哈……别,你别打我呀。”
白清问抬头看天做出思考的模样,眼珠滴溜溜地打转儿,在李东归的期待下,大喊着“李东归是小狗”,李东归自然不肯,从树上折下一枝细细地青梅枝,作势要让白清问瞧瞧他的厉害。
白清问灵活得不行,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在前面上蹿下跳,李东归身上有伤,胡乱挥舞了几下,应着白清问的兴致,两人活脱脱地回到儿时的模样。
银河手里抱着李东归的厚衣裳,躲在房檐下的柱子后面,瞧着判若两人的公子,瞧着二人的欢喜,在这般场景刺激下,默默地把衣服抱得更紧些。
黑夜中,有一双眼睛在黑瓦铺就的屋顶上,如窥伺猎物般地看着院里玩耍的二人,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白家姑娘,李家公子,有点意思。”
风动几许,月光晃过屋顶,黑瓦上空空如也,人影俱消,留下一缕龙涎香浸在空气里,久久未曾散去。
“喂,李东归,明早儿我要去月华楼一趟,你来吗?”白清问停顿了一下,犹豫地说出下半句,“还有上官幻。”
“嗯,一定去。”
李东归点点头,这一次,他不退缩,不逃避,无论未来白清问的心意如何,他都会遵守那夜孔明灯中的誓言——“东归,愿护白清问度此生。”
“还有,发簪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白清问朝着李东归微微一笑,恍若月华楼后院五年份的桃花酿,十分醉人。
他想,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