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哪,夜幕总是让人容易联想到鬼魅。
太阳西沉后的天地,像是被拉上一道幕布的舞台,幕后正上演着许多比台前更为精彩的剧情。
坐落在人皇城正中心的天机阁,虽然占地不大,但是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就能看出,它的地位比皇宫还要尊崇。
人皇城的皇宫修在了天机阁靠东一隅,两者之间只有一条甬道隔开,但是皇宫里开在甬道的那扇门却是永远被锁上了好几把大锁头,昭告所有人皇城与天机阁并无半点往来。
阳光明媚的日子,是没有人愿意靠近天机阁的。即使只是在紧闭的大门前多张望几眼,都会被看作是心术不正。
但是到了夜幕深沉的时候,整个天机阁就会变得灯火通明,门庭若市。所有的宾客像一群魑魅魍魉,头戴面具,斗篷蔽体,互相之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极有秩序的静待小厮前来,将他们单独领去面见阁主。
大家之所以对天机阁讳莫如深,是因为它的交易规则被所有正人君子所不齿——用你的秘密,买别人的秘密。
天机阁有三十二位长老,一位至尊长老。宾客抵达天机阁后,先将拜帖交给小厮,写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想问打探的秘密。然后就可在天机阁内自由活动。
等到与长老单独会面的时候,须以真实面目相见。长老会先听你的秘密,在你说完之后,他会判断要不要告诉你别人的秘密。
如果你的秘密价值,不足以交换别人的秘密,那你须得用真金白银来补足其中的差价。
就这样,靠着交易秘密,天机阁不仅富庶,而且举足轻重。
天机阁不仅有秘密,还有身手了得的仆从。据说天机阁的仆从都是绝世高手,多半是为了交换秘密自愿在天机阁服侍。
昼行千里,夜不掌灯。说的就是这些仆从们。
天机阁的总管姓王,据说本是现任仙尊贴身侍奉的,修为极深。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有一天突然就成了这天机阁的大总管,在阁内极有地位,一般的长老都使唤不动他。
这一日,王总管照旧将宾客拟的拜帖放在一个琉璃匣子里,奉入长老们的议事厅。由至尊长老一一阅过,再交由各长老分别处置。
待众长老散去后,至尊长老还会单独给王总管安排一些事项,或是安排脚程快的仆从向外传递重要消息,或是安排身手好的仆从去解决掉一些潜在的麻烦。
今天,至尊长老照旧打算吩咐几项差事,却被王总管拦住。
王总管凑近至尊长老,从怀里摸出一封拜帖,递了过去。
“徐长老,我家主人说,该是您报效的时候了。”
至尊长老先是一怔,看了看王总管,又看了看递到面前的拜帖。伸出白皙的手,接过拜帖,放到眼前细细读了起来。
读完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将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篷兜帽扯掉,露出一张稚嫩的娃娃脸。
“王总管,你家主人可太有意思了,别人都是妇唱夫随,你家主人是不遗余力的拆夫家的台啊……”
“徐长老,饮水思源,你这样议论我家主人,是不是欠妥当啊。”王总管很是气恼,把手背到身后,拳头捏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王总管,我知道您不乐意听。我也知道我徐长清能有今日,多亏了你家夫人当初救我天机阁于危难。”
“但是我天机阁也从来不是谁的奴才狗腿子,大家不过互相方便罢了,别把场面做得太难看。”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许长清,我这才多久没来收拾你,你都已经嚣张到这副模样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银色连帽长袍,金纱覆面的美艳夫人,带着一众妙龄女使径直走入长老议事厅,左右的仆从没一个阻拦的。可见是常常出入其间,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许长清刚刚还说话硬气的很,见了夫人驾到,立马软了下来,谦恭的弯腰作揖,礼数很是周到。
“夫人,您怎么自个儿进来了,我刚看了您的帖子,正打算出门迎您呢。”
夫人完全没有搭理他,只是朝着议事厅的上座走去,经过许长清的时候,许长清立刻躬着身子,退开好几步,可不敢挡了夫人的道。
夫人落座后,随行的女使在一旁摆出一个半人高的三层提篮,把里面的茶盏、茶罐、茶壶、炭炉一一摆开,连沏茶的水都是用一个羊皮水囊装好随身带着的。
“羽夫人,我这有新的金盏茶,正想孝敬您呢。”许长清很是会来事,立马就让王总管去取茶,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想支开王总管。
“不必忙了!”
“你天机阁的茶值不了几个钱。值钱的是你手里攥着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夫人,您帖子上问的事,我们真的回答不了啊。”许长清说的是实话,这一点羽夫人和王总管都清楚。
“三百年前,华凌即位仙尊,第一件事就是要除了你天机阁。我保住你,可不是为了听你的推脱之词。早知道你这般无用,三百年前我就应该扶持你的叔父当这天机阁的至尊长老。”
“夫人,这是您和仙尊之间的家务事。我天机阁再怎么有本事,也没办法探听你们两口子的私房话啊。”
“徐长老,请谨言慎行……”
王总管听了这话,简直气得牙痒痒。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傀儡至尊长老,在夫人面前说话没有半点分寸,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宣之于口,一定要给他点教训才行。
“你让他接着说。”夫人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似乎还有些很受用许长清这样的口无遮拦。
“夫人您不遗余力的保着天机阁,天下谁人不知。仙尊对您的心思更是了如指掌,那您觉得,仙尊会来我这询问致奇重现之事吗?”
“我帖子上问你的是:谁来打探过致奇这把剑。我并没有问你华凌。”
“可是您只关心仙尊华凌有没有来打探过致奇重现这件事情。要我说,即使天下所有人都在打听致奇的消息,仙尊也会不闻不问,至少表面上漠不关心。”
徐长清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观势明了,往往能一语击中事情关键。
“致奇这把剑的消息,本就扑所迷离。大家都传一把断了的致奇剑重现人间,但是没有人能说出致奇剑是被谁人在何处寻得,也没人能说出如今这致奇剑在谁的手上。更没有人能说出,致奇剑怎么断的,断成什么样了。”
“大家真的是在好奇致奇剑吗?”
徐长清瞥了一眼夫人,看见她那听得入神的样子。徐长清知道,夫人的思路已经被自己完全占据。
遂而分析得更加卖力了。
“三百年来,三界六道,八大家族,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焦青云怎么可能败给了华凌!”
“三百年前,仙域之巅的那场决战,疑点实在太多了。为什么华凌是带着青云的致异剑下的山?致奇剑去哪了?华凌是如何赢得了焦青云的?焦青云究竟是死是活?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每一次,只要是关于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一星半点消息传出,就像一块巨石被抛入池塘,可能整个池塘的生命都要被巨石砸得性命不保。”
徐长清发表完长篇大论之后,突然停下来,缓缓向夫人拱手作揖。谄媚的说道:
“夫人,您真正应该关心的问题应该是,这次这块激起千层浪的石头,是谁扔出来的。”
“那你说说看,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羽夫人也暗自将可能牵连此事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
“所有人!”徐长清颇为得意的说了一句毫无用处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