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住，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你伤害我，想要活命，没有治你于死地的意思！不过没事，我看过医书，我能治好你的，你稍微等一下！”
看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也有些慌乱，还好这段时间在幻境里医术没白学。我记得，这个书房里有个匣子，里面装有保命续魂的丹药。
我将方如画从柱子上解了下来，扶到了一处空地上。不敢耽误一刻时间，就在一堆废墟里面开始翻找。
我好容易才在废墟中扒拉出来了药，赶忙给她喂下，为她之前她已经疼得昏厥了过去，直到五六个时辰之后，我才看到她有慢慢醒转的迹象。
“可容易醒了，我看你皮肉上伤口恢复的很快，可还有哪里不合适的，你说来，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也许是因将醒来，她的眼里还有一些迷离，呆呆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
“嗯……我承认我这么做，对你一个女儿家来言有些过了，但是我也不是有心的！呃……你要是怪我你就怪吧，反正，我也有错，没想到，我的一滴血可以给你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嗯……回头想来，自我们两个相遇，好像一直是我对不住你多一些，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也是应该的。你看这样吧，我现在，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我答应我村里人找回失踪的一干人，而且我还要救娃娃，你看要不这样吧！我给你留个字据，等到回头，我把所有该做的事情做完，我主动去找你领罚！到时候怎么撒气都随你！你看成不成？！”
在她昏迷的这五六个时辰里，我想了很多，不光是担心娃娃的伤势，看她如此偏执，也有我的不是，心里很是纠结，思考良久，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希望可以解决眼下的窘境。
“哼，村子，现在还哪有什么村子，那就是个人间地狱？！”
听完我说的话，她的眼里，显出一抹讥诮。
“你这话怎么讲？！”
“说你傻，你还真是不聪明，你没看到棺材里面那几个人吗？你没看到如臻那样子吗？你有没有真正想过？他们为什么会变这样？！好端端的人有了异变，原因有那么简单吗？！”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被人害的喽？！”
“你明明已经猜到真相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真相的呢！”
方如画的画，像是一把尖刀，刺中我的心脏，让我有些动弹不得。其实真相就在这个房间对面，但是我连去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我，真的怕，害怕真相，害怕让我不能承受的真相。
“青崀山底下是什么样的地方？！是黄泉与现世的交界处，其中的玄奥诡异自不必说，有人想要做实验，这里是最好的试验场，只能说你们村倒霉，刚好遇上有人想要修炼，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不拿你们开刀，再去找谁，如果不出我意料，今晚村子里已经成了修罗场罢！”
方如画虽然虚弱，但是看着我的眼里。讥讽，一点都没有弱下来。
“呵，你在犹豫，不敢承认事实，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大可去对面的山洞里面求证啊！咦，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娘在村子里罢！不知道今夜的屠宰场里她又怎么样呢？！”
对啊，我娘，我的阿娘，端墨他现在被困在幻境里，跟那六个老头打架！若事情真是，如方如画所说，那我娘一个人在村里，岂不是很危险？！
不，她还有可能是在诓我，说不定她是想做个局，骗我去对面，好让我自投罗网！
“你不信我，书生就是这样，多疑，你信不信我，我反正无所谓。想求证吗？真相就在对面，你可以自己去看一下！”
她看我的眼神里面满是鄙夷，说完话，转过头假寐，再也不理会我。
我踟蹰了半响，最终还是转头，离开了这里。其实从这间密室出发，到对面的那面铜镜，并没有几步路，但是我却走了很久。
熟练的碰触铜镜，然后被吸入山洞，我看到了失踪的一十一个人，安然的睡在黑玉棺材里，安详的样子，就好像我之前从没有把他们从这里带走过一样。
我心里突然叹了一口气，看来，方如画的话也只是空话罢了，他们这些人都好好的在这里，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
心里突然一放松，我才发现我自己满脑门都是汗，此地甚是妖异，我不敢再久留，还是学着之前的求法，一一将他们了带出去。
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清辉月夜，我一个人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一队手脚僵直，眼睛紧闭的人。
行至村口，已经是正午，我不敢耽搁，赶忙一个一个将这些人，送回了各自家，就连之前不是本村的两个人，我也将他们送到了之前安身的破庙里。
村长十分感激我，带着众人对我千恩万谢，又是宰羊又是烧鸡，将我招待在了自己家里，一时间，村子里男女老少齐聚一堂，场面好不热闹。
我被人团团围住，本想抽身回去看看阿娘，却一直不得空。
“姨娘娘！”
不知道怎么的，喧闹的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声童声响起，显得很突兀。我转头一看，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都望着村长家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是村长家远房的一位亲戚。村长的孙子，唤她一声姨娘，这个女人，刚好是我救过来的十一个人中的一位。
“哎哟，看来你姨娘醒了，大宝乖，快去接拉你姨娘过来吃饭！”
村长家的儿媳妇很贤惠，声音柔柔的，给孩子说话的时候，更是好听。那孩子也是十分乖觉，听完他母亲的安排，小短腿挣扎着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就朝着他姨娘跑了过去。
“哎哟，今日托了陆兄弟的福，我们才能早早把村里丢了的人找回来，大家看，他们这次醒的这么早，想来也是老天爷看在陆兄弟的面子上照顾我们，我们应当好好感谢大恩人啊！”
村长看着自家人醒过来了，心里十分开心，说了好一番吉祥话，高帽子戴的都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啊，是啊，村长说的对这一切全都是靠了陆兄弟呀！”
众人皆是跟风附和，听得我两个脸颊涨的通红，怪不好意思的，大家太过客气，我无法，只得举起酒杯，对着大家一饮而尽。
“啪！！！”
“啊！！！我的儿，姨娘你疯了吗？！你放开我的儿子！！！”
我一杯酒还没喝完，就听到了杯子摔到地上碎了的声音和女人发了疯一般的尖叫声。
只见，村长家的乖孙子，被他姨娘紧紧的抱在怀里，小孩子的身体不停的抽搐，有鲜红的东西湿了他的衣服。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小小的身体应声被撕成了碎片。血，溅到了在座每个人的脸上。
“啪！”
有东西打碎了我眼前的碗碟，我颤抖着往下一看，桌子上的，是半截小孩的手臂。
“啊！！！！！”
尖叫声从四下里响起，满身是血的姨娘，身后又冒出了若干和她一样浑身是血的人，仔细一看，不难认出他们都是我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些。
这些人全是浑身僵紫，双目无神，齐刷刷摆了一排，堵住了村长家的门，想要跑出去的人，全都被他们撕成了碎片，他们中的一两个，嘴巴里面还咀嚼着同乡的眼珠。
“啊！！！！”
这里妇孺众多，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大家全都慌了神，四面全是哭喊声，眼看着，前一秒还跟自己在一个桌子上吃着饭喝着酒的同乡，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堆碎肉，所有人，都恐惧到了极点！
“后面还有门！”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高喊出这样一句话，大家突然一下反应了过来，齐刷刷往村长家后门方向跑。仓皇逃窜的人们，有的被撞倒，有的摔倒，有的跑不快，被身后的活死人抓住撕掉。
越是在最前面摔倒的人，越是容易被后面的人踩踏，还没等到活死人靠近，自己已经变成了众人脚下的一堆肉泥。
人群中，我忽然间明白了，方如画所说的人间炼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村长家的后门本不宽，也就容一个人进出，但是今日遇上如此场景，想要求生的大家都挤在门框处，硬是将人家一整片墙生生的拉了下来。
四面尘土飞扬，我顾不上被砖砸伤的身体，一方面为了逃命，一方面也是想起方如画对我娘的预言，急匆匆就开始往家里赶。
起先，我还能看见，一两个和我一样逃命的人，后来，就这么仅存的几个人，也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活死人，扑倒，一顿撕咬过后，变成了活死人站了起来，继续撕咬别人。
我一路逃得很是狼狈，身上少不得被弄伤几处，不过还是有幸逃了出来。
月夜一路不好走，我一路磕磕绊绊，身后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我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我想这种时刻，如果没有想要找到阿娘的信念撑着，我估计一秒都活不下来。
“娘！阿娘！阿娘！”
眼前终于出现了我家院子的轮廓，我赶忙冲了进去，四下寻找，可是哪里都没有我阿娘的影子。
“端墨！端墨！端墨我娘呢？！”
到处都找不着阿娘，我着急的开始呼唤端墨，可这里哪里还有什么端墨，能回答我的，只有这空空荡荡的冰冷屋子。
我找出了端墨的真身，可现在这方砚台，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灵气，只是像一方死物。
我不确定那些活死人什么时候赶到这里，赶忙收拾了一些细软，将黄泉集录和端墨的真身带上，着急忙慌就往外跑。
我人都还没走到门口，一个身影窜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嗨！我还当是谁，梁郎中，你怎么在这里，？！此地妖异，快跟我一起赶快逃命才是！”
发现拦我的人是梁郎中，我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眼下情况危急，我已然全无了刨根问底的兴趣，只想赶快逃命。
看他听完我的话后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急于逃命的我，拉起他的手腕就往外冲！
“阿戌，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我拉了他几次，只见他纹丝未动，刚想找他理论，却听到他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实话？说什么实话？梁郎中你疯了？！赶快跟我逃命，有什么事情我们我们走远了，再慢慢说！”
我觉得他可能是魔怔了，冷不丁冒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我招供，我哪里能知道，他到底玩什么花样，只当他发疯，我还是想赶快带着他离开这里。
“什么叫我疯了？是你疯了吧？说！你到底是怎么害的这些人，我从来不知道你一个表面上忠厚仁义的书生，居然背地里偷学阴阳术，偷学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想通过邪术残害自己的同乡！你到底是何居心？！”
听到，联盟中这么一段话，我惊得目瞪口呆，且不说别说与他有多亲近，即使是一个陌生人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段无效的话来，我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是他！
“梁郎中，你是老糊涂了吧？怎么突然之间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扣在我头上？我平日里是怎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术，什么时候害过人，你想要捏我的错处，麻烦请先拿出证据来！”
“要什么证据？你那天在赵家的所作所为，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那女鬼还不是被你降服的，你还说自己没有偷学过阴阳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乌云的阻挡，洒了下来，将周围一切照得亮堂。
还没等到我回答完梁郎中的话，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中传了出来。晨曦将一切照亮，我才发现梁郎中身后，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幸存的村里人。
“我们村里失踪的那些人，都是你从山里带回来的，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什么办法能一下子把十几个人通通一起带回村里呢，有人曾经偷偷看到过那些失踪了的人，都是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一蹦一跳走回来的，你肯定是学了什么妖术，那十一个人怕是也是被你抓的吧！”
“对呀，青崀山那么危险，即使是浑身凶煞的屠户，半夜里进山，都得仔细考量一下，那夜就你，谭涂，刘奇三个人一起进的山，为什么偏偏就只有你回来了？要知道谭涂刘奇二人，可是比你身体好多了，凭什么他们失踪，你回来了？你肯定施了什么妖法！”
“阿戌啊，枉我乡里平日里好生对待你们母子二人，你怎么忍得下心来伤害我们？！”
“阿戌，阿戌，枉我还觉得你是一个一心向上的好少年，不想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我果然看错你了！”
没等到我回答一句话，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就开始怀疑我，给我下定论。最后，还是村长和梁郎中给我下了宣判，没得我反抗一声，他们就找出一根绳子，将我捆了个结实。
骄阳烈日，我被绑在一片空地上，时间过去了已有四个时辰。
听村子里的人说，昨夜袭击人的那些活死人，叫做蛊尸。是古时候邪恶的阴阳师，练就来杀人越货，做见不得人勾当的，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本心嗜血残暴，平时都是自由行动，只有听到主人的指令才统一起来，这些蛊尸白日里是不敢见人的，夜间才是他们活动的时期。
现在，村里人将我绑在这里，一来是为了让骄阳散去我身上的晦气，好让我失去与蛊尸的联络。二来，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意做恶人，亲手将我杀掉，只想通过这种办法，慢慢折磨死我而已。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了解处置我的方法，这全是拜村里那位博学多知，能言善道的郎中所赐。
我一开始也在反复解释，但是在村里，像我这种外乡人肯定没有那个可以救世救命的郎中说话有分量。
我其实到现在都有点疑惑，因为最早阴阳师这件事情是梁郎中告诉我的，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寻找原因，可为何他突然就这样单单把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我。
我屡次叫人去喊梁郎中过来当面对质，可是村里人心里早已认定我是凶手，不肯帮我传话不说，还私心以为我会对梁郎中不利，将我捆的更为结实。
我在日头下暴晒了三个时辰后，可算迎来了日落。暮色渐渐四合，我已经被折腾的没有了力气。有人过来划破了我的手腕，鲜血滴落在地上，四面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血腥味儿。
村里人在我身后，建了几个帐篷，帐篷外面围了一圈硝石硫磺，我隐约还瞥见他们还放了鸡血和黑狗血。
脱水和失血使我头脑昏昏沉沉，不一会就完全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时发现，四周站着的全是蛊尸。
“陆戌，今夜，就让你看看！你做的这些害人的东西，是怎么样害回你自己身上的！你永远不要忘记，天道轮回，报应迟早会回到自己身上！”
我身后传来村长的声音，略略一回头，我发现，村里幸存的那些人全都一脸愤恨地站在他们做的保护圈内，静静地看着我。
我忽然间感受到那些被拉到菜市场处决的死囚，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我流出的血，对那些蛊尸而言，是诱人的罂粟，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认命地闭上眼睛。
“哇呀呀呀呀！天神降临，恶灵退散！天神降临，恶灵退散！！天神降临，恶灵退散！！！”
“啪！”
一道金色的闪电从空中劈下，狂风呼啸，天地都换了颜色，等到风停了下来，村民们定睛一看，这场上，哪里还有什么陆戌的影子。
“看！老天爷开眼啊，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陆戌的恶行，叫了一道天雷将他劈成了灰！”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大家伙听完这句话之后，一时都开始沸腾了起来，有几个人都已经跪在地上开始向着老天爷磕头了。
“哎呀梁郎中，你看，苍天果然开眼呀，都将这等恶人劈成了焦炭！看来，果然是天助我等呀！”
村长都忍不住喜上眉梢，对着一旁沉默的梁郎中如是说。
“哦？！天助我等？！你哪只眼睛看到天助我等了？我为什么就没看到呢？今夜本想拿他的血来做试验，折腾了这么一出，让我的心血岂不白费？罢了罢了，既然他的血不能用，我的孩子们总不能饿着，今夜就你们的血吧！”
“梁郎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给我们大家解释清楚！！！”
“需要解释吗？事实你们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来吧！孩子们不要饿坏了！”
说完这句话，某人，脱掉身上褴褛的衣衫，下面穿的赫赫然是一件白色的道袍。他慢悠悠地走向陆戌被劈成灰的地方，蹲在那里，捻起地上的灰尘，兴致高昂地研究起来。
“梁郎中！你个骗子！你明明说过这些硝石硫磺会对蛊尸有用的！现在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姓梁的！你今日害人性命，今后不得好死！”
“姓梁的！我诅咒你今后下地狱！！！”
……
“呵，蝼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