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躺在床上，她这个情况，如今是连坐起来都不被允许。
医生说宫口下面开了，稍微活动一下，都容易造成滑台。
顾惜被吓得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吃饭都是让厉北衍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她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她向来雷厉风行，哪里如现在这样，跟个残废差不多。
吃过饭，又被厉北衍擦过身子，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厉北衍，“白静乔现在怎么样了。”
她醒来两天，没人提过一句那天的事情，大家一天天都笑嘻嘻的，好似全部失忆，忘了她是因为什么来的医院。
厉北衍正在给她削水果，听见她这么问，动作就停了下来。
顾惜转头看着厉北衍，“那天她车子开的很快，后来发生车祸，我猜想她伤的应该挺严重的，她现在人怎么样？”
厉北衍只停顿了一会，就继续手上的事情，不过也开口了，回答她的问题，“走了。”
顾惜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所谓的走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就啊了一下，“去哪儿了？”
厉北想了想，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着顾惜，“不是去哪儿了，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顾惜一顿，声音有些没控制住的高了一些。
不过转念也能想得通，那时候车速那么快，稍微发生个碰撞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她死了，似乎也是正常的。
只是白静乔死了，死了啊……
这个人就这么死了，这个人终于死了。
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
可是顾惜砸吧砸吧嘴，知道她死了，她却并没有多么的高兴。
以前她心心念念的想要除了这个人，现在这个人真的没了，顾惜却有点恍惚起来，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厉北衍看着顾惜，“她本来是被抢救过来了，可是血液检查那边出了问题，估计是知道了这个事情，一下子受不住了吧。”
顾惜再次一愣，“血液检查？”
厉北衍嗯了一下，“她转去重症后做了常规的血液检查，发现她染了病，这病呢，目前也没办法……”
他说的隐晦，但是顾惜听懂了。
厉北衍叹了口气，“所以说，她最后，应该是死于自己的手吧，和别人都没关系。”
顾惜看了看厉北衍，知道他这么说是怕自己有心理负担，可是他真的想多了，她这么恶毒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理负担呢，她只会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白静乔，她感觉以后的人生真的会一片坦途。
顾惜眼睛在转了一下，接着问，“那病，是利奥传给他的？”
厉北衍没想到顾惜这时候还不忘了关心这个事情，笑了笑，“是，利奥那边现在也被隔离了。”
顾惜哼了哼，“要是我当初没发现利奥是个假货，我把他当成你，兴许现在我们两个也和白静乔一样的下场了。”
这意思，是在算账了？
厉北衍站起来，直接弯腰对着顾惜的唇亲了一下，声音温柔的厉害，“好，是我做错了，我认罪，以后再也不敢了，可以么。”
顾惜绷着一会脸，然后笑了，“看在没造成任何不可挽回后果的份上，暂且原谅你了。”
厉北衍笑了笑，把水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着，一块一块的喂给她吃。
顾惜想了想又问，“白静乔现在，下葬了么？”
“还没。”厉北衍声音倒是没什么，听不出来难过或者开心，“白家现在这样，白静乔身上又有案子在，估计要等到事情都处理好了，才能着手这个事情吧。”
顾惜哦了一下。
暗自算了一下，白静乔这一世似乎比上一世还要惨，上一世那天她来自己和厉北衍的婚礼上闹了一通，最后尸首是白家人和彭锦城带走的，想来会被好好的安葬。
可是这一世，白家都那个样子了。
顾惜抿了抿嘴，也有些感慨。
厉北衍想了想又说，“那天你被她开车带走，最后把她车子撞停的，是彭锦城。”
“谁？”顾惜的声音大了一点。
厉北衍垂目，把一旁的水果刀收起来，“是彭锦城，他之前跟踪过白静乔，那天知道你的事情后，在那边等着，所以，嗯，就这样了。”
顾惜咧了咧嘴，“这舔狗，还算有点脑子。”
所以目前是，连上一世给白静乔收尸的彭锦城，这一世也弃了她。
这这这，不说白静乔能不能接受，顾惜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
她有些疑惑，“那他怎么没来邀功啊，这不像是他的性格。”
厉北衍抿着嘴没说话。
在顾惜刚被送过来那天，彭锦城其实是来过的，不过看见他一直在，后来就走了。
厉北衍当时没心思管他，只知道这个人出现过那么一下子，后来他再也没来了。
他不来，厉北衍觉得更好，那个人若是在，只会碍了他的眼。
顾惜躺在那边想了想，“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总归是人家救了我，一句谢谢还是要说的。”
厉北衍嗯了一下，把手机拿过来递给顾惜。
顾惜拨了号码过去，过了好半天那边才接起来，声音有些沙哑，“顾惜。”
顾惜嗯了一下，“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彭锦城咳了两天，“没有，我还没睡醒，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了。”
顾惜眼角瞄了一下外边大亮的天，这很早么，已经快中午了好吧。
不过电话里面掰扯这些东西也没意思，她哦了一下，“我听说那天，是你撞停白静乔车子的，我才醒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谢谢。”
彭锦城过了一会才嗯了一下，“也没什么，一般人都会这么做的。”
他语气平淡，或者说带着一点点的疏离，莫名的让顾惜觉得不是那么太舒服，可她天生也不是个热情的人，所以她想了想，“那，你接着休息吧，有时间我们再聊。”
她想要挂电话，可那边的彭锦城却突然开口，“顾惜。”
顾惜啊了一下，“怎么了？”
彭锦城缓了缓才说，“你和厉北衍，一直都在一起的么？”
顾惜眨了眨眼，转头看了一下一直坐在身边的厉北衍，这个问题当着厉北衍的面说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她又是简单的嗯了一下，“是啊。”
彭锦城声音有些低沉，“之前他和白静乔的那些事情，你居然都不介意，他这边挂着你，那边……”
“彭锦城。”顾惜开口打断他，而后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点不好，她缓了缓，“厉北衍之前的事情，和你知道的那些不一样，所以，在还没有了解所有事情的时候，不要随意评论，可以么？”
彭锦城等了一会才笑了笑，笑的有些随意，“你到现在还护着他，行吧行吧，算我多管闲事了。”
这次没等顾惜再说话，那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顾惜瞪了一下眼睛，这彭锦城还是第一次这么挂她的电话。
果然是身份决定一切，从被她鄙视的舔狗，一下子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这说话办事都有底气多了。
顾惜也没当回事，把手机放下，接着躺好。
厉北衍想了想，过来侧身躺在床侧，顾惜自动靠了过去。
厉北衍搂着她，“说什么了？”
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了，她闭着眼睛，在厉北衍肩膀上蹭了蹭，“也没什么，那个家伙估计还没睡醒。”
厉北衍没继续问下去，看着顾惜扭动一会，就浅浅的睡着了。
他过了一会把手机拿出来，手机静音了，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来自于老宅那边。
最近老宅那边他都没回去，不过那边可是没忘了他，每天都要打几通电话过来，虽然他都不接，但是也无法阻挡那边对他的热情。
厉北衍把手机扣在一旁的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摸着顾惜的头发，然后过去亲了亲她的发顶，接着也闭上眼睛。
这段时间照顾顾惜，他几乎也没怎么休息。
……
彭锦城那边挂了电话，就翻身坐起来，靠着床头，从旁边拿了烟盒过来。
身边的女人哼唧了一下，伸手去摸他的胸膛，“干嘛啊，怎么还不高兴了，我们不继续了？”
彭锦城挥手把她的手弹开，“你可以走了。”
那女人盯着彭锦城看了一会，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就娇气气的嘟囔，“怎么了嘛，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么快就变脸，直接赶人家走。”
彭锦城没说话，磕出来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女人有点不甘心，往彭锦城身上贴了贴，“时间还早，做点让大家高兴的事情啊，怎么样，你刚才明明有感觉的。”
彭锦城慢慢皱眉，然后一点一点的转头看着身边的女人。
他额头上贴着创口贴，头发散乱下来半遮着眼睛，配着微微皱起的眉头，带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那女人有些痴迷的看了看他，接着去摸他的脸，“彭先生，你到底是怎么了啊，要不你和我说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彭锦城侧了一下头，躲开女人的触摸，不过还是开口了，“你能懂什么。”
那女人呵呵的笑了，手掌顺势落下来，在彭锦城的胸口画圈圈，“那就要看你的问题和什么有关了。”
彭锦城眼神动了一下，然后再次盯着身边的女人看，女人浅笑着，被子也没盖，露着白花花的身体，可是她丝毫不在意。
彭锦城吐了一口气出来，想了想，开口问，“你爱过人么？”
女人的动作一顿，过了两秒，慢慢的把手收回去，平躺在床上，声音也变了，“这就是你想不明白的问题么？”
彭锦城嗤笑一下，抽出一支烟给她，那女人看了两秒，就接过去，就着彭锦城的烟，把烟点燃了。
她动作熟练，抽了一口后缓缓的把烟圈吐出来。
她叼着烟的动作和之前床上的状态又判若两人，一支烟抽了一半，她才开口，“爱过，都到了这个年纪了，怎么可能没爱过呢。”
彭锦城想了一下，“看来你也是没得到。”
那女人呵呵一下，语气自嘲，“是啊，没得到。”
彭锦城把剩下的烟头按在床头柜子上的烟灰缸里面，“然后呢，失去之后，怎么想的。”
那女人哈哈一声，“我不是失去，我是从来就没得到，所以呢。”
她转头看着彭锦城，“我也没什么好痛苦的，从头到尾没得到过，也不算被玩弄，也不算命运捉弄，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正常接受就行了。”
彭锦城身子一顿，不自觉的念了一下，“是啊，从来就没得到过。”
那女人嗯了一下，想了想就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慢慢的穿上，脸上再次出现之前一样妖艳勾人的表情，“看来彭先生是没什么兴趣做别的事情了，那我就先走了，彭先生以后若是来了兴趣，可是继续找我哦。”
说完她还对着彭锦城眨了眨眼。
彭锦城根本没看她，有些怔忪的坐在那里，眉间一片暗色。
……
白林的案子没用多长时间就定下来，他也老实，问什么答什么，交代的清清楚楚，没有一丁点的隐瞒。
鉴于他表现尚可，又没造成什么了不得后果，最后判了十五年。
白林当庭认罪，表示不会上诉。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上诉也没什么用，厉家那边如今是没动手，若是动手的话，想来也未必是十五年这个期限了。
厉家老爷子最后还是抽空去看了他。
白林头发全白了，坐在厉家老爷子对面，看起来他更苍老一点。
老爷子盯着白林看了半天，先叹了口气，“你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后，白夫人应该也已经出来了，你们两个，接下来好好过日子。”
白林脸上没什么恨不恨的表情，盯着老爷子一阵阵的恍惚，“静乔，静乔真的死了么？你和我说实话。”
老爷子想了想，也说了实话，“嗯，她出了车祸，撞得有点严重。”
白林视线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哭，就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没了。
他坐在那边先是啊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啊了一下，“怎么，怎么会这样。”
老爷子也没办法说太多，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没完没了，真的归根结底，最后还是会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只是叹息了一下，“节哀吧。”
白林再没说一句话，整个人像是空了下来。
老爷子看完了白林，想了想，又去看了胡丹。
胡丹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看见老爷子过来，整个人愣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她还不知道白家和厉家老爷子之间的纠葛，对他依旧很恭敬。
老爷子笑了笑，“过来看看你，当时没帮上忙，我很过意不去。”
胡丹也跟着笑了，她看起来状态还行，虽然看着比之前苍老了一些，但是精神要好了很多，“不要这么说，您也尽力了，这个事情，我现在都看开了。”
说道这里，她有些疑惑，“静乔没跟着过来么，她最近是不是很忙，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白静乔还是她最开始进来的时候，来看过她两次，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老爷子一顿，本来这次过来，是想提一下白静乔的事情的，可是如今面对胡丹客客气气的态度，他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支吾了一下，也就含含糊糊的回答，“嗯，最近她确实是有点忙，我来的时候，她让我带话过来，说是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在里面也安安心心的，外边的事情都不需要担心。”
胡丹似乎是放心了下来，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厉老，我们家静乔，有时候不懂事，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希望您别和她一样见识。”
老爷子嗯了一下，“放心吧，不会的。”
探视胡丹用的时间更短了，厉家老爷子出来，站在太阳下深呼吸了好几下，胸口还是丝丝拉拉的疼。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老了啊，真的是老了。”
年纪大了，最近做梦也多了，遇事也容易感慨，这是他从前都不会有的。
老爷子回了厉家，厉震和厉北笙都在公司，厉北衍一直在医院没回来过，他站在主楼客厅门口，看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客厅，突然想起了白静乔。
从前那些人都不在，白静乔还能坐在这里，给这里添一些人气，现在这个人也没了，他突然感觉到厉家冷清了下来。
其实厉家也就没热闹过，逢年过节大家凑在一起，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他不喜欢热闹，那些人又都怕他，全是小心翼翼的。
老爷子站了一会就进去了，这次没上楼，而是去沙发那边坐着。
从前很讨厌耳边有各种声音，如今没有了，却突然不舒服起来。
老爷子捶了捶胸口，觉得堵的难受，深呼吸了几下也没好转，他想应该是今天情绪波动的缘故。
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他想了想，给厉北衍那边打了个电话过去，之前都是用老宅的电话，这次他用的自己的手机。
不过电话嘟嘟了两声，直接就被对面挂断了。
老爷子捏着手机，好半天之后才叹了口气，其实，他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他站起来，脚步稍微有些蹒跚，慢慢的朝着楼上去。
今天出门一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特别累，前几天那种一身能量的感觉都没了。
时间还早，他回了房间，就躺在床上，调整了一下才闭眼睡了过去，不过这一觉可睡得不是很舒服。
身体各处都不舒服，而且呼吸越来越困难，原来还觉得一身的力气用不完，可是不知道怎么搞得，现在突然就浑身无力起来。
老爷子虽然睡得不舒服，可是想一下子醒过来，还有点困难。
他像是陷入了梦魇中，依稀感觉到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个人，那人样貌看的不是很清楚，边缘轮廓被模糊掉了。
老爷子想求救，这种感觉太难受，可是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字来。
那人反手把门关上，然后过来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才开口：“爷爷。”
老爷子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听力还可以，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厉北笙的声音。
老爷子呃呃了两下，想说点什么，可是全身的力气用上了，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厉北笙还是看着老爷子的，兴许是笑了一下，因为老爷子听见了声音，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厉北笙的脸，却怎么也不行，他的眼前一片浑浊。
厉北笙又说，“爷爷，当年我妈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么？”
老爷子脑子里一震，视线莫名的被这一句话突然就打开了，一下子清明起来。
他看见厉北笙站在他面前，一脸的阴冷，嘴角明明是翘着的，可那弧度，仿佛刮骨的刀，一直刮到他的身体里，让他莫名的一个寒颤。
厉北笙见老爷子视线清明了，就笑了起来，“怎么这个表情，很意外看见我站在这里么。”
他左右环视一下，“不过现在除了我，兴许也没有人会过来看你了。”
屋子里没有椅子，他为了方便看老爷子的表情，就一直这么站着，“本来这家里，也就厉震能稍微护着你一点，可惜了，你前几天和他吵的那一架，彻底把他也推出去了。”
厉北衍啧啧啧了两下，“现在你还有什么了，躺在这里要死不死的，除了我也没人过来看看你。”
老爷子又是呃呃了两下。
厉北笙收了表情，慢慢开口，“你这么瞪着我也没用，厉年，我告诉你，你今天估计是过不去了，你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对劲么，你明明各项检查下来，身体都不太好了，却突然全身都是力气，你就从来都没想过？”
老爷子不呃呃了，只盯着厉北笙。
厉北笙笑了，“那天你在医院醒来，喝的东西，没尝出来么？”
老爷子脑子还是能转动的，听见他这么说，又想了想，差不多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厉北笙呵呵的，“其实你应该好好谢谢我的，要不是我给你下了药，你根本出不了院，也没办法生龙活虎这么几天，你可能要一直在医院里躺到死了，你看看，我其实也帮了你不是，至少公司那边，你撑下来，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至于现在，我想想啊。”
他仰头，做出思考状，“你好像真的没什么别的用处了，那我就没必要再给你药，让你撑着了。”
老爷子眼睛都快瞪得裂开，可惜嘴里始终是发不出来声音。
厉北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厉年，你想不到吧，你也有这么一天。”
老爷子可能是瞪眼的时间太长，眼角慢慢的滑下来一滴泪来，衬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可是厉北笙一点也不动容。
